夜涼如水,隨風晃動的斑駁樹影掠過車中人的臉上,黑沉的目光掃過身邊三人。-- 他們個個渾臂腰圓,臉上兇光畢現,相從心生,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危險訊號在狹仄的車廂中傳開。
極其敏感的丫丫好似感受周圍氣息的不同尋常,柔弱無骨的小手緊緊抓着我身前的衣襟,我將她向懷中攬了攬。
綁架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經歷不止兩次的我心裡平靜的連我都感覺到訝異,借用丫丫身體做掩護,我環着她胳膊的手,一點點向被她壓在身下的包探去。
或許是常年做綁票生意,身邊的男人察覺我的用意。眼一橫。將我露出帶子的包扯了過去的同時,將丫丫抱離我的懷抱。
孩子終歸是孩子,還是個生來就比男孩子膽子小一些的女孩子,脫離安全感的懷抱,丫丫驚恐瞪大眼睛瞬間。放聲大哭起來。
我的手還抓着丫丫的胳膊,見着她被彪形大漢抱着,我又不敢用力生怕她傷到她,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不太愛哭的丫丫,向來嗓門很大,只是幾分鐘的時間,驚天地泣鬼神的聲音,惹惱了車中三個燃點很低的綁匪。
“老大,吵死了,再哭直接扔出去。”率先開口的開車的司機,此男嘴角有一道淺淺的刀疤,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陪着他尖嘴猴腮的目光,甚至猙獰可怖。
我抓着丫丫胳膊的手從她的胳膊滑到她的手上。輕輕捏着她柔軟的小手,給她無言的安撫。丫丫閃動淚花的大眼一直盯着平靜中裹挾着心疼的眼睛,癟癟嘴,聲音漸漸小下去。
忽然,車子應該是不小心駛進路面上破損的低窪地兒,車子顛簸下,抱着她的老大身子左右搖擺下,漸低的哭聲瞬間再次變得委屈高亢起來。
“真是夠了,大哥開窗扔下去。反正僱我們的金主說只要這個女人,沒說要孩子。”開車的刀疤臉用力捶打下方向盤,一聲刺耳的喇叭聲讓車中的氣氛陡然繃起。
“閉嘴。”
不知老大這句話是對丫丫說的還是對司機說的,倒是把正在輕聲安撫丫丫的我給嚇了一跳,丫丫自是更不必提,哭的一塌糊塗。團布他弟。
我心如刀割,這筆新帳不由分說直接劃到了慕北川頭上。
希望忙得腳不沾地的江墨言可以再偶爾從文件中抽身時,能想着打電話來關切下我們母女,這樣我們被發現深處陷阱的機率就大大增加。
老大威嚴不容忽視,同夥其餘兩人瞬間噤若寒蟬,刀疤男明顯有躁鬱症,半敞車窗。
“關上!”即便是很小心的動作,還是因爲夜風入侵被老大發現,他低聲喝斥聲。
丫丫撕心肺裂的哭聲牽動着我心中每一根神經,念着他們還得那我去換錢,一不做二不休,我擡起腳,用五六分高的尖細鞋跟狠狠踩在老大的腳面上,趁他吃痛,我奪過他懷中的丫丫。
“死女人竟然敢偷襲我。”老大惱羞成怒,一巴掌就向我這邊揮了過來,早有防備的我,頭一低,躲過他夾雜着烈烈風聲的巴掌。
“臭娘們還敢躲,看老子不弄死你!”
裹挾這怒氣的陰冷聲音近在耳邊,震得耳朵一陣嗡嗡生疼,凝眉偏臉向車窗邊靠了靠。
“弄死我,你就拿不到錢了。說吧,他給你多少錢,我可以雙倍甚至三倍給你。”誘餌在江琳琳讓人綁架我之時拋過,最後還被嘲諷,爲了逃出魔爪,我還是想試試。
半傾着身子揮向我臉上的動作滯住,陰光閃閃的眼中在昏暗的燈光下掠過一抹貪婪,手指粗細的濃眉動了動,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目光落在我的耳垂上,他剛欲擡手,輕拍丫丫後背的我知曉他的動機,頭一偏。
“想要,我拿下來給你。”暗忖,可真識貨!
耳釘是江墨言前幾天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送給我的。
不太喜歡帶這種太過不招搖的東西,可江大總裁的傲嬌脾氣一上來,竟然趁我睡覺的時候偷偷給我戴上了,腦補他小心翼翼生怕驚醒我幫我戴耳環的模樣,忍不住欣喜,也就沒有摘掉。
被他扯過去的包中的手機一直響着,沒有間隔的動聽音符訴說着電話那頭的焦躁,心中不斷祈禱,打電話的人可以嗅出貓膩。
“不錯,應該是個有錢人。”
他打開內飾燈,端詳會,眼中精光閃過,掂量下小巧的耳釘,塞進自己的口袋中。
貪財鬼!有戲!
“老大,我們可是答應過”一直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沉默男人終於忍不住提醒。
“閉嘴,老子自有分寸。”老大聲色俱厲:“先不要去那裡,給那邊打電話說人逃跑了,找個隱秘的地兒停車。”回過頭再看我時,金光燦燦,好似在看一座金礦般。
我抱緊懷中已經轉成委屈抽泣的丫丫,低垂的眉眼,瞬間冰凍,像他這般貪婪的男人應該是本着從我這邊拿到錢,再不得罪僱主,這算盤可打的是精明。
就在車子拐彎時,我看到反光鏡中急速前行的車子,止不住的激動想着怎樣通知從外面經過的江墨言,就在我準備冒險放下車窗時,如一匹脫繮野馬的邁巴赫飛速而過後,一個急轉彎,輪胎與地面摩擦飛濺出炫目火花,拉下面包車的去路。
刀疤男罵罵咧咧着猛踩剎車,剛欲向後退去,沉穩的大衆騰輝攔住他後退的去路。
邁巴赫未停穩,車門快速被推開,一條頎長的腿邁下之時,我提起的心落下心牀,拍拍丫丫的肩膀,感覺到車停,小傢伙看到江墨言,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眉眼彎彎後,小嘴撇撇,好似在責怪江墨言來的太晚。
“老大,怎麼辦?”前後去路被堵,再看看下車的四個人個個身高頎長,氣質冷冽,一道道目光都化作冰刃?聚一個地方,刀疤男的聲音都開始染上一絲顫抖。
“沒用的東西,凡是都來問我,怕什麼,我們手中還有這一大一小的人質,他們能那我們怎麼樣!”他語氣兇狠,摩擦下膝蓋的手倒是泄露出他的底氣不足,確認車窗關嚴實,才惡狠狠的扯過我的胳膊,“警告你,給老子老實點,乖乖配合老子。不然,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們兩個做墊背的。”
我只管抱住丫丫,忽略胳膊上的疼痛,平靜的看着他,未言語。
“聽到沒有!”見到我如此模樣,他暴怒起來,渾厚的聲音高亢震人,五官也因爲過度發狠而扭曲起來。
“我如果是你,放人的同時,跪下認錯,痛改前非,或許能激發他們少得可憐的憐憫心,讓你在牢裡不至於那麼痛苦。”我的冷靜與他們的暴怒和不安形成鮮明的對比。
率先來到車邊的江墨言如一隻暴怒的獅子般,解開西裝釦子,用力踢了幾下車身,示意奇峰叩門,刀疤男失了原先的暴躁,一副沒種的模樣,渾身開始輕顫着,一個大塊頭就這麼顫抖着,怎麼看怎麼有種說不上來的喜感。
或許是被我不冷不熱的話語給刺激到,加諸在我胳膊上的力道再次增加,我用力掙了掙,力道太大,我掙脫不得,故技重施,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用力研磨着,暴怒的男人狂躁不安的伸手欲卡住我的脖子,早已在他沒有注意時打開這輛可以手動開鎖的車門,趁着躲他巴掌的時候,開門抱着丫丫下車。
身子率先向外傾去,穿着高跟鞋還抱着丫丫穩住身子這項技術活我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都將丫丫護在懷中,做好了重重跌一下的準備。
就在我感受疼痛會在下一秒來臨的時候,身下多出了一個肉墊,雖不算柔軟,倒是卸去了很大的衝力,預期傷害直接驟降爲零。
“女人,你該減肥了。”
身子被兩隻鐵臂環住,我看着仰躺在地上的江墨言,剛剛滿滿的感動,被他一句話打的七零八散,隨着夜風飄散在暗夜中。
一聲微微不滿的輕咳聲傳來,我看向葛天的方向,入目是陸銘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
我爬起身整他感激一笑,“謝謝。”
他笑着搖下頭,看向江墨言,“這是你們的恩怨私事,你們自己處理吧。只是,這個分寸還得江總把握好。”
語落,牽起身邊一直看着丫丫的陸奇,小小年紀的陸奇沉默的令人心疼,沉穩的目光看了我、江墨言、丫丫一眼。
眼神複雜難懂,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敗,三十多歲的年紀竟然還看不懂一個五六歲孩子的眼神,或許是本身就不想懂。
“謝謝。”江墨言在他們轉身之際,擡起正在幫我檢查是否受傷的頭顱,輕聲說道。
“你們要謝的是陸奇,是他聽到了丫丫的哭聲。”第一次,陸銘當着我的面用一個父親該有的慈愛一面,揉揉陸奇的頭髮後抱起他進了車子。
“愛哭鬼!”陸奇放下車窗探出頭,鄙視還趴在我肩頭的丫丫。
丫丫抓緊我的衣服,回頭紅着眼睛瞪了眼已經低下頭玩着手中變形金剛的陸奇。
“他們怎麼辦?”一直盯着麪包車裡動向的奇峰詢問江墨言。
車中三個人不停的環顧四周好似要找逃跑路線,見到陸銘上車瞬間覺得看到希望,只是那輛直頂車屁股的騰輝靜默的停在那裡。
他們眼中的希望一點點湮滅,最後三人不約而同點點頭,準備棄車逃跑,車門打開之際,江墨言、奇峰還有葛天,三人一個對一個,幾下的功夫就將三人撂倒倒在地。
不是什麼英雄好漢的他們還是跪地不斷求饒,頭跟不是自己一般,用力向地面上撞着,三位冷神,連眉頭都沒有皺下。
“誰指使你們綁架她們的?”
路有些偏僻,榕樹枝葉將明亮的月光之擋住,只留下零星的斑駁樹影,江墨言開始在這裡詢問。
“沒有,沒有,我們兄弟幾個缺錢,聽說綁架來錢快,就冒險一試。”
老大腦袋搖的跟個陀螺似得,其他兩人也連連附和着。
“剛纔在車上你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我微微蹙眉,我的記憶可不是隻能維持幾分鐘的時間的。
“那是爲了嚇唬你說着玩的。”
就算他再怎麼粉飾,眼中的慌亂是做不了假的。
桃花眼眯起,蹲下身子,對奇峰伸手示意下,跟在江墨言身邊多年的奇峰,一個動作都能知道江墨言要幹什麼,掏出煙點燃遞了過去,我剛欲阻止。
他回頭對我溫和一笑,我邁出的腳步頓在原地,他心中有五線譜,知道吸菸會引起我多大的反感。
低下頭恢復一張閻王臉的江墨言動作優雅的按在老大的手上。
“再給你一次機會。”
心知趴在肩頭的丫丫看不見,我還是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只是我不知我已經睡着了,她已經睡着了。
江墨言的狠厲我四年多前見過一次,當時嚇得差點癱倒,這一次卻心冷到沒有感覺,不由感嘆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哪怕是內在。
我本善良,卻在被再次扯進這場恩恩怨怨的爭鬥後,心百鍊成鋼,不該氾濫的同情早已隨着一次次的陰謀埋進塵埃。
老大通呼聲後,飽滿的額頭上已經滲出層豆大的汗珠,隨着他的寬闊的臉頰流下。
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一副寧死不說的模樣。
“還挺有骨氣。”江墨言扔掉手中的冒着青煙的菸頭,拍了拍手,譏誚出聲,“讓雲鵠將人帶走,不管他是裝神弄鬼,還是用強的,今晚必須讓他們開口。”
“是,先生。”奇峰應下聯繫雲鵠。
“招惹我江墨言的女人就該承受後果。”
江墨言一腳踢翻身邊不斷磕頭求饒的刀疤男,鋥亮的皮鞋從他胸前踩過,留給三個絕望的人冷冽的背影。
“得到確切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江墨言囑咐聲,抱過我懷中睡夢中還在不斷抽泣的丫丫,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濃密還沾染着些許淚滴的睫毛,在她緊抿的脣上輕吻下。
“是爸爸不好,讓你受驚了。”
一句自責的話讓我心中暖暖的,一言不發走在他的前面上了駕駛座,給他一個向女兒贖罪的機會。
剛發動引擎,可能剛剛在附近的雲鵠就已經趕到現場,他並未下車,助理跟奇峰將三人連拖帶拽的弄上了他們的麪包車,跟在雲鵠車後消失在視線中。
我對停在原地的大衆騰輝按了下喇叭後,驅車離開。
“有時間去看看陸奇那小子吧。”
一心專注開車,等着回家再問事情原委的我意外聽到江墨言主動挑開這個話題。
“他們剛好路過這裡,是陸奇聽到丫丫的哭聲,陸銘打電話向我詢問你的去向,你手機跟公寓手機都沒有人接,肯定車上是你們。”
“改天一定要好好地感謝他。”腦中掠過他孤傲的模樣,我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或許爲了躲開陸銘的感情,我對一個孩子的做法似乎有些太絕情了。
應該要深刻反省下,怎樣才能做到兩全其美。
車子還未駛進公寓,低沉的音樂充斥車中。
是雲鵠向江墨言報告結果的,讓我不得不感嘆溫文爾雅的雲鵠的辦事效率。
讓我意外的是這次的主謀不是慕北川而是孔書彤那個小蹄子。
才短短几日,曝出醜聞的放蕩女人又開始出來興風作浪了,想着丫丫被嚇到的模樣,心頭怒火開始熊熊燃燒。
“給她怎樣的教訓好呢?”
身穿黑色襯衫西褲,越發襯得他身材修長,領口半開給眉目如畫的他增添幾分不羈,雙腿隨意交疊協議在沙發上,蔥白的手指在腿上毫無規律的輕敲後抵在太陽穴上,撐住半歪的腦袋,眼神玩味中摻雜一股鋪天蓋地的冷意。
沉思會,像把玩着茶杯的我看了過來,“這件事情交給你來決定怎麼樣?生就生,死就死,我不會干涉。”
“你就不心疼?”我輕抿下溫和的茶水,眉毛輕挑下,語氣中滿是揶揄。
“讓我心疼的孔書彤早就已經死了,現在讓我心疼的人,只有你跟丫丫。”|
爲了證明自己的真心般,江墨言坐直身子,潑墨般的眸子炯炯,如貝靈頓綆犬般乖巧的看着我。忽然,我噗嗤一笑,不知江墨言知道我腦中所想會不會直接黑着臉將我扛出去扔掉。
“笑什麼?”
賣萌的男人,臉色一沉,恢復剛纔慵懶的姿勢,語氣中染上幾分不悅。
“記得有一次你說過要養一隻狗來着,就養貝靈頓綆犬吧。”說完,給了江墨言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進了臥室。
江墨言好似在琢磨我的眼神到底何意,我都洗完澡躺下,他在外面還沒有動靜。經歷過一場驚嚇,我拿過手機將丫丫攬入懷中,聞着她身上的奶香,嘴角輕勾,儼然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模樣。
點開手機,全是馮甜的未接電話,想着那天就沒有見到她,還有對付女人,一般生活在豪門生活的女人心中大都會有陰暗面,會給我些不錯的建議。
我輕輕放下丫丫,站在窗邊給她回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