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爺七十大壽,府中熱鬧非凡。
一早起來,這陳氏奶孃她,只想到的是今天又是十五了,要回家看看豆豆。無論如何,也要回家一趟。本來是沒打算抱着盧十四的,想着早去早回,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應該沒人能注意得到。偏這十四郎,一離她的懷抱就哭鬧不休,沒辦法,只好抱着他。
出府門的時候天色還早,臨街的小門一推就開了,並無人看守。若是天光放亮,這道小門是有一個人負責把守的。陳氏奶孃平日裡觀察了很久,正好趁了這個空隙,她溜得很順利。雖說是私自出府,如今府內塌天禍事臨頭!現在想來,盧老爺若是在天有靈,還應該多多謝謝www。qb5200。Com於她。幸虧自己回家時,抱上了他的十四郎,幸虧自己不顧一切要趕回來看豆豆,不然這盧十四郎的命,連帶自己的命,也與府裡衆人一般的胡里胡塗的就沒了。
冥冥之中,這盧十四郎,竟在全然不知中逃過一劫。是幸運?還是不幸啊?可是誰又能說得清楚呢。以前父親在世曾和她說過一段前人關於中土的預言,全文約一千餘言,好象有:中土樂,風雨調,天下和,盧十四,謂無名,生百日,……。天啊,我今天抱回家的,不是盧十四又是誰?他,他,他父親盧晃,一直忙於朝中的事,母親瑩娘身份低微,也不識幾個字,雖然生下他,在府中的地位,有的地方還不如我一個奶孃。這豈不是正和上了預言?天啊,想到此處,陳氏不覺天眩地轉,一閉眼,又暈過去了。
街上一隊隊的官兵,一戶戶的搜查。
“開門!”
院門打開,十幾個人衝進來,大聲叫嚷:“出來,出來,都出來!”
院子裡一下子堆滿了人。一個好象是官兒的人,拿着本冊,一家一家的按戶籍登記覈對着。叫到陳氏,無人應聲。
“陳氏,在哪兒?”
“官老爺,她病了,正在屋躺着。”
“叫出來,大爺是在辦公事!只要沒死,不能讓她在屋裡挺屍!”
“是!”
當兵的應了一聲,就要去踢開屋門,想把陳氏架出來。王嬸一看這情況,連忙哀求道:“各位大爺,別嚇着了她,我去,我去,我去,叫她起來。”盧十四郎一直在哭,此時,哭聲更大,淚水已無,看着好不可憐。豆豆畢竟是大幾歲了,跟着出來,弱小的身體,有些微微發抖。
“陳氏,你家三口人。都在嗎?”
“在”
“清點一下,這個是你的長子陳英奎。次子陳英闌,何在?”
“牀上哭着的就是……。”話未說完,身子一軟又暈倒了。看着她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很讓那位官爺敗興,也沒到屋裡再看一眼,就衝着他的手下說:“走!”
院子裡的人都鬆了口氣。這當官兒的要是進屋,必然會發現,在牀上的孩子,決不是陳英闌。因爲只看那包裹他的布就不是一般百姓家能用得起的。
大家也顧不得多想,七手八腳的把陳氏扶到牀邊。王嬸抱起了哭鬧的盧十四,嘆了口氣,正想給他換身衣裳,院門又響。
“誰啊?”
“過路的,想借住一宿。”
門一開,進來一老一小。老者鬚髮皆白,道骨仙風。小的眉目清秀,機靈外現。
“您是?”
“哈哈,路過。從遠處看,這院內有淡紫瑞氣,想是祥瑞之地,有福之所,老夫特地前來借宿。打擾,打擾。”
“您真客氣,這兒怎麼會?您不說這話,也讓您住。小民百姓的院子,哪能有紫氣啊,老先生,委屈了。”
剛剛被王嬸抱起來的孩子,已哭不出聲。小眼睛轉動着四處的看,一大堆的陌生人,小腦袋裡可能想着,這是哪兒啊?我怎麼沒來過?我不認識你們,“哇”又一聲大哭。
“這是誰家的孩子?能讓我看看嗎?”
“老人家,這孩子好可憐啊!”
進了陳氏的屋子,老者看了一眼盧十四郎,點了點頭,嘆道:“果是天意,一線希望也就在此了。”看了看陳氏,對衆人道:“此婦,劫難多多,卻是應了有多大難就有多大福這話。此子棟樑之材,前途不可限量。”豆豆怯聲聲的問了一句:“老爺爺,那我呢?”
白鬍子老頭哈哈大笑,他和藹地對豆豆說:“哈哈,你也一樣,若你們小哥倆,能拜我爲師,……”話到此處,就聽“咚”的一聲,豆豆已然跪下,以頭觸地,口中稱道:“師傅在上,受弟子陳英奎一拜。”
老頭的眼角眉梢都含了笑意,他雙手相攙扶:“哈哈,好聰明,好聰明!你弟弟的,你也代磕了吧。”
陳英奎聽了,連忙再次跪倒,以頭觸地,清脆的童音答道:“是!”神情極是認真,大聲地說道:“師傅在上,受弟子陳英闌一拜。”
白鬍子老頭,笑得更甚了。他從懷裡摸出了一顆什麼東西,塞到陳英奎的手裡,囑咐他道:“好好好,罷罷罷,這是一粒補藥,快給你母親服下。雖說不是什麼仙丹,但其功效非常,至少可保她三十年內身體無恙,想你兄弟二人既然拜了我無爲爲師,就要聽教訓,若是不聽話,小心爲師的要清理門戶!想我無爲既然收你們做關門弟子,那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最爲主要的是覺得你們二人是可造之材,以後若是讓外邊人說無爲的弟子無能,哼,壞了我的名頭,那可是不行的。”
衆人聽了皆是一驚,無爲大師?在中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一位可是天下有名的大隱,聽人傳說極少收徒的。不想今日現身民宅,以借宿爲名,來看這陳氏之子?看來這陳氏也是不可小看的,日後富貴必不可限量啊!自此,對待陳氏一家,更爲照顧。這是後話,暫且不說。
“哈哈哈……”一老一小,在衆人面前一下子都不見了。
“師傅,我到那兒找您學藝?”豆豆大聲的喊着。
等了許久,也沒有回答。兩行熱淚不爭氣的噴涌而出。小小年紀竟然也長嘆一聲“哎!”想着家裡來了一個白鬍子老爺爺,說要收自己和弟弟爲徒,他的本事應該很大,故事裡都是這麼說的。可故事裡都是收完徒弟,就要跟着師傅走。這個爺爺,只留了話,就不見了。想世上的本事,還能無師自通?無爲?師傅果然無所作爲。轉而一想,要是師傅真的帶了我們兄弟去,那娘怎麼辦?弟在娘懷,離不奶水,也是難題。說不定是等弟弟長大了,師傅再來這裡把我們帶走。
到底是爲了弟弟的前途,娘身體弱,我身爲長子,應該多照顧家一些。胡亂的想了一陣,也就丟開了,陳英奎也不想想,他自己如今也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還要別人照料日常起居,弟弟,他的弟弟只活了幾天就夭折了,他娘抱在懷裡的,不是陳英闌。豆豆卻認定了,那就是弟弟,因爲剛纔查戶口時,娘說哭着的就是陳英闌!而陳英闌就是弟弟的名字。
豆豆認定的事,一般不好改過來。何況這種事也沒人有功夫去向一個五歲的孩子解釋。在以後的十幾年中,豆豆一直固執的認定着,性命也差點丟在這上。這兄弟倆個,也因此五十年不通音信,這又是誰可以想得到的呢?陳英奎七十一撒手人寰前,才囑兒孫,陳英闌與我,雖不是親生兄弟,但師出同門,若遇之,以禮待。前事不可提,陳門興旺如此,多賴此人。我去之後,不許一人再入朝爲官。
街上官兵還是一隊一隊的過。查戶籍的進來點過人數後,就再沒有官兵進院。王嬸的兒子,因爲上工去晚了,撿了條命回來。再不敢和人說他曾在盧府做長工。
好在盧府給奶孃的工錢很高,陳氏拿出全部積蓄,算了算,如果過得仔細,再時不時的找些活計來貼補的話,半年的吃穿用度是不成問題的。這十四郎現在也正是離不開人的時候,不如先在家裡看着他,醒了逗他玩玩,睡了我做點活計。無爲大師都說了,受多大罪享多大福,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暫且忍耐一時,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可憐他初臨人世纔剛百日,逢此大禍!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
陳氏憐惜十四郎,將其視如已出。思忖着盧府被滅門,五百餘條性命啊!無一人生還,這背後的原因一定是不簡單的。現在還沒有一個官方的說法,她不敢讓人知道還有漏網之魚。一來怕有人尋來滅口,二來也怕給鄰居帶來麻煩,畢竟那天他們也異口同聲的說了:“這孩子是陳英闌。”如果傳出去,他是盧府的十四郎,不知道要闖出多大的禍。而對官府大老爺來說,小民百姓的性命,就如同一株草,撥棵草可不是什麼大事情。
就這樣,陳氏此後還真就把他當做陳英闌養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