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圓桌圍坐着六個人。恆玉、王常全、趙爲國、韓言生、劉名、武夷六個人的眼睛都看着桌子中央的小黑匣子。
十二隻眼睛,久久的盯着。
屋子裡沒有人說話。
這氣氛十分的詭異。
在這裡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小盒子裡,就是剛剛駕崩不久的先皇遺詔。說是遺詔其實也是誆人的。這是六人的共識。如果皇帝駕崩終究瞞不住人,只能用遺詔壓人。一朝天子,竟然是被人下毒毒死的。若真傳了出去,少則牽連百人,多則上萬。這些還都在其次,中土從此國無寧日卻是就在眼前。國家內亂不說,這另外八國,若齊心協力瓜分中土,趁機興兵,那這就是亡國之禍。
當今天下九分,這一塊大陸如“井”字樣分爲九國。中土是完全內陸國,另個八國或多或少的與之接壤,一但發兵,各國來勢都不會慢。壓得住大局,纔有時間能細察案情。
這都一天了,皇帝的死訊秘而不宣。這消息還能壓多久?他們心理誰也沒把握。
事情來的太過突然。近身內侍不敢沒了主張,他們是一起商量好了,才各自分頭去請這六位輔臣。先皇死前根本沒有留下遺言的功夫。如果消息走漏,國家必然大亂。一國之君,死得如此蹊蹺,對天下更是沒法交待。現在不得已對外稱病不朝,只是得蒙一時是一時的緩兵之計。不做決斷,是不行的!
七位皇子中,只能有一位繼承帝位。
在座的六個人,除了沒人支持皇五子外,他們剛好是一人支持一個。無論是擁立哪一個,都有大部分人不同意。整個事件又把這六個人牢牢的拴在一處,牽一髮而動全身。比試的主意,其源頭就是這裡。只有更多的人出來說話,才能共擁新君。可這先皇的秘密……
誰也不敢想那天的事。
誰也不敢提那天的事。
誰也不敢管那天的事。
堂堂一國之君,竟是被人下藥毒死的,聽起來不可思議。就算是這萬乘之尊真做錯了什麼,也沒人敢來尋仇。可事情發生了,就在眼前。本來還讓豐公公去了顏閣老家宣旨來議事,沒想到,這位閣老體弱到當時昏覺,不醒人事。要是盧晃在,這些事,哪裡輪到他們操心。本來盧家慘事,有人樂得觀望,現在情勢卻又恨不得盧老尚在。
沉寂還是打破了。
“是其他國家潛伏的人做的。”習慣了靜寂發呆的對坐,突然有人說話大家都是一驚。定神看去,是恆玉終於發表了一下意見。
有人開頭,接下來就是各抒已見。新貴王常全頓了頓,低低的聲音說道:“抓兇手是以後的事。先把國之大局安定下來纔是。擁立新君,再傳國喪。”
不知是誰,沒有聽清說話的是王常全,口稱:“趙大人,此言差矣。一國之君,死得不明不白,做爲人臣,怎能咽得下這口氣?先查兇手,以慰在天之靈。”
一旁有人也搭煽道:“王兄,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若是皇子知道父皇已經不在,事情就大了。七位皇子都有權繼承,可皇位只有一個。最應該是先封鎖消息,辦好擂臺賽,勝者擁爲新君。再議其他的事情。”
“這遺詔?”王常全並未理會,別人的話語,手指遺詔,說道:“你我六人心知肚知,這遺詔關鍵的地方是無字的。要是……要是,七位皇子知道,聖上並沒有指定繼承人,是我們這裡議論的結果,各位想想會怎麼樣?”
“想也無益,若各位與我一起擁立大皇子,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國有長君也是社稷之福啊!”趙爲國,曾是皇長子的伴讀,如今靠了這層關係,混到內閣,時時不忘他的皇長子。
自然無人響應。
恆玉搖了搖頭,緩緩道:“你我六人,哎,勢均力敵,不如咱們都放棄,一起擁立五皇子爲帝?”
此言一出,房間裡又恢復安靜。
這皇五子,小小年紀寫的詩詞曾經名動中土。他自已常說“若將來大哥爲君,憑學冠古今,必治世之君;二哥爲君,任賢用能,必盛世之君;三哥爲君,各安其道,必順世之君,四哥爲君,通商探撿,必經濟興旺國富民足,興世之君;六弟爲君,注重人情世事,必天地人合;七弟爲君,用情甚深,必以至情取信天下。有此兄弟,吾不敢再窺皇位,德者居之,必助全力。”
他其實是衆兄弟之中,人緣最好的。宴會上即席寫個香豔的詩詞必是少不了他。出外遊玩題個匾額,對個對子,也是他的事。私下裡確實沒與朝臣來往。對政事從來不插手。造化弄人,如此形勢,大家討論擁立誰爲皇帝時,他居然在最後全票通過。
有了共同的目標,下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屋裡的氣氛也變得融恰。嘴裡又是張兄李兄的親熱稱呼,談笑風生間,六人爲達成的共識心滿意足,指點江山的豪邁表現得一覽無遺。
武夷一直沉漠無語,見大勢已定,憑自己的力量也無法力挽狂瀾。他是心繫皇次子姚繼明的。心內一直認爲這姚繼明會是一代名君。豎子無知,居然不明辯賢愚,私下定了一無是處,只一個米蟲形象展示世人的皇五子姚繼德繼位爲帝,這老天確是不公啊。想着衆人無知,自己又不善言,只等着會議結束去到姚繼明的府上報個信兒。
劉名是心繫皇四子,姚繼才。見此情景,也暗爲皇四子不值。想着怎麼把實情暗暗的告訴主子一聲。
恆玉一向靠近皇七子姚繼賢。雖然此位皇子年紀最小,但行事遠在衆兄弟之上。當然這也是恆玉情人眼裡出西施,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看。他提議,大家都退一步,立皇五子爲帝,也是全心向着這位姚繼賢。皇五子無心政事,朝野內外但分關心點時事的,都知道。姚繼德,面上和誰的關係都不錯,暗底下卻是和這位皇七子最是交好。若他承繼帝位,姚繼賢至少也能混個一字並肩王,政事上多半也是這位一字並肩王處理。這些年來,姚繼德也確實處處表示無心帝位,勸說得當,皇位轉一圈,還是姚繼賢的。
韓言生,在衆人各執已見時,大家才知道,他是心繫皇三子,都深感此人不露痕跡。
衆人各懷心腹事,湊在一處商議的結果要過些日子才能張榜公佈天下。王常全此時已後悔萬分先出了擺擂臺的主意。聖旨最忌諱反覆無常。得找個由頭把擂臺的事情擺平。
六人圍坐商量很久了,他們似乎還想繼續商量下去。他們不知道,此時此刻,一張大網正在爲他們而準備着,在明天將爲他們而張開。
都在等着明天。大家都在等明天。
小德子在等,皇后在等,恆玉在等,陳氏在等,無爲在等,顏閣老也在等。所有的人,都在爲明天而努力,明天將會是什麼樣呢?得意、失意,也只在一念之間。明天是不會讓人都滿意的。網張開,就是爲了捕獲,也有魚死網破的時候。各種利益交織,粉墨登場就象一出又一出的大戲。就看你是在看,還是在演,或者都不是。是非成敗轉頭皆空,千古恨事空悠悠。中土的七位皇子,一母所生,無論誰成,無論誰敗,他們的母親都是最受傷害的人,在皇子們動手之前,可曾想過他們的母后?衆臣只爲自身站在自己選定的皇子身後,可曾想過,在這你死我活的爭鬥中,主角們是親兄弟這一層關係呢?
不管你願不願意,明天始終會來。就看誰的耐心夠好,誰計劃的更爲周到。誰擁有更多支持,誰又能真的心懷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