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分的安靜,只有斷斷續續的,從巷子裡傳來瘸腿的打更人的聲音,顯得更加幽怨。花雕平躺在牀上,很高興慕容軒沒有留宿,她就連看到慕容軒的臉都覺得有些厭煩,腦子裡不斷回想着今天軒轅凌來的時候,畫的很是好笑的妝容。
無聲的勾起了嘴角,笑了一笑,臉上帶着甜蜜的笑容,花雕手摸着肚子的位置,才慢慢的入睡。
遠在自己院子裡輾轉反側的慕容軒可就沒有那麼好過了,十幾年了,終於他要有一個兒子了,慕容軒有些欣喜,還有些忐忑。
年少時候,瞎眼的算命先生的那句話,總是讓他感到很是惶恐。
這麼多年,李氏害死了自己的多少孩子,才讓他不那麼在意,甚至,其中有一些是男孩,慕容軒也對李氏格外的容忍,因爲一些難以啓齒的特殊原因。
那時候,他還在求學,冬夜的時候,格外的艱辛,因爲付不起高昂的束脩,所以總是蹭課聽,被那個酸腐的老儒生帶着那些交了束脩的學子們嘲諷。
從來,他都是被欺辱的那個,可是那個李姓老儒生的女兒,一個美好的讓他感覺不似人間存在的女子,總是在他最困厄的時候,幫助他。
那時候,他家裡還是很窮,他娘因爲冬日裡給人家洗衣服,凍傷了手,而且還得了傷寒,家裡頭的一點點錢都給他娘抓藥吃了,沒有一點閒錢。
剛剛去了學堂,卻發現,好不容易省錢買來的紙筆,被欺辱他的同窗給故意的潑了墨不說,還弄進了結冰的水塘。
他當時雙手握着拳,恨不得立馬就要一拳打過去,打在站在那手舞足蹈嘲笑他的那幾個同窗身上,可是因爲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他比起同窗來,格外的瘦小,完全沒有取勝的可能。
這時候,還是那個女子,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來,叫着其他幾個同窗去幫忙做事,同窗爭先恐後的走開以後,那女子才聘聘婷婷的過來,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女,卻格外的動人。
她說:“這個給你用,是我攢下錢偷偷買來的啊!!……”素手遞過來的是
一卷潔白的宣紙,還有一隻頗爲昂貴的狼毫。
平時,他用的毛筆,不過是其他人丟掉不肯再用的,有些禿了的筆。
他感激的看過去的時候,那少女卻耳根發紅的轉頭走開了。
他還記得她身上的香味,久久不能忘。
之後,每次他學不下去了,被欺辱的想要憤怒打人的時候,都會想起來那個少女。
一直,不忘。
可是,有一天,說中了許多事的那個算命的老瞎子,又來找他娘,他在屋外聽到那個老瞎子叮囑他娘,說是他命裡面沒有子嗣,若是強留,他本身就要有災厄。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的錯愕,還有失落,長久以來,博取功名,迎娶同窗們都覬覦萬分的那個少女做妻子,然後生一大堆兒子繼承自己的家業,每每是午夜時分,安慰他挑燈苦讀的最好良藥。
可是……
後來,還是他娘客客氣氣的送走了老瞎子。
慕容軒仰頭看着外面的星空,覺得自己這一身命途多舛,年少時候的不如意,和以後沒有子嗣的挫敗感,自己徒留下家業,卻無人繼承,感覺人生無望。
不知道,射月肚子裡的孩子,要過多久才能流掉。
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又會死在李氏的手裡。
如果是,恐怕射月和李氏對上,不管多寵愛射月,他還是會偏幫李氏的吧。
窗外面的寒月,還如同年少的時候一樣,卻怎麼,都和年少時候有些不同了,慕容軒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又想起來慕容老夫人因爲聽到射月懷了孩子時候,帶着的欣喜。
娘明明是知道的,怎麼還能盼成那樣?他自己都已經是絕望了的。
【十五年前】
李婉君只覺得全身都痛的厲害,在縣城大牢裡裡受過的大刑讓她全身都沒有一處好地方了,孩子早在第一天就變成了一灘膿水,她明明是李大儒家裡最應該受寵愛呵護的嫡小姐的,怎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耳邊響起來云溪那平板無波的通報聲:“小姐,婉
貞小姐來了,說是縣令夫人請李儒府的兩位小姐進後衙陪伴。”
心裡苦笑了一下,李婉君想起來,自己原來對這個木訥丫鬟極爲不喜,後來這丫鬟卻一口咬定,是她毒死的大公子,攔在了自己眼前,替自己擋了不少刑罰,雖然現在看起來好好的,可是身上到底有多少疤痕,多少疼痛,誰知道呢。
雖然,自己沒幾日也是因爲毒死大公子的罪名,跟着受了大刑,差點殘廢了。
李婉君突然睜開眼睛,強烈的光有些刺眼睛,讓她不得不微微眯起來,牀上蓋着的,是未嫁時候的雨過天青色的挑花被面,外面隔着帳子,影影綽綽的能看到十三歲那年做的雲杉木的漂亮梳妝檯,一水兒的前朝花瓶都擺在博古架上,裡面那個最大的,記得是十四歲時候添置的,因此,婉貞鬧了很久的……
擡手,看了看,李婉君看着自己蒼白瘦弱的手掌,她沒死,太好了。
那些害了她的,她一個也不放過,那些被她辜負的,她都要好好護着,她李婉君從來不比李婉貞那對惡毒姐妹差。
云溪聽不到迴應,走過來掀開帳子看,一下子對上李婉君深邃的,泛着寒意的眼睛,嚇了一跳,隨即,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的說道:“小姐醒了,奴婢給小姐洗漱。”
李婉君壓低了聲音:“去回了外面的人,說我還沒醒,找個事兒打發雲染出去,然後你過來我有話交代。”
聽到云溪去了,李婉君這纔對着銅鏡,仔細打量着自己的臉,臉色有些蒼白,皮膚卻養的極好,眉眼雖然稱不上絕色,可在縣城小姐裡勉強也算得上個美名,只不過之前一直喜歡低着頭,美名也都被李婉貞姐妹佔去了。
以至於,李婉貞竟然被縣令娶回家做了最得寵的九姨娘。
不過,現在不會了,她再也不要讓李婉貞姐妹倆佔去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李婉君伸手給自己前額的碎髮都用髮油泯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細細的在上面描上鵝黃的花鈿,又動手給自己修細了眉。
看了看,果然好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