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文山年過五十,面相上看倒有六十開外,無論誰見到都得讚一聲,國相不宜啊,只看木文山那乾癟的身材便知,家裡一妻一妾,育有一兒一女,府邸並不奢華,再厲害的御史也抓不到錯處。
木嫣驚慌失措的進來時,木文山正在廊下逗着一隻八哥,若說木文山有什麼弱點,便是這隻八哥了。木文山斜眼間已經見到女兒進來了,卻只做不知,木嫣哀慼的喚了一聲:“爹。”
木文山給八哥添了點水,方慢吞吞的回過身,似對女兒通紅的雙眼毫無所覺,自顧自的走到八仙桌邊坐下,又擡起頭,努了努嘴:“你也坐,坐下說。”
木嫣雖然心急火燎,只是在她這個精於世故的老爹面前卻是不敢太表現出來,這一點,她遠不及她那個萬花叢中游走的弟弟。木嫣定了定神,剛要說話,僕人端上木文山的一套茶具,木文山擺擺手,制止她道:“喝茶,喝完茶再說。”
木嫣沒有辦法,只有耐住滿心的焦躁看着她爹擺弄他那一套茶具。木文山煮茶的動作熟練流暢,一看便知是精於此道,他將一杯煮好的茶推給木嫣:“嚐嚐,我記得你最愛喝這個。”
木嫣端起來喝了一口,立即一點不剩的吐了出來,她放下茶杯,接過僕人手裡的清水漱口,實在是太苦了,木文山似對這一切毫無所覺,悠然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擡了擡眼道:“如何?”
木嫣實話實說:“太苦了。”
“茶若不苦何來芬香。”木文山拿着自己的茶杯細細的打量着,。木嫣坐不住了,未開口眼淚又開始往下掉:“爹爹,求你放過王爺吧。”木文山變色道:“嫣兒,我如何教導你的,話要三思才能出口,你今日這話,被任何一人聽到,你爹爹的性命不保!”
“我知錯了,爹,”木嫣痛哭起來:“我不想看到王爺那個樣子,爹你給我解藥吧!”
木文山瞪着眼睛,半響忽然又笑起來:“真是小孩子家家,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一點都不清楚,開弓豈有回頭箭之說。”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要王爺好好的,我只要他好好的。”
木文山嘆了口氣:“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王爺並不
會有任何事情,只是行動上會受點影響而已,傻孩子,爹爹答應過你的,說不動就不會動王爺,你都不信爹爹了嗎?”
木嫣拼命搖頭:“可是王爺現在都昏迷不醒了,之前你給我藥的時候沒有說會有這麼嚴重。爹,你是在騙我。你騙我!”
木文山聽得歐陽尋昏迷不醒,面上隱有喜色,其後聽到木嫣的話,又沉下臉:“嫣兒,你如何這般不懂事,你可知曉,這事可沒有半點回頭的餘地,你外祖可都在這上頭。爹爹自來覺得你是個有擔當的,比木離要強不少,怎麼,你就這樣讓爹爹失望?”
“女兒不想讓爹爹失望,可是爹爹,您即使登上了那個位置,以離兒的性格,他絕不會順從爹爹的。”
木文山笑起來:“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弟弟雖然不成器,胸中韜略卻不是沒有,嫣兒,你會幫助爹的,是吧?”
木嫣咬着下嘴脣,擡頭路出一臉的脆弱:“我可以幫助爹爹,但是我要王爺好好的。”
木文山滿口答應:“這個爹可以保證。“
尹芙守在牀前,一點一點的爲靈珠擦去身上的血跡,一盆水已經變成了紅色,嚴嬸端着出來換了一盆,木離迎上來道:“怎麼樣了?”
嚴嬸搖頭,眼裡掛着淚花:“一身的血跡,還沒清理乾淨。”本要抱怨木嫣兩句,想起來這是木嫣的親弟弟,只能把到嘴的話又咽下去,搖搖頭轉身進屋。
等嚴嬸第四次出來時,看到木離還在廊檐下站着,她也頗有些不忍的道:“木公子還是回去吧。”
木離不答她的話,只是問道:“她怎麼樣了?”
這個她他們心知肚明:“還好,終歸沒有靈珠傷得重。”
“她傷在心裡,我都知道,嚴嬸,可不可以讓我進去看一眼她。”
“這個老身說了不算,不過公子這兩日還是莫要出現在小姐面前吧!”
木離聞言黯然,口裡喃喃道:“她只怕恨死我了,她肯定恨死我了!”
“靈珠,靈珠,你怎麼了,靈珠你別嚇我,嚴嬸嚴嬸,快來看看,靈珠她吐血了。”屋裡突然傳出來一陣呼喊聲伴隨着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兩
人嚇得魂飛魄散,木離急忙叫早就候着的大夫,一大堆人一窩蜂衝進去。只見尹芙抱着靈珠的頭,候着正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血。大夫忙疏散了人,開始把脈,尹芙站在旁邊,雙手使勁絞着,木離看的不忍,移開視線,半響又轉過頭,低低的道:“對不起。”
靈珠被打的太嚴重,整個背部找不到完整的一塊皮膚,一片血肉模糊,內臟受到損害纔會吐血,大夫的話是好好調養還能撿回半條命,只是以後難免會落下病根了
而且傷口感染,靈珠是夜又發起了高燒,好在,木離囑咐大夫不用回去直接在下人房裡歇下了,給靈珠開了兩服藥,好不容才灌下去,靈珠神志不清,囈語不斷,喊得最多的是“小姐”,其次是疼,尹芙徹夜守着,隔不久給靈珠換一次藥,至下半夜,靈珠終於睡熟過去,不再囈語不斷。尹芙身上還沾着血跡,起身去清理,打開門,看到月光下,木離站在院子中間,遙遙的與她對視。
尹芙和木離並肩坐在臺階上,夜風吹來,將兩人的頭髮吹得高高揚起。尹芙仰首看着天上僅有的一顆星子,亮晶晶的,仿若寶石。月已至西天,很快就會下山。
“對不起。”身邊傳來低低的聲音。
尹芙側過頭,淡淡道:“你沒有錯,爲什麼要道歉?”
木離苦笑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如果我說我根本就沒生過你的氣,你信嗎?”
沒有任何一點猶豫,木離堅定的道:“我信!”
“所以,”尹芙站起來:“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木離看着月光把尹芙的身影拉的長長的,他開口叫道:“尹芙。”這是他第一次叫尹芙的名字,拋開他們之前複雜的身份,這一聲竟然叫的異常順口。
尹芙回過頭看着他,木離一步一步走過去,直到距離近的能聞到二人身上的氣味,木離開口道:“尹芙,你想不想離開安陽王府?”
尹芙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裡,夜風吹起她的長髮,良久,久到連星子似乎都已經躲到了雲層裡,尹芙方纔道:“曾經想過。”
“那麼現在呢?”
“以後肯定是要出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