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菱的身影在雲澈身邊浮現,她看着下方……第一次,她現身之後,懵懵然的沒有和雲澈說話。
她雙手合於胸前,一點碧芒在掌心閃耀,浮現出天毒珠的本體。
與雲澈二十年前在流雲城甦醒時相比,如今的天毒珠已再不暗淡,而是流溢着翠耀天華……以及些許在遠古時代,神魔見之亦會顫慄的天毒神芒。
隨着天毒神芒的逐漸閃耀,禾菱的翠綠長髮忽然舞起,她的雙瞳也逐漸被天毒神芒所充斥。
這一刻,她身上那讓人憐惜的嬌弱完全消失,隨着她眸光的緩緩覆下,一股懾世的威凌無聲釋放。
這是一種來自天毒本源,超越當世萬靈層面的天毒神威。宛若遠古神女忽然臨世,降下着裁決的神光。除了雲澈之外,任何人,任何生靈在此刻的禾菱面前,都會在侵魂的冰寒中不受控制的顫慄。
當天毒神芒閃耀到極致時,禾菱的雙手終於緩緩分開。隨着她手掌的覆下,一股無形、無影、無息的天毒無情釋下。
其名——天傷斷念!
天傷斷念毒,一個在上古時代諸神魔聞之驚悸的名字。
雖然,它的可怕遠遠比不過與邪嬰萬劫輪合力所釋的“萬劫無生”,但亦是一種足以弒神的劇毒。
最初的天毒珠毒靈已死,即使在滄雲大陸找回毒源後,所緩慢恢復的毒力,也只是最最低等的凡毒。
但,自禾菱獻祭自己,成爲天毒珠的完美毒靈後,天毒珠重獲新生,它的本源之毒“天傷斷念”,亦開始重新衍生。
尤其,在開始和禾菱雙修之後,雲澈對虛無法則的領悟毫無進展,但禾菱毒力的恢復,卻明顯加快了許多。
單就這一方面而言,他都可以算做是禾菱用來恢復毒力的爐鼎。
雖然,在如今的混沌,“天傷斷念”的層面註定不能和遠古時代相比,恢復的速度也極其緩慢……但,那畢竟是來自玄天至寶,能夠弒神的毒!
哪怕毒力不足曾經的百分之一,哪怕只有些微的一絲,亦絕對是超越當世認知,更超越當世凡靈所能承受極致的恐怖存在。
“天傷斷念”的毒力碰觸到梵帝王城的結界,卻沒有哪怕丁點的阻滯,直接貫穿而過,落在了梵帝王城的中心,隨着禾菱瞳眸中翠芒的持續閃耀,逐漸的輻射向整個梵帝王城。
作爲當時最高層次的毒,天傷斷念無形無色無味,而由於它的層面太高,哪怕強如神帝,在入體之前也根本無從察覺。因而,它甚至是“無息”的。
梵帝王城,這個東神域玄道的最高聖地依舊一片安靜。天毒毒息在城中一點點蔓延,但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
逐漸的,整座梵帝王城,都已幾乎籠罩於天傷斷念的毒息之中。
雲澈擡眸看向了禾菱,這件事,必須由禾菱親手來做。他不會忘記禾菱在聽聞禾霖、族人都已逝去後的痛苦和近乎絕望的灰暗眼眸……這種痛苦,他同樣切身經歷。
更不會忘記她爲了復仇,而決意化爲天毒毒靈時的眼神。
逐漸的……他眉梢忽然微微一跳。
天毒珠的神芒已明顯黯下,但禾菱眸中的翠芒卻依舊幽寒。
她的臉色開始逐漸浮現一抹淡淡的蒼白,雙手也輕微發抖起來,但“天傷斷念”的釋放卻沒有絲毫收斂的跡象,而是在覆滿整個梵帝王城後,又以梵帝王城爲中心,繼續向周圍的梵帝界域蔓延而去。
“禾菱?”雲澈出聲:“已經可以了,停手吧。”
“……”天毒毒息的蔓延卻依然沒有停止,眸中的天毒神芒在極力的閃耀着。她脣瓣輕動,發出很輕的聲音:“害死爹孃的那些人,他們會不會有可能……在王城之外呢……”
雲澈心絃劇動,快速擡手抓住禾菱正在明顯發顫的手臂,道:“先不要想這些!你現在是在透支毒力,更是透支自己的靈力,趕緊停手。”
四年前,雲澈問過被他種下奴印的千葉影兒:梵帝神界當年追殺木靈王族的人究竟是誰?
千葉影兒的回答是“不知”,她還給出自己的判斷:那個人的層級應該並不高,否則,不可能會讓木靈族長夫婦拼着自爆木靈珠便讓禾菱與禾霖逃脫。
這些話,禾菱顯然牢牢的刻在心中。
“層級不高”,那會不會在王城之外,會不會……
記憶之中,父母木靈珠自爆時的殘光……一片又一片被屠殺的族人……禾霖那碎心的哭喊……以及那泯滅她心中最後希望的噩耗……
她的眸光變得那般混亂,手中的天毒珠依舊在極力的釋放着毒息。平時在雲澈面前無比乖巧,從不知拒絕的禾菱,第一次違抗了雲澈的命令,沒有停滯的天傷斷念在梵帝王城之外的界域快速蔓延、再蔓延……
我終於……有了復仇的力量……
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父母之仇,宗族之恨……
他們……全部都該死……
全部都該死!
瞳光、雙手都顫抖的越來越劇烈,她的嬌顏亦快速褪去着所有的血色,逐漸的,她翠綠的眸光開始變得狂亂……
隱隱的,夾雜了絲絲縷縷絕不應該出現在木靈……尤其是王族木靈身上的幽暗黑芒。
天毒珠的閃耀開始變得微弱和混亂,原本無色無形的毒息,開始浮現出些許不正常的幽綠色。
“禾菱……禾菱!!”
雲澈的大喊聲在禾菱的心海中響蕩……雲澈再不敢遲疑,猛的向前,以自己的意志強行干涉天毒珠,生生逼回了天毒珠依然在極力釋放的毒力。
天毒珠光芒盡斂,禾菱眸中的翠芒也終於黯下,她怔怔的看着前方,失力的身軀緩緩向後倒去。
雲澈伸出手臂,將她輕輕抱住……許久,禾菱混亂灰暗的瞳眸才終於恢復了色彩和焦距。
“主人……”她輕輕呢喃,如從噩夢中醒來:“我剛纔,是不是變得好可怕……”
雲澈搖頭,將她輕輕攬在懷中。
“我剛纔,居然沒有聽主人的話,還那麼想要……殺死所有……所有的人……”眸中的水霧凝成點點的淚珠,她將螓首埋於雲澈的胸前,肩膀輕輕的抽搐着:“爹,娘,霖兒……他們在天有靈,會不會也討厭、害怕這樣的我……”
“當然不會。”雲澈手掌輕撫着她不住顫抖的嬌弱肩膀,口中說出着歸來東神域後最輕柔的聲音:“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世人,辜負了你木靈族。”
即使她曾墜入徹底的灰暗與絕望,即使她是因無盡的恨意和復仇的決心而甘爲天毒毒靈……但,她本性裡的善從未泯滅,依舊在深深束縛着她復仇的心念,在她心魂中滋生着太過沉重的負罪感。
“他們會以你爲榮,會爲你驕傲。”雲澈將她抱的更緊:“因爲你做了木靈族有史以來,最了不起的事。”
“木靈族的未來,也將因爲你,再不會受到欺凌。”這句話,他說的斬釘截鐵。
“……”淚染雙頰,禾菱脣間淺笑,想要說話,但意識已是不受控制的朦朧。
嚴重的透支之下,隨着精神的放鬆,她在雲澈懷中沉沉的睡了過去。
將禾菱送回天毒珠中,雲澈手指點出,在空中留下了一個氣息微弱的留音玄陣。
最後看了下方一眼,雲澈嘴角冷笑淡淡,然後在匿影中飛身而去。
自始至終,梵帝神界都未曾察覺他的到來,更不知道,梵帝王城已被籠罩於可怕絕倫的“天傷斷念”之中。
一個時辰之後,梵帝王城的上空傳來雲澈所留下的狂傲之音:“千葉梵天,好好享受本魔主親手奉上的大禮,哈哈哈哈!”
在聲音響起的第一個剎那,數道身影已是破空而起,轉瞬臨近雲澈先前所在的位置,沉眉看着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留音玄陣,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雲澈竟然到來了他們梵帝王城,還留下玄陣,他們卻無一人察覺!
他們心中豈能不驚。
留音玄陣繼續釋放着雲澈的聲音:“不過,本魔主倒是可以賜予你們一個臣服活命的機會,唯一的機會!”
“但,只有七天!”
“七天之後,要麼永世臣服,要麼……死無葬身之地!”
嗡!
留音玄陣消散,到來的衆梵王都是眉頭大皺,面面相覷。
這時,千葉梵天的身影在空中浮現。臉色亦是一片陰沉。
“主上,”第五梵王道:“是否馬上搜尋雲澈?他說不定還隱於附近。”
“不必了。”千葉梵天低低出聲,面色暗沉如淵。雲澈所留下的言語,如魔咒一般纏繞在他的心魂之中。
“主上是在擔心雲澈所留下的傳音嗎?”第二梵王收回神識,道:“我已全面探查過,王城之內,並無異狀。他的話,很可能只是危言聳聽。”
危言聳聽?不要說千葉梵天,大部分梵王都無法相信……畢竟,宙天神界、月神界的慘狀還近在咫尺。
而在那之前,斷然無人會相信宙天神界會在一日之內被血屠,月神界在一息之間被摧滅。
“也可能,是爲了刺激虎視眈眈的南溟神帝。”第一梵王道:“南溟神帝雖未遠離,但輕易不會動。而云澈忽然留下一個所謂的‘七日’之限,若被南溟得知,很可能會在心切之下狗急跳牆。”
此言一出,衆梵王盡皆凝眉頷首。
這時,第十梵王千葉紫蕭飛空而起,他身上由黑暗玄力造成的傷痕已無大礙,但也並未痊癒。他到來之後,直接說道:“主上,此事不可小覷,說不定,是雲澈在報復吟雪界一事!”
千葉梵天皺眉許久,道:“我梵帝雖不同於宙天,但如今之境,也不能再以靜候之了。”
“南溟那邊在知曉月神界下場後,也該明白魔人的可怕遠超預料,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都不是兩敗俱傷的時候。”
千葉梵天轉目:“是時候,去見見南溟了。”
也是時候挑動南神域,對北域魔人進行全面反擊了。
這時,他目光忽然一沉,直直的盯視在千葉紫蕭的身上……隨之忽然想到了什麼,瞳眸如遭陣刺,剎那收縮。
“主上?”面對千葉梵天忽然定格的目光,千葉紫蕭一時有些懵然,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瞳……正蒙着一層幽綠色的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