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的日子過了半月,顏如玉都快被此等安逸弄得恍若隔世了。
楚尋佔了個教書先生的名頭,前幾日還想耍賴不去學堂。賴了三日,被一羣猴孩子提着果籃雞蛋上門,看他是不是病重得要死了,竟然連學堂都不去。
楚尋摺扇一拍,從書櫃上拉了幾本書便去了學堂。
到了傍晚,一堆孩子從屋外走過,嘴裡唸叨着什麼,顏如玉才發現這貨教了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詩句。
她自己也沒閒着,村子裡竟沒一個婦女會給自家孩子縫破衣裳,難怪小丫頭衣裳破了都沒人給縫,原來是不會啊。
楚尋一聽她如此嘟囔,便很善解人意地在放學後給她抱回來一堆學生的衣服,道:“學生的破爛衣裳,師孃你給縫?”
顏如玉看了眼被扎破了好幾處的手指頭,再看堆成小山的破衣裳,頓時無語凝噎。
楚尋提醒道:“他們統共就兩身衣裳,這一身是放學前我讓他們脫下來的,你可得抓緊時間,別讓孩子沒衣服穿。”
顏如玉很想把針線砸到他臉上,可是轉念一想到沒衣服穿的孩子們,還是趁着天亮趕緊縫補了起來。
她這一忙活,就沒時間去做晚飯了,於是推着楚尋進了廚房,讓他做飯。
“我一大老爺們兒,你讓我做飯?”楚某人拍案而起。
顏某人立即把線框放到他手裡,擡了擡下巴,道:“我做飯,你來縫?”
楚尋二話不說轉身進了廚房。
“德行!”顏如玉在後面笑罵,轉身揉了揉眼睛,再這麼幹下去,她的眼睛都不夠用了。
學吹葉子的小丫頭一跳一跳地跑進來,她學了半月,已經能吹出聲音了。
顏如玉覺得還是她的牙齒長出來了一點兒,不然還得漏風。
“玉姨,您看囡囡的祝青雲吹得怎麼樣了,我爹可愛聽了。”小丫頭高興地在門扉邊摘了片樹葉,和顏如玉一起坐在石階上吹了起來。
《祝青雲》原是用笛子吹的,被顏如玉改動後用葉子吹,別有一種風情。
小丫頭吹曲,顏如玉縫衣裳,楚尋從廚房裡出來道:“菜好了,過來嚐嚐!”
於是顏如玉邀請小丫頭共同進餐,並道:“這是楚先生第一次下廚,你可真有福氣,這第一口便讓你先嚐吧。”
楚尋哼哼了兩聲,一臉的骨頭看不出表情,很看不上顏如玉這種讓小孩子試毒的行爲。
他做了糖醋里脊、青油菜和白菜打蛋湯。
“賣相很好呢。”顏如玉不能當着小丫頭的面譏諷楚尋,便溫柔道。
她朝楚尋輕輕看了一眼,他便領會了當中的意思。無非就是賣相好可沒用,中看不中吃。
小丫頭吃了一口糖醋里脊,笑眯眯地啊了一聲,說道:“好吃!”
顏如玉狐疑道:“真的?”
小丫頭重重點頭,一副比珍珠還真的模樣。
顏如玉這才冒死夾了塊放進嘴裡,只咬了一口,便頓住了。這讓人慾死不能的滋味……是把鹽當成糖了吧?有把醋當水放的麼,這酸爽……
她看向小丫頭,方纔那一聲突兀的啊,應該是因爲這個吧。
竟然詐她,顏如玉眼睛笑彎了,嚥下嘴裡的食物,把鹽醋裡脊移到小丫頭碗裡,道:“好吃你就多吃點,這種機會可不是常有的。”
小丫頭甚是嬌憨地擺擺手,爲難道:“不行啊,囡囡不能多吃,阿孃阿爹還在等囡囡回去吃飯呢。”
顏如玉白了一眼,年紀小小,怎麼可以這麼機靈。不過她也不能爲難個孩子不是,便道:“夜都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顏如玉便牽着她出了門,楚尋從後頭跟上來,抱着縫補好的衣物。
見顏如玉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小丫頭捂嘴笑道:“先生是怕師孃走夜路,不安全嗎?”
顏如玉一愣,探尋地看向楚尋。
楚尋搖頭,道:“得把衣服還給他們,免得衣服髒了都沒換洗的。”
小丫頭卻還在捂嘴笑,一副你不要撒謊騙不了我的樣子。
顏如玉想,別說一個女童,就是女大人,走夜路也是挺危險的。何況她年輕貌美,又沒靈力傍身,危險係數更是上升。
她習慣了有靈力時的強大,一時考慮不周,難爲楚尋能想到這一層。
小丫頭嘴裡含着葉子吹着,越吹越熟練,已很有樣子。
祝青雲的調子悠然在山村裡迴響起來,深林裡有鳥雀跟着鳴叫,本要睡下的古林也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螢火蟲成羣結隊從林裡飛出來,宛如一盞盞頑劣的明燈在空中跳來跳去,尾處的光亮也時隱時現,越發美麗了。
楚尋拉住顏如玉,示意她不要繼續往前。
顏如玉疑惑,但也知曉他懂得門道不一般,便乖乖在他身邊站着。
小丫頭忘我地吹着曲子在前面走,她的頭髮慢慢變化。原先的丫頭雙髻解開,如墨長髮披在腰間,隨後從髮根處彷彿染了墨汁,變綠了起來。
她原先縫補的衣服變成了如蝶翅薄的料子,在螢火蟲的映襯下,光是看着背影,都顯得妖嬈起來。
顏如玉驚訝極了,小丫頭不是凡人啊,難道是精怪?
祝青雲曲終,小丫頭的形態也完全變了,還是小姑娘的身板,但哪裡還是那個淳樸的鄉下女孩兒。
綠髮戴花冠,十指蔥白如玉,長得國色天香,一身月華長袍顯得純淨至極,束腰下身擺動時如行走在雲霧中看不真切。
她回眸朝顏如玉一笑,揮了揮手,然後便消失在山林間。
“這……”顏如玉笑不出來,她雖看不懂這事情的進展,也知道古怪了。
楚尋卻道:“過會兒就能出去了。”
他話音剛落,彷彿黑夜被砸了口子,白光傾瀉而下,顏如玉眼前一花閉上了眼。再睜開眼時,她和楚尋正躺在空地上。
像是做了場夢一樣。
楚尋道:“那是夢魘族,專引人入夢,在夢中一切都是他們做主。好在他們此番沒有惡意,不然還就麻煩了。對了,藏劍宗那個叫墨淵的,興許就是夢魘族和人類的後裔,纔會時不時進入沉睡。”
顏如玉恍然大悟,靈光一閃想起一事,道:“先前我要帶她回去,你藉口還衣服,其實是看出她想放我出來,卻把你留在裡面了吧。”怎麼到哪裡都被人討厭啊,看來人品真的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