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柯這十八年來過得都並不輕鬆,所以呆在君宵秘境裡的這幾天對他來說簡直有些太過閒散了,每天修習修習基礎,練練氣勁和身法,讀讀古籍,不用考慮生活中那些格外瑣碎的事情,碰到些問題也不用太過煩憂,因爲這裡有着兩個修道界的大能,幫個忙不過是順手的事情,日子簡直過得像世外桃源一般。
不過身處在世外桃源中也不代表白柯真的一點兒糟心的事情都沒有。
比如每日定時回林桀院子裡,等着缺心眼兒的掌門弟子秦河來送靈丹。
這件事連君宵和餘賢也不敢貿然插手,畢竟恆天門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那所謂的七星丹煉製出來究竟是爲了達到什麼目的,他們暫時還是沒有完全弄清楚。倒不是真的沒法把七星丹從白柯身體裡取出來,只是取出來之後對白柯的傷害有多大,會不會禍及性命,又能不能有準確的方法彌補,他們都還沒有底。
這樣的事情如果放在千年以前,以霍君宵或是餘賢任何一個的性格,都要乾脆爽利得多,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解決眼前的痛苦,把那糟心的玩意兒弄出來再說,至於造成的後果,再想辦法便是。
那時候的他們大約是在這浮世間叱吒得久了,有股子敢與天搏命的傲氣,畢竟那時候的他們,離飛昇成仙不過一步之遙。
可是經歷了當年那一系列的禍事,目睹了無數道友殞身其中再無蹤影,看着多少門派在那次劫難中風雨飄搖,玉生門更是幾乎覆滅於一夕之中,而攪合出那禍事的源頭的,不過是他們從未放在眼裡的一羣烏合之衆。
那就像是一記狠狠的巴掌,抽在久居高位的衆名門大派的臉上。
自那以後,他們便再不會貿貿然地去做一些事情了,因爲有些後果讓他們無法承受。
面對好不容易尋到的白柯,他們兩個,尤其是霍君宵,簡直有些小心翼翼了,畢竟他們現在的修爲都有所折損,比不上當年最爲巔峰的時候。
不過讓白柯稍微好受些的是,吞完靈丹之後,君宵會立刻幫他緩和體內鑽心嗜血的痛意,除了最初的那一瞬間,之後的痛感就會變得悶鈍很多,慢慢輕緩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然後眨眼便過去了,遠遠不如第一回那麼難熬。
只是想到那七星丹正在自己的體內吸着血汲取着它所需要的東西,而後以一種未知的狀態慢慢變化着,白柯就有點噁心。鬼知道那糟心玩意兒長成了會是個什麼東西。
好在每晚子時那份罪白柯倒是真的不用再受了。
他也不知道餘賢用了什麼法子,只知道每到子時,那老爺子便捋着鬍子拎着酒壺優哉遊哉地出去了,說是去林桀的小院子裡等着秦河。然後不足片刻的功夫便又晃盪回來了。
如此過了將近一週,恆天門那邊似乎也沒見有什麼動靜,估計是糊弄過去了。
而另一件讓他有些憂心的事情便是白子旭——
來君宵這秘境的那天他不知怎麼睡了過去,一睡便是整整三天三夜,把白柯嚇得不輕。
他實在想不通白子旭這是什麼情況,以往哪怕是瘋病犯得最厲害的時候,也最多不過睡了一天一夜,之後便慢慢清醒,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了。
不過好在君宵和餘賢並沒有騙他,白子旭睡完三天之後,終於在第四天早上醒了過來,迷迷瞪瞪地四處轉悠找吃的,除了睡久了腿有些軟,走路有些晃盪,看起來似乎真的沒什麼大問題。
白柯當時有些擔心地拽着他,皺着眉一臉肅然地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白子旭只搖搖頭說:“除了做得夢太多,睡得還算痛快。”
“睡得……還算痛快?”白柯有些懵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之後,愣了半晌,然後黑着臉抽了抽嘴角。覺得自己大概兩天不想再跟這不靠譜的貨說話了。
他扭頭就要走的時候,白子旭又“哎哎呀呀”地追上來,黏在他屁股後面,硬生生逼着白柯聽他講完了三天裡夢到的所有東西。
夢嘛,自然沒什麼邏輯性。
而蛇精病人白子旭的夢,那更是天馬行空詭譎難測,只要是腦子沒問題的,那多半是聽不懂的。
於是白柯把他絮絮叨叨的東西當成是狗屁不通的經,左耳進,右耳出。整整一個上午聽下來,除了什麼“從腦子裡爬出去一個黑影,然後嗖地一聲又鑽進了旁邊另一個人的腦子”、還有什麼“手啊腳啊咣噹掉一地”這種有些兇殘的句子,其他愣是一句沒聽懂。
睡醒之後的白子旭如同唐僧一樣在白柯耳邊“嗡嗡嗡”了大半天,讓他忍不住產生了“說累了指不定能再去睡個三天三夜”的念頭。
不過這念頭終究沒成真。
白子旭在那之後的幾天裡,又突然變得安靜了不少。君宵另一間屋子裡立着個書櫃,淨是些白柯連字走不認識的書,也不知白子旭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整日整日地扎進去就不出來了,還掩着門不讓人打擾。
有一回白柯忍不住站在窗外朝裡看,看到白子旭手裡的書的封皮就是一陣無語:書都拿倒了,看個屁啊……
不過對於白子旭,白柯一向是慣着的,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想幹什麼就讓他幹什麼,幾乎是百依百順的。
他既然就喜歡倒着看書,還看得津津有味,那就讓他看去吧。白柯這麼想着,也就沒再去幹扒窗口的事了。
倒是餘賢,不知怎麼的,突然對白子旭起了很大的興趣,拉着白柯問了幾句白子旭的事情,而後時不時會去那屋子裡跟白子旭說幾句,美其名曰:探討書意。
鬼知道他能跟一個倒着看書的人探討出什麼書意來。
白柯試探着問了餘賢幾次,都被老爺子繞過去了,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如果放在以往,有人這麼目的不明地走近白子旭,白柯必然要長上一百二十個心眼,防得嚴嚴實實。可是換成餘賢或者霍君宵,白柯就莫名地沒了防範的心思。或許是因爲他們說的那些荒唐卻又有跡可循的前世今生,又或許是別的什麼,總之,白柯對這兩個人完全不設防。
極偶爾的時候,會有那麼一兩個懷疑的念頭閃過,他的潛意識裡就會浮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地罪惡感,似乎對這兩個人有任何的猜忌,都會讓他自己從心底裡生出一股鬱結來,覺得像是褻瀆了什麼似的。
轉眼一週就這麼晃晃蕩蕩地過去了,餘賢的徹底恢復了正常,此人大約天生難安定,不是逗白柯就是逗林桀,要麼就是去逗白子旭和花生米,總之就是手賤停不下來。
這好不容易元神恢復,餘賢就閒不住地去招惹了一把君宵,死纏爛打地拽着君宵陪他打一架,說是一週沒動了,鬆鬆筋骨。
君宵無視騷擾,硬是老神在在地教完白柯一篇鬼畫符,又手把手地帶着他寫了一遍,確認他記住了再不會弄錯,這才一拂袖閃到了屋外。
林桀和跟出門的白柯還沒反應過來呢,那兩個人影已經上了天,虛虛實實地打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看的下面兩個除了目瞪口呆之外,便沒有更好的反應了。
兩個不相上下的大能過起招來,那不是他們這些小菜鳥能看得懂的,兩人仰臉傻了半晌,還是默默低頭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腮幫子,放棄觀摩了。
“誒——小白!”林桀讀古籍讀累了,正四處轉着順便活動活動脖子肩背,結果卻在洗墨池那邊站定了,招呼白柯過去:“掌門好像又召見了幾個長老在商議什麼。”
“怎麼這個時候召見?”白柯正想進屋問白子旭餓不餓,聽到林桀的話便頓住步子,折返到洗墨池邊。
這是屋南邊的一個橢圓形石池,不大,裡面終年有一汪清水,平日裡他們都在這裡洗筆,可墨汁滴進這清水裡卻總是化散開來,然後便再無蹤影,洗多少次也不見這水變渾過,始終是這番清凌凌的樣子。
這洗墨池前幾天被君宵刻了符咒,能看見恆天殿內的情景,以便看看那恆天掌門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不過那掌門也不是個嘴碎的,他也就每天見一見那幾個長老,偶爾召見一下秦河他們幾個弟子,所說的話也都是些很平常的東西,除了提過幾次白柯,並沒有什麼值得他們關注的信息,更沒有提更多關於七星丹的事情。
不過今天,掌門和長老們說的東西似乎那麼簡單了。
白柯走過去的時候就見掌門正揹着手,眉頭皺得死緊,似乎被什麼事情困擾着,他沉默了片刻之後,一甩袖,轉身衝坐在兩邊的幾個長老道:“今早才發現?”
“對。”其中一個面白微胖的長老點了點頭,同樣憂心忡忡的樣子:“明明還有將近兩百三十二天,怎麼會突然……哎。”
白柯和林桀聽着就想抽他,這些人從來都這樣,話只說一半,每回都聽得他們一頭霧水。
“谷裡的東西養好了沒?”掌門問那白胖長老。
他搖了搖頭:“十年一成,還差三個月。”
“那怎麼辦?”另一個長老有些坐不住了,“要是沒東西送進去壓一壓的話……”
幾個長老連帶掌門似乎都想到了什麼似的,臉都快綠透了。
掌門沉吟半晌,道:“去外頭找些過來吧。”
“青雲門的不能動,少陽最近風頭勁勝也不能動,長陵玄微不剩幾個了……”那白胖長老幾乎要掰着指頭數了,結果還沒數完就被林桀的師父打斷了。
“你這飯桶,這種時候能去動別的門派嗎?!簡直是把辮子送進別人手裡。”
“那找散修?”一個長老插道,“修出一番成果來的那幾個太顯眼,動起來也不方便。找些旁道上的吧……他們跟咱們來往不多,動幾個影響不大。”
“宜市市內的一些我倒是有點數。”林桀的師父道:“有幾個大概在桃花苑那一帶,不妨帶人去找找,帶三兩個回來先扔進去壓一壓,緩過這段時間,那七星丹也該差不多了。”
林桀一聽到桃花苑三個字,眉頭便是一皺。雖然不知道這幾個人又在具體謀劃着什麼,但一聽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而桃花苑……
桃花苑是胖姨他們住的那個片區。
看到說上章最後像大結局,於是我來打個標記=v=【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