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賣號

牛畢畢小的時候很不喜歡唱歌, 因爲當時老師最愛讓她們唱的一首歌是《世上只有媽媽好》。

當全班同學在老師的帶領下一起唱得聲情並茂的時候,只有她緊閉着嘴巴。老師發現後,罰她站起來單獨唱, 她站起來之後一直瞪着老師就是不開口。

逼急了, 她張嘴就唱成“世上只有爸爸好”或者“世上只有爺爺好”, 老師嫌她亂改歌詞, 不依不饒要她跟着自己唱, 於是牛畢畢就怒了,把音樂課本往地上一摔,再用力踩幾腳:“她哪裡好了?她都不要我, 我幹嘛要說她好?!”

自此之後,每次上音樂課, 老師都習慣性地讓她出去罰站。但, 只有牛爸爸才知道, 小牛畢畢經常會躲在房間裡,抱着媽媽的照片一遍遍地小聲唱。

世上只有媽媽好,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那時候的牛畢畢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從草變成寶,直到兩年前她才知道,自己永遠只可能是根草。

牛畢畢的神智徹底清醒過來之後, 望見地上躺着的只能眼睜睜等警察來抓的少年, 一時有點兒內疚。

其實這次來的十幾個人還年輕, 也大概沒有幹過太多壞事, 不是那種狠角色, 給他們一些教訓是好的,可是把他們揍成現在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 也並非牛畢畢的本意。

“小俠,你說的就是這位勇敢的小姐?”一個體型柔美纖細的年輕女人走過來,她有一副動聽的好聲音,甜美清脆,跟先前牛畢畢在電話裡聽到的一模一樣。

張小俠抿脣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扶起筋疲力盡地牛畢畢打算送他回門衛室裡休息。反倒是牛畢畢扭頭對着她呲牙:“唔,這位小姐,你可真會挑時候來。”

“哈?”女人愣了一下,雖然不明白牛畢畢爲何突然這樣說,但還是修養很好地介紹自己,“你好,我叫林雨珊,只是小俠的朋友。”

“恩,只是朋友。”牛畢畢點點頭,便轉過頭不再理她,繼續在張小俠的攙扶下挪回門衛室。

用腳趾頭想,牛畢畢也知道這個女人一定就是張醫生的前女友了。先前故意接她打給張醫生的電話,卻只說一句話便掛掉,爲的大概就是想讓她誤會。

這個女人很聰明,如果牛畢畢也同樣聰明的話,說不定兩人會上演一出精彩的奪夫戲。只可惜,牛畢畢絕不想在這種問題上耗掉太多的時間,儘管時間對於她不是那麼重要。

作爲引起這場悲劇發生的頭號誘因,陳浩南同學只是胳膊上受了一點輕微小傷。反觀牛畢畢這個見義勇爲者,卻是從頭傷到腳,雖然多半都是她瘋魔失了理智逞強的後果,但陳浩南仍然覺得心情十分複雜。

被一個本來很討厭的人所救,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是不管怎樣,他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必要的感謝是一定要的,而且他決定承擔這次牛畢畢所有的醫藥費。

這麼一下定決心,陳浩南的心裡就好過多了。想起先前自己突然掛掉了牛美麗的電話,爲免她替自己擔心,他決定在警察來到之前打個電話過去報平安。

撥號後將手機放在耳邊,只等牛美麗接通的時候,旁邊孫姐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

陳浩南奇怪地看着孫姐,仔細地想了想,覺得她完全不可能是那個溫柔善良的牛美麗,才放下心來。

“小牛,你的電話。要不要接?”孫姐大着嗓門朝牛畢畢喊。

牛畢畢身上的傷此時正後知後覺地疼得厲害,不想多說話,於是便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誰打的啊?”

孫姐拉近手機看了看,然後念出聲:“水無情?”

“呃?”牛畢畢轉頭看向陳浩南同學,“找我有事嗎?陳同學?”

“……”陳浩南垂眼靜默了一會兒,掛斷還未被接通的電話,將手機放好之後,平靜地轉身。

“那位同學,你這就走了?呆會兒警察來了怎麼辦?”孫姐不滿地朝他大喊,他卻彷彿沒有聽到似的,依舊慢慢地走,直到走出大家的視線。

“這孩子!怎麼說小牛也救了他一次,怎麼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就走了,真是!”孫姐搖搖頭,開始擔心起如今年輕人的人品問題來。

“孫姐,這個真不怪他。”牛畢畢鬱悶地說,“我要是能走,我也早走了。”

陳浩南迴到宿舍後,面無表情地打開電腦,刪遊戲,然後關電腦。

“那美剋星兄,幫個忙。”他對着同宿舍內一個埋頭打遊戲的胖子說。

“說。”胖子頭也不擡。

“你幫我聯繫一下,我想賣號。”陳浩南爬上牀,拉開被子蓋住自己。

“賣號?賣什麼號?”胖子茫然地擡頭。

“所有的遊戲賬號。”

“你發燒了吧?還是你現在在把臀部當腦袋瓜使?”

“……”陳浩南無語了片刻,“算了,跟你說不清楚,我要睡覺了。等我一覺醒來,肯定會發現其實這些都只是一個夢。”說着自顧自地用力點了一下頭。

但是很可惜,當他被手機鈴聲從睡眠中吵醒後,他滿懷期待地問胖子:“我沒有對你說過我要賣號,是吧?”

胖子一臉嚴肅地告訴他:“不,你說了。”

田仙一個電話將陳浩南喊到宿舍樓下,看到他還好模好樣地站着,田仙這才放下心來。

“阿南你沒事就好,剛纔小兔告訴我說K哥讓人找你麻煩,真是嚇死我了。”田仙拍拍胸口,白皙漂亮的臉上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陳浩南摸出一支菸,沒有點燃,只偶爾放在鼻尖嗅嗅,眼睛望着旁邊花壇裡開得奼紫嫣紅的花,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

“爲了安全起見,你這幾天別出校門了,聽到了沒有?”田仙見他不作聲,就伸手去拉他的衣角,“K哥那邊,我讓小兔去說說情……”

她還打算接着說什麼,卻被陳浩南突然打斷:“夠了。”

“什麼夠了?”田仙不解。

“田仙我告訴你”,陳浩南慢慢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塗美鳳,她自己就是個婊.子,還想拉你下水!你但凡有一點腦子,都能看得出來她對你有什麼企圖。”

“陳浩南!”田仙突然尖叫,“你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

“好,我就說清楚給你聽。”擰斷煙脖子扔在地上,陳浩南無所謂地對上她滿是憤怒的雙眼,“你仔細想想以前的你是什麼樣的,自從你跟她混在一起後,你又變成什麼鬼樣子了?”

“人都是會變的,我現在越變越漂亮,人際關係也越來越好,這樣有什麼不好?!”田仙憤怒地反駁,“比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我看你是越變越虛榮,越變越不要臉!”陳浩南冷笑,“人際關係?塗美鳳介紹你認識的那些也能叫做人?根本就是一羣禽獸!這次有我做你的擋箭牌還能矇混過去,但是你再這樣下去,有天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

“不許你侮辱小兔,她爲了幫你和我出氣,甚至被學校記過,這個你又怎麼不說?!”田仙怒極反笑,“陳浩南,你是不是還因爲我當初甩了你,所以懷恨在心?!”

她和陳浩南高中起就是一對,高考的時候兩人約好報了同一所美院。那時候的田仙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漂亮得扎眼,整個人文文靜靜的,甚至帶了些許土氣,但陳浩南偏偏就是喜歡她,對她好得不得了。

只可惜,後來雙方都發現自己已經不適合對方,於是冷靜分手,做回朋友。他們兩人之間誰都沒有做錯什麼,錯就錯在B城太繁華,也太誘惑。

“田仙,你真讓我覺得可笑。”陳浩南輕聲地說完,彎起嘴角,像是真的在笑,然後一轉身便頭也不回地鑽進宿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