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張小俠回到家中，洗去疲憊換了一身隨意的裝束，用乾毛巾擦擦溼漉漉的頭髮。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 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不等頭髮乾透, 他打開門來到牛畢畢家門口, 遲疑了一下, 然後拿出鑰匙直接開門。前兩天的這個時候, 牛畢畢都是在睡覺，今天應該也不例外。
他一邊思索着呆會兒該怎麼哄她起來，一邊推門走進去。
“叭”地一聲, 動地熟練地打開客廳裡的燈，不經意地擡頭, 然後愣住。
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兩個人影, 一個是正低着頭難得如此安靜的牛畢畢, 另一個則是讓他看起來十分眼熟的文雅中年男人。
“你就是小俠吧？”牛爸爸雖然詫異他爲什麼會有門的鑰匙，但還是和藹地對他微笑, 招手示意他過來坐，“好幾年沒見，竟然已經是一表人材了。”
張小俠站在原地沒動，尿布俠搖搖尾巴跑過來“汪汪”兩聲表示歡迎，然後又自顧自的玩耍去了。
“怎麼？不認識我了？”牛爸爸見他不動, 便再次出聲。
張小俠已經能夠基本確定這個中年男人的身份。胸口一緊的同時, 擡眼將視線落在牛畢畢身上, 想看清楚她是什麼表情, 卻見她依舊低着頭沉默。
“你是牛叔叔嗎？”他抱着最後一絲僥倖問, 但很快在牛爸爸的點頭確認下消散。
牛爸爸熱情地招呼張小俠坐下，兩人都聊起自己及家人的近況, 然後牛爸爸感慨時間易逝，不知不覺後輩們長大，而他們卻老了。
只不過在他們相談甚歡的時候，牛畢畢卻從頭至尾都沒有插過一句話，一直詭異的沉默着。牛爸爸也覺察到不對勁，便把話題引到牛畢畢身上，想搞清楚她和張小俠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小俠，這是畢畢。她和你在同所學校共事快一個月，你們事先應該已經見過吧？”牛爸爸笑問。
“恩，見過。”張小俠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臉鄭重地道，“而且牛叔叔，我和畢畢已經在一起了，所以您可以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牛爸爸聞言倒是沒有多吃驚，從張小俠可以自由進出這裡的情形，就不難猜出他和自己的女兒關係親密。只是既然這樣，爲什麼他來了這麼久畢畢不但沒提起這事，甚至都沒提過張小俠這個人。在張小俠來之前，他險些以爲他們還沒有見過面，或者說見面之後沒有認出對方。
“你和畢畢……畢畢，是這樣嗎？”牛爸爸轉頭問牛畢畢，張小俠也緊張地看着她。
牛畢畢在經歷過一段很長的心理掙扎之後，早就不想說話，也不想動彈。如果不是牛爸爸在的話，她可能早就爬到牀上開始大睡。
“畢畢，你怎麼不說話？”張小俠現在非常心虛。
他一直想和牛畢畢把話說清楚，說他便是當年那個被她欺負，卻也同時被她保護着的張小俠。他想告訴她真相，同時卻又害怕她知道真相之後未知的反應，所以曾三番兩次地退縮了。
直到今天，他終於打算將一切問題，不管是他的，還是她的，全部都攤開來講清楚。下定這個決心之後，他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白天去拜訪李煜的老師，在回來的路上，他甚至做好和她促膝長談的準備，可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張小俠”，牛畢畢終於擡頭，拉長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們分手吧。”
張小俠睜大眼睛，清俊的臉龐上滿是不可置信，他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分明在昨天以前，他都還能感受到牛畢畢對他的喜歡和依戀；甚至她昨天都還抱着他說還是他最好，但，怎麼他才走開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和她之間就突然冷落到這樣的地步？
“畢畢，你聽我說……”他站起來，焦躁地想走過去和她解釋清楚。但牛畢畢卻更快的立起，然後冷靜地轉身，一言未發地走回房間，反手輕輕將門關好。
一連串再自然不過的舉止，卻讓張小俠頹然坐回沙發上。牛畢畢這樣冷靜到幾乎可以算得上冷漠的舉止，讓他突然就明白過來。
是了，剛纔牛畢畢說分手的時候，喊的是張小俠，而不是張醫生。也就是說，她之前喜歡的人是張醫生，依戀的人也是張醫生。只有張醫生在她眼裡纔是最好的。若是換成張小俠，便一文不值！
就像他們還小的時候一樣。那時候有人問牛畢畢學武功好不好玩，牛畢畢說不好玩不好玩累死了，然後那人就繼續問，既然這麼累，你還學它幹什麼？
當時張小俠就在牛畢畢旁邊，聽到有人這麼問，立時就喜滋滋而又充滿驕傲的舉手搶答：“我知道，牛爺爺說等我長大就把畢畢嫁給我，所以畢畢學武功是爲了保護我！”
他的聲音幼稚而堅定，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大人的戲言，所以從來都一廂情願地以爲這就是真相。
當時大夥兒鬨堂大笑，一個個笑得七扭八歪，除了牛畢畢。
牛畢畢在衆人一口一個“尿布俠老婆”“鼻涕蟲老婆”“膽小鬼老婆”地嘲笑下，早已經是怒不可遏，當即就一腳將張小俠踹翻在地，然後撲上去使勁揍他，任大夥兒怎麼拉也拉不開，一直到有大人趕過來。
“張小俠，以後不要讓我看到你，我看到你就討厭！”牛畢畢在大人的壓制下仍然張牙舞爪地哇哇亂叫，“爺爺說如果我不學武就要嫁給你，都怪你我纔要學武，所以我學武就是爲了揍你！”
事後有大人回憶說那時的牛畢畢就像一頭髮怒的小豹子，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咬到；而張小俠則一個勁兒地大哭，從那天下午哭到半夜時分，不管張媽媽怎麼安慰都停不下來，直到他的聲音嘶啞得再也哭不出來才慢慢梗嚥着睡着。
張小俠算是心智開得比較晚的，或許就是在那天之後他才慢慢開竅。他之後在家裡躲了一個多星期沒有出門，然後便一聲不響地隨着家人一起搬離五蝦村。
牛畢畢第二天起牀的時候，眼睛又紅又腫，想到今天還要去上班，就走出房間想從客廳的冰箱裡找塊冰敷一下。
客廳裡牛爸爸早早地做好了早餐正在等她，見她一臉憔悴地走出來，卻是什麼也沒問，只讓她快點兒梳洗一下然後過來吃早餐。
牛畢畢默默地梳洗之後，用冰塊把眼睛消腫，然後便若無其事地和牛爸爸一起在餐桌邊坐下。
“這個給你。”吃到一半時，牛爸爸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拿出一把鑰匙擱在桌上，然後推到牛畢畢面前，“這是小俠昨晚留下來的，說是讓我轉交給你。”
“哦。”牛畢畢擡眼瞥了一下，發現是她之前爲了方便他照顧尿布俠，而給他的她家大門的鑰匙。
也對，都已經分手了，是該這樣。“那我也去把他的鑰匙還給他好了。”牛畢畢想了想連忙起身，卻又被牛爸爸按了下去。
“你不用去了，小俠今天清早就搬走了。”牛爸爸說。
“哦，搬走了……那等對面房東來了，我直接交給房東好了。”牛畢畢點點頭，然後開始專心喝粥。
“你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吵架了？”牛爸爸見女兒這樣，不由嘆一口氣，“畢畢，你不要太任性了，小俠是個好孩子，你們有什麼誤會說清楚不就沒事了？”他這些年一路見證了她所謂的戀愛，知道她在每次失戀之後最多唉聲嘆氣一兩天的時間，接下來依舊是生龍活虎，從來眼眶都沒紅過。
“恩，他確實是什麼都好，是我配不上他。不過爸爸，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牛畢畢擡頭一臉認真地對他保證，“你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堅強對不對？我現在很堅強，看！”
她勒起袖子，握緊了拳頭，再將胳膊一彎，作出一個“我很強健”的姿勢，然後不等牛爸爸有所表示，自己便首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