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坐在梳妝檯前,楚曦慢慢地朝她走去。
窗外菸花綻開,炫麗的光輝劃破寂靜的夜,用剎那間的至美換來每個人心中的永恆,一朵朵煙花綻放的聲音,重重擊在楚曦的心上。
夜風吹開了窗簾,樓下室外樂隊悠揚的樂聲飄了進來,她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那個人,他愛的人,梳妝停當,嫺靜地坐在梳妝檯邊。
雖然知道她是爲了顯示對今晚場合的尊重,可他卻又想一廂情願地理解成女爲悅己者容。楚曦自嘲地想:如果他這番心思被歐陽看透了,會不會引來她無情的嘲笑?
只這一顆心,早就毫無保留地贈給了你,要珍惜也罷要糟蹋也罷,全由你了吧。
他走到她身後,輕輕開口喊了一聲:“歐陽。”
歐陽聽到楚曦的聲音,先是微微地一僵,然後身子慢慢轉過來。
她提着白色的裙裾,裙身上雋永的淡藍色線條隨着她的轉身全部傾瀉下來,亭亭靜靜如同一支在晚風中搖曳的幽蘭。
楚曦眼中的歐陽是美麗的,她不施粉黛時美,她不梳妝打扮時美。她之美在於她堅毅果敢的內心,他每每透過歐陽的眼,總能看到那一個沉鬱睿智,不屈不撓的靈魂。
但是今天再看歐陽,卻又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純色的歐陽,藍色的歐陽,她生而是一張白紙,無論如何揮毫潑墨,都可以繪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臉頰打上了腮紅,讓她平時蒼白而缺乏血色的臉增添了幾分光彩,纖巧的鎖骨,頎長的身線,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無論怎麼看,都覺得今天她似乎有一絲嬌怯的美。
“怎麼了?”歐陽看向楚曦,又低頭打量着自己,“很奇怪吧。”
高跟鞋放在一邊,她裸着纖細白皙的腳踝,走到臥室裡的穿衣鏡前。看着穿着鏡中的自己,她皺了皺眉,不滿地說道:“sowired,這不是我。”
“爲什麼這麼說,”楚曦跟上了歐陽的步伐,一句讚美不經思考脫口而出:“明明很美。”
歐陽看着穿衣鏡,視線看的卻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後的楚曦。
她不是很在乎別人的看法,唯獨在乎楚曦的看法。楚曦平靜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看不出表情,他剛纔的那一句或許只是單純地從審美角度的一句客套誇獎。
“謝謝,但是我還是覺得我自己的衣服更舒服一點。”歐陽說着,搓了搓自己裸露的胳膊,“冷。”
楚曦輕笑了一聲,脫下身上的套裝給歐陽披上,“這已經是第二件了,我記得我之前借給你一件外套,你還沒還給我。”
兩人難得這麼心平氣和地說說話,而那些他與歐陽的甜蜜時光卻已經恍如隔世。
“會還的,最近太忙了,沒顧上。”歐陽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腮紅,“這種東西的化學成分到底是什麼?我怎麼覺得臉上癢癢的。”
楚曦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是不是過敏?”他趕緊抽出幾片溼巾給歐陽擦臉,“快點擦掉,不然一會兒會起疹子。”
楚曦只是單純地擔心歐陽過敏,才爲她擦拭臉上的腮紅,歐陽卻客氣生疏地從他手中接過溼巾,和他保持了距離:“謝謝,我自己來。”
楚曦一怔,冷笑一聲索性向後退到沙發旁:“我看還是離你遠一點比較好,你看看,這個距離合適嗎?”
歐陽被楚曦的話嗆得心頭一堵,像是一團冷麪疙瘩梗在心口,莫名難受。
“你隨意。”歐陽擦淨了臉上的腮紅,想要坐回去等着,卻又因爲不適應這樣的穿着,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兩人相顧無言,氣氛都僵了。就這樣不尷不尬地對坐了一會後,魏臨溪忽然推門進來,“你們怎麼還坐着?快下來,晚宴開始了。”
“這就下來了。”楚曦回了一句,魏臨溪似乎還有事忙,匆匆轉身又下樓了。
“咱們這就走吧。”楚曦起身,“等人都到齊了纔出現會尷尬。”
歐陽淡淡應了一聲,穿上高跟鞋剛走了幾步,卻發現自己連路都不會走了,怎麼走怎麼彆扭。她想了想,脫下高跟鞋,換上自己的舊板鞋。
“等等。”楚曦終於看不下去了,把歐陽拉回來坐下,“禮服加板鞋,這種搭配簡直不倫不類。”他希望在場楚魏兩家的人,都記住歐陽最好的一面。他親自幫歐陽脫下舊板鞋,爲她換上了一雙鞋跟略低的高跟鞋,“如果走路覺得彆扭,你就扶着我。”
楚曦將他的右臂伸了出去,“扶着我走,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摔倒的。”
歐陽站了起來,竭力讓自己走路的姿勢看起來自然些,可是無論怎麼看都像是踩了高蹺。見歐陽不肯挽住他的右臂,楚曦伸出的手卻執拗地沒有收回,“爲什麼不肯試着依靠我?這條路太長,你一個人走不下去的,只有我們攜手。”
一語雙關。
歐陽看着他片刻,沉默着想要從他身邊繞開,卻因爲踩到自己的裙裾而差點絆倒。
楚曦眼疾手快,穩穩地扶住了歐陽,“我不是說了嗎?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摔倒的,你可以試着相信我。”
歐陽拽了拽,試圖將自己的胳膊從楚曦手中抽走,楚曦卻打定主意不鬆開。歐陽無奈,兩人只好攜手朝門外走去。
“我忘記了一件事。”走到門口的時候,楚曦忽然停下了步伐,他的視線落在歐陽的鎖骨處,“禮服沒有首飾的點綴,會顯得很單調的,你稍等我一下。”
不出三分鐘的功夫,楚曦帶着一條心形吊墜項鍊回來了,他親手爲歐陽戴上,“這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一條項鍊,吊墜裡面還放着我和我姐姐小時候的合影,今晚先借給你。”
項鍊安靜地躺在歐陽的心上,還殘留着被楚曦攥在手心裡時的溫度。
當兩人到了樓下的時候,宴會已經開始了。
“今天除了是我曾外孫女的生日宴會外,我還要藉此時機向大家鄭重介紹一個人。”楚志勳看到歐陽在楚曦的陪同下走了出來,目光落在歐陽身上,話鋒一轉,“她就是我們楚氏醫藥控股公司的新任技術總監,歐陽。歐小姐對我們楚家來說,是需要特別感謝的人。”
至於爲什麼需要特別感謝,楚家的人都心照不宣。
今晚除了楚魏兩家的人出席之外,還要請了一些a市的商政名流,所有人都想知道讓楚老爺子如此鄭而重之介紹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我們過去吧。”楚曦在歐陽耳畔輕聲說道。
歐陽頷首,挽着楚曦的胳膊朝着楚志勳那裡走去。有楚曦的攙扶,歐陽一步一步走得很穩,既沒有崴腳也沒有踩到自己的裙子,如果是第一次見到歐陽的話,甚至會覺得她如此大氣的風格簡直就是見慣這種場合的名媛。
“歐小姐,”楚志勳邀請歐陽站到他的身邊,“我知道你是我們楚曦邀請到公司裡的優秀人才,以後我們楚氏也好,醫藥公司也好,都要勞煩你多多費心了。”
不僅僅是家族的基因需要歐陽,孫子的婚事也落在這個丫頭身上了,楚老爺子用看孫媳婦的眼光看歐陽,越看越滿意。楚曦找到這樣一個女孩也真是有眼光,她看上去優雅又冷靜,有着面對任何場合都從容不迫的氣質。
“謝謝。”歐陽從楚志勳那裡接過麥克風。楚老爺子戎馬半生氣勢逼人,不怒自威,歐陽站在他的旁邊卻絲毫沒有被他的氣勢逼倒:“雖然感謝您對我的信任,但是如果我事先知道擔子這麼重,可能就不會這麼爽快地答應了。”
歐陽的坦率,讓楚老爺子微微挑了挑眉。
歐陽將楚老爺子的微表情收入眼底,楚曦做這個表情時簡直和楚老爺子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聽過的讚美有很多,每一次都是毫不客氣地全盤接受了,有人說我缺乏謙遜的美德,我只是覺得自己對得起那樣的讚美。”看着臺下衆人表情各異,歐陽依然故我,“這次的情況雖然複雜,但不棘手,完成只是時間問題,謝謝。”
有伯克利頒獎典禮的教訓在前,歐陽這次沒忘記結尾時的客套。
楚曦在同一時間心照不宣地想起了當時的場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真是傲慢啊。”蘇準不知何時來到了楚曦的身邊,“你這個前女友,自以爲是的性格還是一點沒變呢。”
“你什麼時候來的?”楚曦朝着蘇準舉了舉杯,“裴澤也來了嗎?”
聽到楚曦提起裴澤,蘇準眉頭蹙起,“提他幹什麼?”話雖然是這麼說着,蘇準的眼神卻不由主地朝着宴會的另一邊看去。
在宴會不起眼的角落裡,站着一個年輕人。無人同他攀談,他也不去和別人交際,只是站在河畔靠近樂隊的地方,一個人孤單地站着。雖然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卻莫名地有着寂寥的味道,讓人分明感受到,他所在的世界卻是寒冷的。
歐陽說完了話,提着裙裾慢慢沒入人潮,楚曦只是一個分神的功夫,就看不見歐陽的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