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下午諶冰給蕭致打了個電話。
他邊上樓, 邊對手機說話:“我上來了。”
蕭致應聲,開門,人穿着黑T恤, 肩寬腿長的, 肩膀抵在門附近, 懶洋洋地壓低視線看他:“來了?”
諶冰邁步進去:“作業寫完了?”
“寫完了。”
蕭致跟在他背後。他房間的窗戶全打開, 被風吹過, 似乎有淡淡的菸酒味。諶冰再深呼吸,又什麼都聞不到。
蕭致拉開椅子坐下,說:“要不要檢查?”
“算了。”諶冰順手給窗戶關上, 說,“不覺得熱嗎?”
蕭致擡眼看了他一會兒。
諶冰拉開椅子坐下, 蕭致伸出長腿抵在他腿間, 擡了擡眉, 問起昨天的事:“許姨怎麼突然加我微信?”
還是昨天的事情,許蓉突然找諶冰要蕭致的微信, 蕭致不明所以,加完後簡單說了幾聲好就躺在列表沒動靜了。
諶冰接過他手機看了看:“你那些非主流動態刪了嗎?”
蕭致笑了聲:“都刪了。”
諶冰鬆了口氣:“那就行。”
他遲遲不肯說理由,蕭致單手撐着下頜,背光看着他,伸手牽住了他的手腕:“那爲什麼加我?”
當時他在微信問, 諶冰說, 見面了再告訴你。
現在, 諶冰垂眼漫無目的打量眼前的書本, 過了會兒, 道:“我跟我媽說你的事了。”
蕭致擡眼:“嗯?”
“說——”諶冰聲音頓了頓,“你是我男朋友。”
說之前, 諶冰沒考慮那麼多,只是想跟許蓉分享自己的快樂。
說完,諶冰才隱約覺得自己真勇,沒考慮到後果。不過許蓉雖然滿臉憂慮,時不時失神,沒找到更好的解決方式,似乎無奈地接受了現實。
蕭致看他幾秒,突然笑了:“你早說啊。”
他重新打開跟許蓉的聊天框,垂眼,手指無意識抓了下頭髮:“那我昨天的回答是不是太冷漠了?”
簡單的互相發了幾句表情包,問吃午飯了嗎,就沒別的話了。
不過後來沒多久,蕭致卻一直收到短信提示,“許姨給你點了個贊”。他動態設的全部可見,等他睡了午覺醒來,累計好幾十條。
蕭致反應過來:“這是考察?”
諶冰將手機丟回桌面,肩膀輕輕搭着椅背,坐姿相當放鬆:“不知道。”
或許是許蓉總得擔心一下,這孩子是不是真的對諶冰好,想着加個聯繫方式,有事就找他。
“對了,”諶冰想起來,從書包裡掏出盒堅果點心,“我媽親手做的,讓我給你也嚐嚐。”
蕭致接過,盯着精美的包裝,無言了一會兒道:“我以爲會捱罵,沒想到還有吃的。”
諶冰看着他,低頭,想了會兒說:“我媽從來不罵我。”
“是的,許姨真好。”蕭致站起身,重新摸了摸諶冰的臉,“所以把你養的這麼可愛。”
“……”諶冰對他動不動就可愛這種形容很有意見,想說什麼,身前陰影靠近。
蕭致在他脣上輕輕地吻了吻,隨即探身,摟住了他的腰身。
蕭致似乎有些焦躁的氣息,擁抱他之後,慢慢變得平息。他言辭模糊地親着諶冰的耳側:“冰冰。”
聲音有些低。
“在、呢。”諶冰拖長了腔。
蕭致喉頭滑出聲輕笑,抱着他的力道收緊:“冰冰。”
諶冰不知道該說什麼,回抱住他。
視線轉動,諶冰看見了散在牀頭雜亂的衣服。蕭致平時還是挺有收拾的,養尊處優活了十幾年,骨子裡的注重整潔。現在家裡卻很亂。
諶冰問:“你衣服洗了嗎?”
“一會兒丟洗衣機。”蕭致瞟了一眼,懶洋洋道。
諶冰總算意識到了哪兒不對勁。
他擡手,插入蕭致發縷間,揪着他頭髮輕輕往後推,露出額頭,直直看他的眼睛:“是不是抽菸了?”
蕭致手指覆蓋住他手背,靜了會兒。
“就一支。”
“一支和一包有什麼區別?”諶冰眼底蒙着淺淡的深灰,輕聲道,“刮獎刮到一個‘謝’字,跟刮出‘謝謝惠顧’,不是一樣的嗎?”
“……”
蕭致垂眼看他,說:“我錯了。”
安靜了一會兒。
他辯解還好,現在直接認錯,諶冰都沒地兒說他的不是,盯着眼睛親了親他:“知道錯了?”
蕭致漆黑的眸子注視他,聲音低到要融化。
“知道了。”
“……”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接下來的話題。諶冰轉頭繼續看剛纔的作業,蕭致抱他抱夠了,轉身回到牀上,說:“我午覺還沒睡。”
“那你睡。”諶冰繼續翻他的作業。
這一下午,本來天氣不錯,等蕭致醒來時突然陰雲密佈,等去學校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成市每年到六七月的雨都很大,接連下幾天,有時候地鐵站都給積水沖塌了。
諶冰準備出門,看着窗外的雨,回頭問:“有傘嗎?”
“有,”蕭致從櫃子裡翻出來,“只有一把,還有蕭若的粉紅小傘,你要不要?”
“……”
諶冰說:“我倆擠一擠。”
走到底樓,才下了幾個小時,樓層底下全是積水。諶冰從沒積水的地方繞過去,說:“雨太大了。”
蕭致指間抓握着傘骨,一把給跳出去的諶冰抓回來,遮在傘底下:“走慢點。”
傘底下的空間還算寬闊,但要緊緊靠在一起。蕭致穿着校服,身上有股薄薄的寒氣,沒再想以前似的話說個沒完沒了。
到校門口遇到了文偉和傅航,他倆各撐着把傘,站在道上走神兒:“這他媽怎麼過?”
九中校外門的水泥坑裡全積着水,周圍全是駐足不前的同學,但也有幾位猛士一腳踏進水坑裡,嚎叫着走了。
傅航轉身:“我回家換雙拖鞋。”
“……” 文偉哎了聲,繼續巡睃,“這他媽能過嗎?我還穿的帆布鞋,襪子都給我打溼了。”
他這麼說,諶冰低頭,想起自己也穿着黑色帆布鞋。
——但凡聯想到文偉那句“襪子打溼”,諶冰爲難,偏頭看蕭致:“這他媽怎麼過?”
女生穿涼鞋還好,直接就過去了。他倆在這兒站了會兒,背後擠着一大堆同學。蕭致順手將傘遞給諶冰,說:“拿着。”
諶冰不明所以,接過。
下一秒,他感覺蕭致靠近自己身旁,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還沒來得及往後退,看見蕭致在自己面前半彎腰,氣息拂過,諶冰直接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諶冰:“?”
操?!
不止諶冰迷惑,背後,文偉直接“操”了一聲:“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蕭致的運動鞋鞋底稍微厚一些,找水不太深的地方,抱着諶冰準備過去。
雨噼裡啪啦凌亂地打着傘面,就像諶冰現在亂七八糟的心情,他腦子放空,直到被身旁的尖叫拉回思緒。
“啊啊啊啊啊啊我靠這是我能看的嗎?!!”
“我靠,真的太秀了,天秀都沒你秀。”
“人造避水訣。”
“……”
諶冰掙扎:“我操,蕭致!你放我下來。”
“……別動。馬上就過去了。”蕭致抱得很穩,聲音也低,將諶冰接過校門口後,輕輕放到乾燥的地方。
腳落在地。
諶冰睜着眼,感覺跟做夢似的,不過身旁卻傳來裹着薄寒的氣息。蕭致剛纔被雨淋到了肩身,頭髮泛溼,眉眼沾染着雨的潮意。
諶冰看着他,還沒說話,背後文偉瘋狂揮舞雙手:“蕭哥?蕭哥?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是帆布鞋,救我狗命!”
“等我。”蕭致將傘塞到他手裡。
他徑直走過去,從剛纔的路線重新站到文偉身旁。
蕭致很高,垂頭看着文偉,他張開雙臂的同時擡腿:“蕭哥,要抱抱!”
蕭致擡了擡眉,眯眼道:“我抱你媽呢。”
說完,伸手從文偉腰間打橫一扛,上肩,扛着他快步往校門裡走。
諶冰:“…………”
文偉拼命抓着他肩膀免得掉下去:“蕭哥,是不是兄弟?冰神公主抱,我他媽直接上肩?”
“挑三揀四。有就不錯了。”
蕭致迴應冷漠,隨即放他到花壇旁。
諶冰撐傘過去,蕭致肩頭半身還在雨裡,雪白的校服濡溼了一大片。
諶冰將傘舉到他頭頂。
他手腕裸出,偏爲清瘦,很快被蕭致接過了雨傘,重新向他偏移:“走了。”
“這場雨,是不是爲高三考生的悲劇命運奠定基調?”文偉走在他們身旁,嬉皮笑臉的。
蕭致瞥他一眼:“也可能是承上啓下,起過渡作用,暗示我們的悲劇命運。”
文偉發出哀嚎:“現在我們高三了哇?”
時間過得很快。
高三一走,高二就是高三。
學校裡顯而易見地比以前空闊了不少,諶冰走在蕭致身旁,無意識多看了他幾眼。
生命的歷程是不斷成長。
高中也只是人生的一個過程,但在這個年齡,卻能最直接地感受到全部生命在生長,蓬勃,觸摸到時間的輪廓。
走進了教學大樓裡。蕭致握着傘骨收攏,他很高,背影挺拔清峋,校服被雨水微微打溼,映入了背後的花瓣綠葉中。
諶冰看着他,指尖的潮溼慢慢風乾。
周圍熱鬧,心裡卻很安靜。
這好像是以前不曾感受過的夏天。
陸爲民拿出一本日曆,準備下課掛在牆上最顯眼的位置:“從現在開始,你們的高中要用倒計時來計算。可能你們現在還沒什麼感覺,不過時間是過得很快的。以前沒努力的同學可以從現在開始努力,還不算晚。告訴你們,時間不等人啊!”
他的話沒人聽進去,教室裡氛圍相當躁動。
可能是雨太大的原因,晚自習才上半節課,教室裡突然漆黑一片。
全校驟然爆發出一陣“哇哦。”
“停電了!”
聲音竟然出奇地一致。諶冰就沒上過居然會停電的學校,左右看了看,大家都相當的興奮。文偉更是轉過來扣住他們的桌面,目眥欲裂:“停電就不用上課了!”
“……”
教室陷入癱瘓狀態。
陸爲民進來走了一圈,眼看沒辦法,說:“那你們上自習,不要吵。”
不吵是不可能不吵的,打死都不可能不吵的。
他一出去,教室裡玩手機的玩手機,打牌的打牌,請筆仙的請筆仙,閒聊的閒聊,爲這個突如其來的夜晚,無比熱鬧。
蕭致看了會兒周圍,脣角的弧度逐漸消失,探手將放在桌肚裡的檯燈取出來。
擰動開關後,一束橘色的光線落在桌面,映亮了白紙黑字。
本來諶冰都覺得今晚氣氛躁動,有些學不進去。
蕭致卻拿出那本新編的複習大書,對着燈光,摁下筆帽翻開頁面,開始看題和計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失去了那部分軟弱,變得理性起來。
周圍熱鬧煊赫,抽動桌子板凳的聲音不絕於耳,書本揮舞,嘈雜不斷,混着少年們開懷的笑聲。
蕭致卻在這陣熱鬧裡,開始了他自己的沉默。
臨近期末,教室的風扇吱呀吱呀轉,後排空調旁橫七豎八站着幾個大漢,邊撩T恤邊擦汗。
蟬鳴聲時斷時續。
諶冰手腕撐着下頜,有一搭沒一搭轉筆,文偉打完球從後排狂奔過來,見他身旁空着的座位。
“蕭哥又請假了?”
諶冰:“嗯。”
“這次爲什麼?”
諶冰不太清楚,拍下了手裡的筆:“蕭若的事。”
“還是這事兒啊,”文偉聲音低下來,“前段時間陸老頭都被叫過去勸了,讓蕭哥放棄蕭若,以學習爲主。這羣人是不是沾點兒腦癱,有完沒完?”
管坤一直悶着,回頭說:“這事兒夠鬧的。”
夠鬧的。
諶冰轉頭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有些刺眼。
“蕭哥這段時間感覺很累啊,爭個小孩兒跟以前看電視劇差不多,婆婆和媳婦扯頭花,撕得頭破血流,感覺真幾把恐怖。”
“這幾天初中都放假了,他媽媽可能搶得更兇吧,就爲了暑假帶她走。”
“……”
“——說實話,”漫無目的的聊天中,管坤插了句,“其實我覺得讓妹妹回去挺好的。她媽有錢。”
她媽有錢。
文偉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沉默幾秒,明顯心裡是認同的,但否定了管坤:“話不能這麼說,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其實是開心。”
話題中斷。
或許從一開始就猜到了故事的結局。
但是隻有一個人,站在原地,負隅頑抗。
本來約好了出去吃頓飯,明天準備考試,諶冰卻在臨行前突然變卦,說:“我去趟蕭致家。”
文偉也想跟過來,不過走到校門外卻:“我們還是不來了。私人空間,冰神你好好勸勸他。”
諶冰打車過去。
上車給蕭致打了個電話,卻沒接。諶冰習以爲常,直接去了他家,不過上樓卻發現門緊鎖着。
蕭致不在家。
諶冰拿手機重新發消息打電話,還是沒回。
估計在忙。諶冰有蕭致家鑰匙,取出,開門後進去。
房間裡因爲門窗緊閉,空氣相當的悶熱。
諶冰推開落地窗通風,邊坐回沙發等人回來。
茶几上放着一沓錢,除此之外,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諶冰等到七點時準備吃飯,不過想到蕭致還沒回家,決定再等等。
一等等到十點多,他蜷在沙發裡,無聊得給每個應用點開看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等到蕭致。打電話也不接。
蕭若也沒在家。
諶冰感覺有些不對勁,鎖門,去樓下找王月秋。她店門開着,但人卻不在,只有那個特別乾瘦的曾叔。
諶冰跟他不太能說話,問:“請問王姨在嗎?”
對方認得他,反應冷淡:“不在。”
“那——”
諶冰還沒道明來意,曾叔揮了揮手:“她跟蕭致去派出所了,你自己過去找吧。”
派出所?
諶冰心裡的擔憂越來越強烈,說完謝謝,到路邊攔了輛車。
這時候已經快十一點,街道燈火通明,夜風中開始滲出寒意,諶冰本來只穿了件T恤,有些感覺到冷了。
他到派出所門口時,裡面燈火通明,有幾道身影慢慢走出來。
中間的少年高挑,清瘦的手揣在校服兜裡,白淨的衣衫上沾着血,微微彎腰往另一頭走,似乎在尋找什麼。
諶冰呼吸都快停住,喊:“蕭致?”
少年站住。
蕭致轉了過來。他站在陰影裡,逆着光眉眼看不分明,認清諶冰後走近:“你怎麼來了?”
路燈光照着,他的眉眼五官渲染得分明而鋒利,額頭留着傷口,脣角血跡結痂,眼裡是剛發過狂的散漫和野性。
諶冰緊張起來:“打架了?怎麼回事?”
“沒事兒。”蕭致先否定,接着輕描淡寫道,“他們想強行帶蕭若走,我不讓,就這麼起來了。”
打起來了?
這段時間楊晚舟協商無果,可能只有採取這種強制的方式,雖然不太好,但並不是沒有先例。
諶冰着急了:“嚴不嚴重?”
蕭致看別的地方,避開了話裡的關心,“不嚴重。”
“讓我看看,怎麼不嚴重了?要不然現在去診所看看?”
蕭致搖頭:“不行,我現在有事。”
“還有什麼事?”
諶冰擡手抓着他校服走了沒幾步,背後傳來別的聲音。
那個人不知道是誰,一團陰影,苦口婆心跟他說話:“真的,蕭致,我勸你放棄。”
“你不大不小了,應該懂事。讓你妹妹回到你媽媽的身邊,是對她好。”
“連蕭若自己都答應了,你——”
蕭致本來漠然,聞言突然轉向他,厲聲道:“滾!”
“蕭若說了她可以走,只要媽媽給你錢!不再爲難你,蕭致,但凡你聰明一點兒,這時候應該想想問你媽要多少!”
“我叫你滾!”
蕭致轉身朝他走過去,他很高,影子猙獰地拖到地面,像是尖銳的爪牙。那個人本來走路就瘸,明顯是楊晚舟的人,被他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這次打架我都沒計較你的過失,你這是故意傷人!爲人的話不好聽,蕭致,你不是小孩子了,這麼明顯的道理都不懂!”
蕭致加快腳步,衣角從諶冰掌心拉扯出去,摩擦後的刺痛感泛起。
旁邊的警察剛準備收班眼看這邊好像又要打起來了,晃着手電筒“哎!”“哎!幹嘛呢!”喊了兩聲。
諶冰拉住蕭致的手腕,拽他:“別去了!”
蕭致呼吸燥烈,停留在原地時身體動勢卻是隨時會跑過去,他手指不住地顫動,直到那羣人上車,掩護着另外兩條藏在車窗後的身影。
“操!”
蕭致突然想起什麼,開始狂奔,他腿長,兩三步跑到距離車輛幾步之遙,但正好要靠近時車輛猛然發動,朝前駛去。
接着,車窗內響起一聲淒厲的哭喊,兩隻小手用力抓拍着窗戶。
“哥哥,哥哥!哥……”
蕭致聲音幾乎咬碎破碎:“蕭……若!”
車輛行駛非常快。
蕭致沿着街道往前跑,追到一半,車輛越來越遠,消失在燈紅酒綠的深夜街景中
蕭致細長的手指傷痕累累,他看着遠處,確定那真的可望不可及後擡手一拳砸向旁邊的樹幹。他牙齒咬出血腥味:“操!”
“我操他大爺!我操!”
“操!爲什麼!”
“爲什麼!”
他困獸一般地無頭亂竄,渾身散發着難以靠近的暴躁戾氣,手背泌出鮮血,彎彎曲曲蜿蜒地流下,眼底充着紅血絲,被諶冰抓過手查看傷勢時指骨攥緊,堅硬得幾乎掰不開五指。
諶冰:“你別這樣……”
蕭致劇烈地呼吸,校服底下的清瘦鎖骨隨之起伏,渾身燥熱,直直盯着車輛遠去的地方。
他眼裡說不清是不甘,不捨,還有痛苦,或者憎惡。
諶冰本能地開口,後背全是冷汗,語速很快:“彆着急,現在先去查看傷口,明天考試,考完就接她回來。”
蕭致搖頭,眉眼被燈光染着,語氣冰涼:“不……”
“你冷靜點兒!我們可以找她回來。”
“不……”
已經不知道蕭致在想什麼。
諶冰看着他,茫茫夜色裡,只有他絕望地站着,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得到這一切,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註定孤身一人,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到底是對是錯,更不知道人爲什麼這麼無力,只能一次又一次眼睜睜看着重要的人離開,拼盡全力不能挽留。
諶冰喉頭髮痛,幾乎哽咽:“蕭致……”
他轉過身來,陰影隨着燈火乍入眼簾,遮天蓋地。
他用力地抱住諶冰,手臂幾乎將他勒入骨髓,重重地、用力地埋頭在他肩窩,無意識錯亂地喊:“諶冰……”
“在。”
“……諶冰。”聲音很低,幾乎融入夜色,沾染着虛無渺茫的霧氣。
諶冰聽到自己清晰的回答。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