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一人獨大的江湖,也永遠不可能是一潭子死水。
洛小希走後不久,就有一羣黑衣蒙面的“暴徒”闖進了喬二的別墅,凡是喘氣的通通抹了脖子,臨走前還放了把火,把所有的一切都付諸一炬。
顓南地下世界的四大巨頭一下子被除去一半,風聲四竄,壓抑已久的年輕後輩們紛紛活躍起來,打着各種各樣的名頭去爭奪喬老二留下的地盤,那可都是些名符其實的流金地,搶到手就等於拿到了白花花的銀子,誰能不紅眼?何況江湖最不缺的就是有野心又有魄力的年輕人,對於他們而言動刀動槍甚至搭上小命都無所謂,只要有那麼一絲可以上位的機會,他們都會變成嗅到了肉香的餓狼,掰了命地去廝殺爭奪。
喬二垮了,城東徹底亂了。
然而再亂也亂不過江華的心,這個又是明星企業老總又是市內有名慈善家的中年男人此刻呆在家中坐立不安,上位這麼多年來好不容易纔養出的一絲靜氣在聽聞喬二的死訊後立馬就隨風消失得一乾二淨,明明呆在開足暖氣溫暖如春的房間裡,江華依舊覺得自己如墜冰窟。
喬二死不死,無所謂,那些江華摻了一杯羹在裡面的灰色產業被人霸佔,同樣無關緊要,畢竟都爬到這種位置了,金錢對於江華而言只是銀行賬戶上的幾個數字而已,折了一半又如何?江華唯一擔心的,是那份被喬二秘密藏起來的賬本,那纔是真正要老命的東西。倘若東窗事發,牽連的可不就是隻有他江華一個人了,畢竟這條利益鏈龐大到他自己都無法估量,一旦他鋃鐺入獄,上面那些大人物們有的是辦法讓他慘死獄中永遠閉嘴。
“馬勒戈壁……老子到底招惹了誰?”
江華把指間夾着的香菸摁在掐滅水靈打造的奢華菸灰缸裡,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倒了杯紅酒灌下,越喝心裡越是憋屈,最後氣得把酒杯摔在旁邊的落地玻璃窗上,把剛從廚房裡走出來的大學生小蜜給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做了什麼錯事惹得“乾爹”生氣了,頓時委屈地撇撇嘴,嚶嚶地低聲抽泣起來。
江華最煩的就是這種黏黏糊糊動不動就哭的小女生,頓時火了,抄起桌上的空酒瓶子就砸了過去,正中頭部砸到了額角。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小蜜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嚎嚎大哭起來,還掏出皮包裡的東西往江華身上扔。
江華也知道自己出手重了不應該,就讓她鬧騰不理會,結果越哭越兇,還趴到他身上撓了起來。江華這種破脾氣當然忍不了多久,揪着小蜜的長髮就往尖銳的桌角上磕,來回五六次,鮮血直流,也破了相。江華啐了口罵了句,打電話讓蹲在門口的保鏢馮僻進來,把水嫩嫩卻破了相的小蜜擡走,還特意叮囑要拉去私人醫院處理。
豪華的江邊住宅裡只剩下江華一個人,就在他心煩意亂的時候,一個通來自醫院的電話,讓他徹底慌了神。
兒子江天一被人捅了,左側腹部扎進去的一刀,橫向劃拉,剖開了整個腹腔,目前正在搶救,尚未脫離生命危險,非死即殘。齊秦的大公子齊恆也一樣,毫不相差的一刀,顯然是同一人所爲。
至於江華安排在醫院的那批江湖打手,也全部廢了,手腳筋都被挑斷。
江華沒有再說什麼,也沒在發脾氣,只是像坨爛泥一樣癱坐在沙發上,抓起桌面上的中華香菸,一根接一根,狠狠地抽。
一個小時後,警察和道上的人同時傳來消息,動手的人叫張富貴,是個犯案累累的通緝犯,幹過不少驚動省委的大案子,在浙江省內十分活躍,目前行蹤不明,仍在潛逃。
看着手機屏幕上的一段段文字,江華不禁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他再孤陋寡聞,也不至於沒聽過張六指的名頭。
其實從暴力倉出事的那天起,江華就已經隱隱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那兩個外江佬是他託給喬二,喬二再轉手找來的。記得那天喬二還拍着胸脯跟他保證這兩人絕對絕對靠得住,結果一到晚上那兩個外江佬就失蹤了,反而把兩個顓南本地的老混子給送進了看守所,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孃的程序還是合法的,查來查去都找不到是哪裡出了紕漏。被齊秦罵了個狗血淋頭後,這兩天江華也陸陸續續送了好幾批人進去想把魏小華弄死,結果都被那兩個混子給攔下了,人弄不死倒惹了一身腥。
直到現在江華終於確定了,不是哪裡出了紕漏,也不是自己犯太歲,而是招惹到了不該招惹的人物。別的不說,起碼有能耐能搭橋請出張六指辦事的人,絕對不簡單。
現在局面很糟,糟到一塌糊塗,江華的兩處軟肋都被人家死死捏着,絲毫不敢妄動,何況敵人在暗他在明,就算要動手也找不到人啊,怎麼玩?
江華抽了一宿的煙,也想了一整晚,終於想明白了——壓根就沒得玩。
一夜白頭,滿臉憔悴的江華就像瞬間老了十幾歲,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明星企業家。他呆呆地從早上坐到中午,又從晌午坐到入夜,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抓起電話,打給齊秦,電話接通後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
“齊老哥,我認栽了……”
沒等到迴應,江華已經掛斷了電話,這個爲榮華富貴奔波勞碌了一輩子甚至連良心都賣了出去的男人微微弓身,用手捂臉低聲抽泣,老淚縱橫。
爲命懸一線的兒子,也爲自己。
……
江華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齊秦正在辦公室裡發神經,又哭又笑,把一切能拿得起來的東西都砸了一遍。
一夜之間,整個市局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管齊秦走到哪裡受到的都是冷眼與嘲諷,他這個被戲稱爲“鐵腕領導”的大局長居然被架空了。
直到在網上看到了那篇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的報道,他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報道中沒有指名道姓,但每一個字對於齊秦而言都可謂是觸目驚心,寒冬臘月的天裡,他愣是嚇出了一聲冷汗。
反應過來的齊秦立馬開始狂打電話,認識的不認識的通通問一遍,求爺爺告奶奶一樣,不死心地想抓住一株救命稻草,然而回復卻是千篇一律:事兒大發了,而且有人要動他,蓋子捂不住,自求多福。
齊秦已經沒空理會兒子的死活了,只想着要怎麼把這檔子破事給糊弄過去。然而沒等齊秦想出點法子,家裡的老婆就來電話了,哭着鬧着要離婚,細問之下才知道是有人把他和小三幽會的照片寄到了家裡,還附上一份懷孕報告和銀行轉賬記錄,直接把一個本就不安穩的家庭直接推到了懸崖邊緣。
好言勸說安慰無果,正在氣頭上的母老虎明言表示要齊秦這個沒良心的好看,然後啪地掛掉了電話。
這回齊秦真的心如死灰了,要知道他的老丈人可是省委組織部長……
同樣癱坐到晚上的齊秦在突然爆發砸完東西后,突然聽見了如同索命貼一樣的敲門聲,對方顯然沒什麼耐心,敲完門後沒等迴應就直接開門走了進來,那是三個面目嚴峻的中年男人,全部梳着一絲不苟的大背頭,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手裡還拿着黑色的真皮公文包。
要命的是,這三個人的西裝衣領上都彆着紅色的國旗小徽章。
齊秦臉色瞬間就白了,腳下發軟,一個站立不住就倒在了辦公椅上,面如死灰。
該來的還是來了。
“齊秦,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爲首的男人冷冷地說。
齊秦還是不死心,顫聲問了一句:“去做什麼?”
西裝男人,擡手看了看手錶,一副很趕時間的樣子,不耐煩地說:“我們紀委來找你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對你採取兩規措施,進行紀律調查。”
哪怕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在聽到“兩規”的時候齊秦的心臟還是漏跳了一拍,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遠遠看上去就像個死人。
面對着即將進行的雙規,齊秦知道自己完了。
……
城西的某個老舊住在小區裡,向來是宅上一年半栽的李包子破天荒地出了一趟家門,而且不是爲了去購買生活用品,只是出門溜達溜達透透氣。
漫無目的地閒逛,逛着逛着就來到了城西一條在某些行業內相當出名的街道,放目看去只見街道兩邊盡是一些洗髮店按摩鋪,不少穿着暴露的年輕女人就站在店門前賣弄騷姿,大大方方地招攬客人。
李包子左右看了看,直接走向一個站在街燈下抽菸的風塵女子,對着她傻呵呵地一笑,說:“紅姐,好久不見。”
看上去十分冷豔的“站街女”稍微低頭瞟了李包子一眼,冷笑一聲,譏諷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來找我做什麼?”
“那啥?昨天稍微動用了一下同窗會,忘了跟你打聲招呼,今兒補上。”
“哼,本來就是你搗鼓出來的東西,跟我打什麼招呼?”
“這不一直都是交給你來打理的麼,還是要說一聲的好,免得誤會嘛。”
“我和你沒什麼好誤會的。”女人徐徐噴出兩條煙龍,不再用正眼去看李包子,淡淡地說:“說吧,來找我做什麼?”
“這個嘛,的確有個小忙要你稍微幫一下……”
李包子也低頭點了根菸,再一擡頭,臉上的笑意已經全部消失,目光也變得如刀子那般銳利,眼底寒芒閃爍,就像一隻即將俯身捕食的獵鷹。
他沉身說道:
“我要雙魚計劃和angle病毒的全部資料,越詳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