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和沈胖子剛要回房間,經理又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兩位老闆,又出事了。..net”
林笑棠悻悻的摸摸下巴,“怎麼我到哪兒這事情就跟着到哪兒。”
沈胖子無奈的甩甩手,問經理,“怎麼回事,說吧。”
經理湊近林笑棠和沈胖子,“有位客人估計是來找茬的,非要在這兒唱**軍歌,演奏的樂師們都不敢彈,這不,那位正在裡邊發火呢。”
林笑棠和沈胖子當即就是一個激靈,這是哪個缺心眼的人啊,雖說這裡是法租界,但日本人和七十六號的暗探無處不在,就算是抗日,也用不着來這兒公開唱**軍歌啊。
林笑棠和沈胖子來到經理所說的那個房間,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邊砸東西的聲音,接着便是一個渾厚的聲音,因爲隔着門聽不太清,大概是罵演奏者們無能、笨蛋之類的話。
推門進入後,居中的一個身影背對着林笑棠猶自罵個不停,“你們這些廢物,上海被日本人佔了三年,你們就忘了自己是哪一國的人嗎。”
聲音頗有些熟悉,但說出的話卻讓林笑棠大驚失色,趕忙將門關上。
林笑棠和沈胖子站在門口的燈光下,沈胖子這才客客氣氣的開了口,“這位先生,我是這裡的老闆,請問……。”
那人一轉身,由於他是站在陰影中,林笑棠並沒有看清他的樣子,卻分明聽到那人“咦”了一聲,“是你。”
林笑棠一愣,睜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人的相貌,但那人卻徑直走了過來,一拳打在林笑棠的肩膀上,“小子,連我都不認識了。”
林笑棠這纔看清楚面前的這張面孔,一看之下,不由得驚呼出聲,“蕭……”,但隨即,林笑棠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笑棠衝沈胖子努努嘴,沈胖子八面玲瓏,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衝着樂師們喊道:“沒事,沒事,自己人,你們都出去吧,每人到經理那兒領十塊錢壓壓驚,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邊,都給我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誰說了不該說的話,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他。”話中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樂師們連聲稱是,跟着沈胖子和經理退了出去。
關上門之後,林笑棠這才發現,除了那個熟悉的人之外,屋裡的沙發上還坐着一個人,另外兩個人,垂手侍立在一旁。
林笑棠將那人讓到沙發就座,一把抓住他的手,壓低了聲音說道:“蕭司令,您怎麼來上海了。”
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身普通的棉布長袍,套了一件皮草坎肩,渾然是一個商人的打扮,款款的額頭,短髮根根直立,兩撇向上微翹的鬍子不停的抖動着,顯然是開心至極,正是曾在南京並肩作戰的蕭山令。
蕭山令看來喝了不少酒,整個臉龐紅通通的,說話之間也帶着一股酒氣,但眼神卻很清明,“好你個林笑棠,離開南京後便沒了下落,早先聽說你跟何衝一起去了長沙,怎麼跑到了上海,做起老闆來了呢。”
無奈,林笑棠只好現編了一段經歷來打消蕭山令的疑問,不是他不想告訴蕭山令實情,但自己的身份實在是敏感,和蕭山令畢竟也是幾年未曾見面,自己並不清楚他目前的身份和處境,所以還是穩妥點好。
蕭山令也簡要介紹了自己這幾年的經歷。
原來,南京陷落後,蕭山令被當做替罪羊送上軍事法庭,但由於民怨沸騰和輿論的壓力,當局不得不將他作冷處理,一直被軟禁了半年,復出之後也沒有被委以要職,只是在大本營掛了箇中將的職銜參贊軍務,但沒有半分實權,這對於渴求重返戰場的蕭山令無疑是一種折磨,爲此,他沒少上書自薦、請纓出陣,但都被上峰給駁了回來,在此期間,蕭山令發了不少牢騷,於是,去年的時候被選送出國留洋,等於是被變相發配了,現在是剛剛回國,只是船隻走到上海被扣了下來,要到明天才能出發,這才上岸來透透氣。
看着蕭山令的興致頗高,林笑棠又適時的告訴了他一個好消息。
“什麼,你見到雷震了,他沒死。”蕭山令大喜過望。
林笑棠趕忙比出一個噤聲的架勢,“蕭司令,雷震千真萬確還活着,不過他現在在山裡組織敵後抗日,身份敏感的很。”
“我明白,我明白。”蕭山令興奮的搓着手,“還是這小子有種,給了官職都不要,寧肯留在山裡打鬼子,不愧是教導總隊出來的兵。”
說到這兒,蕭山令這纔想起自己的同伴,趕忙向林笑棠介紹,“小林子,這位是王昇先生,就職於江西青幹班(注一),這次是專程來接我的。”
“青幹班,王昇。”林笑棠聽到這個名字便是一愣,這才和王昇握了握手。
蕭山令狡黠的衝他眨眨眼,林笑棠恍然大悟,看來,這位蕭司令的確也是不簡單的人物啊,雖然做了這麼多年的冷板凳,但悄無聲息的就靠上了一棵大樹,果然是深謀遠慮,就算是自己不能跟着沾光,但也能給後人栽下一片蔭涼啊。
王昇的歲數不大,還不到二十五歲,卻是青幹班有名的後起之秀,並且是小蔣公子的得力干將,深得信任,這些情況,林笑棠都是瞭解的。
但當着蕭山令的面,林笑棠還是的揣着明白裝糊塗,和王昇也僅僅是淡淡的打了個招呼。
但王昇卻是異乎尋常的熱情,不停的詢問有關林笑棠的事情,例如,柯華酒店、隆盛公司和空調廠的事情,林笑棠只得小心翼翼的作答。
之後,王昇去上洗手間,蕭山令看着他出門,這才一巴掌拍在林笑棠的大腿上,“小子,還不從實招來,剛纔當着王昇的面,我沒法拆穿你。”
林笑棠面不改色心不跳,“蕭司令,我可是實話實說啊。”
蕭山令一指牆邊的那兩個黑影,“他們是我的老部下,絕對沒問題,我也沒想從你那兒打聽出來什麼,只是當年見到何衝時,聽到他提過一句,說你顯示參加了**,可後來又被訓練班給招走了,所以,一見面,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參加了什麼秘密部門,不是軍統就是中統。”
林笑棠聳聳肩膀,嘻嘻一笑,“您老人家喜歡猜謎是吧。”
蕭山令哈哈大笑,“行了,我知道你小子是塊什麼料,好好幹吧,這和在前線打鬼子是一樣的,只是戰場不同罷了,萬事自己小心,有朝一日回到後方,我請你喝酒,那個王昇,你也不必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是太子爺的愛將,將來肯定要受重用的,再說,人也確實能幹,就是有些太自以爲是了,多個朋友多條路,還是我當年在碼頭跟你說的那句話,多認識些大人物,對你沒壞處。”
王昇回來之後,又拉着林笑棠說了好一會子的話,似乎他對林笑棠的身份有所瞭解,雖然兩人的談話偏重於蜻蜓點水、風花雪月,但王昇話裡話外的拉攏和親近的意思很是明顯。
期間,蕭山令也有意無意的爲林笑棠穿針引線,看得出,他是想爲林笑棠和王昇這一系的人馬打下一個良好的交往基礎,林笑棠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好在王昇頗爲健談,賓主相談甚歡。
蕭山令和王昇離開的時候,林笑棠特意安排了人護送他們回到住處,接着又叮囑郭追,明天早上派個生面孔的手下,給蕭山令和王昇送去一筆路費和一些滬上特產,也算是略盡地主之誼。
也許蕭山令說的不錯,在回柯華的路上,林笑棠忽然間明白了他的深意,聯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越發覺得今晚的這一番偶遇是大有收穫。
林笑棠現在掌控了軍統在淪陷區的絕大部分力量,但始終是名不正言不順,重慶總部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插過來一把刀子,林笑棠不得不始終全神貫注的防備於萬一,歸根結底,就是自己在國府上層根本沒有什麼根基,雖說當初戴笠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輕視了林笑棠的存在,結果坐視了他的一步步擴張,但時間一長,這個所謂的優點便漸漸成了劣勢。
毫不誇張的說,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將會是林笑棠組織的一個致命傷,目前,林笑棠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但缺的就是人脈、關係和基礎,這對於依託于軍統而壯大的林笑棠的勢力是個不能忽視的問題,寓公方面也有國府中的關係,但都是隱藏在水下,而且大部分都是過氣的老人,根本沒有所謂的實力派人物,而林笑棠自己這方面就不用說了,那是一片空白。
所以說,要想組織的發展順風順水、長治久安,就必須做一些政治方面的工作了,雖然林笑棠對此一直很反感和排斥,但至少要擁有承認並支持自己的勢力存在,這樣,在面對重慶總部方面的掣肘和破壞時,才能更有效的保證自身的安全。
注一:江西青幹班,三民主義青年團江西支團部幹部訓練班,蔣經國早期留蘇,認可斯大林“幹部決定一切”的方針,他認爲“幹部應當是黑暗中的明燈,狂流中的砥柱,負有轉變社會風氣的責任”,想在江西施展一下他從蘇聯學到的一套本事,作爲今後政治活動的資本,培養自己的黃埔嫡系,因此回國後特別注重對幹部的培養訓練,1939年在南昌成立了“三青團江西支團部幹部訓練班”(簡稱江西青幹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