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上海特高課新任的指揮官便走馬上任了,這位負責人從南京調任過來,他原本就是南京憲兵隊和特高課的負責人,等於也是羽田空的養父,名字叫做川上忠輝,前來接替矢澤慎一的位置。
川上忠輝是輕車簡從到的上海,只帶了三名部下前來赴任,上海方面他也沒有通知,但佐佐木和羽田空還是得到了消息,搶先一步到車站來迎接。
川上忠輝見到佐佐木和羽田空,很是意外,但同時也很高興,他與佐佐木,加上羽田空的父親都是士官學校的同學,還一同在陸軍大學深造過,羽田空又是他一手帶大,感情自然與別人不同。
幾人寒暄幾句,剛要走出站臺,迎面卻忽然出現了一羣人,爲首的正是莊崇先。
莊崇先的身後還跟着幾名上海市僞政府的官員,舉着歡迎的條幅,徑直走到川上忠輝的面前。
川上忠輝見狀便是一皺眉,佐佐木趕忙出來打圓場,莊崇先和川上忠輝原本在南京時便認識,但彼此間並不熟悉,這次聽說川上忠輝要來上海就任,便立刻組織起了一票人,打算來接站,給其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但沒想到,川上忠輝似乎並不領情,只是淡淡的應付了幾句,拔腿就往站外走去,弄得莊崇先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一羣人面面相覷,尷尬不已。
來接川上忠輝的車隊並沒有直接開往憲兵隊或者特高課,而是徑直去了虹口的戶田津,佐佐木很清楚川上忠輝喜歡清靜的脾氣,便直接將接風宴安排到了這裡。
由於川上忠輝的到來,佐佐木提前和立花治長打了招呼,今天暫不對外營業,也就是說,幾天的戶田津只招待川上忠輝這一桌客人。
川上忠輝到的時候,立花治長已經一臉笑意的等在了門口,而川上忠輝一進店門,則搶着對立花治長施禮,“立花前輩,京都一別,真是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
立花治長笑吟吟的還禮,“多謝川上君還一直記掛着我這把老骨頭,託您的福,一切都好啊。”
賓主在房間內落座,立花治長將一個罐子和一個小包袱放在川上忠輝的面前,川上忠輝一愣,“立花前輩,您這是……。”
立花治長將包袱打開,“川上君,不要誤會,這是前些日子從本土進貨的時候,我託人帶回來的玉露和鷺餅(注一),身在異鄉,這些家鄉的味道便是思鄉的最好慰藉啊。”
佐佐木不禁笑起來,“立花前輩,我可是您這裡的常客,千萬不要厚此薄彼啊。”
立花治長也笑起來,“佐佐木君請放心,您和羽田小姐的那份我已經讓人送到憲兵隊了。”
說笑歸說笑,佐佐木、羽田空和川上忠輝還是馬上向立花治長表示了感謝。
立花治長安排好了酒菜,便一鞠躬退了出去。
川上忠輝首先倒了一杯酒,雙手合十,低下頭默默禱告着,然後將酒水輕輕倒在酒桌上,隨即又滿上一杯,這才和佐佐木以及羽田空共飲了一杯。
川上忠輝嘆口氣,“慎一這小子走的太突然了,具體死因確定了嗎。”
佐佐木一飲而盡,“矢澤君所帶領的介錯部隊全軍覆沒,都在天目山中玉碎,所有的消息都是由林笑棠和七十六號的代理負責人元劍鋒傳遞迴來的,內容的真實性和準確性還需要覈實。”
川上忠輝搖搖頭,自顧自的又喝了一杯酒,“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奇怪了,介錯部隊是派遣軍精銳中的精銳,也是大本營花費重金打造出來的部隊,戰鬥力你我心中都清楚,平時除了皇室和大本營的命令,等閒軍官根本無法調動,這次居然在天目山中全部玉碎,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
羽田空始終端坐着,不時的夾上一口菜,但耳朵卻一直在留心聽着兩人的對話。
佐佐木想了想,“李士羣這次從南京出走,具體情況我是知道的,根據崗村大佐以及熊劍東等人的供述,夏浩明死而復生是其中的關鍵,而此人在蟄伏的這幾年實踐中,也訓練處一支精銳的支那部隊,這支部隊等於是李士羣的私軍,戰鬥力不容小覷,這點,從無錫的攻防戰就可以看出來。”
“也許,矢澤君就是和這支部隊同歸於盡的。”佐佐木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還有,林笑棠等人也將矢澤慎一和李士羣等人的遺體運到了杭州,唐生明和山田旅團長也已經檢查過,雙方確實是死在了槍戰中,只有一點比較奇怪,矢澤君的致命一槍是在頭部,但另外的一槍卻打在了手腕上。”
佐佐木接着說道:“不過,這一槍的原因已經很難在查找到原因了。”
川上忠輝擺擺手,“矢澤君已經不在了,再回到天目山中檢測現場,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時間,我也沒興趣再在這上面糾纏。”
川上忠輝長嘆一聲,“我現在只是爲目前的形勢擔心,李士羣這一亂,帝國在江浙的實力受損巨大,太平洋戰場和南洋方面皇軍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支那的部隊不斷抽調到南方軍,支那的佔領區已經成爲了真空狀態,精銳部隊都集結在湖南一線,大本營卻還想着在發起進攻,打通入川的道路,可帝國現在已經沒有實力在發起大規模的進攻了,一旦佔領區出現變故,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佐佐木點點頭,深以爲然。
川上忠輝喝完一杯酒,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所以,上海不能亂,江浙也絕對不能亂,我來之前,大本因剛已經決定再從本土徵調四個師團,其中兩個增援緬甸,還有兩個,便是派駐到江浙地區,隨時準備支援湖南戰線。”
“四個師團。”佐佐木手一抖,杯中酒水撒出來不少,日本國內的情況他很清楚,日本陸軍的戰力和人員已經被拉扯到了極限,包括最貧瘠的生產能力也被瘋狂的利用起來,但即使是如此,也遠遠不能和美國相比,太平洋戰場的節節敗退便是明證,在日軍佔領的區域內,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換上了臺灣、朝鮮師團的兵力駐守,而這些師團的戰鬥力簡直就是像渣滓一般,現在又要從本土組建四個師團,士兵從哪裡來,做做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到,未來這些師團的組成情況,恐怕不用問就是些老弱殘兵,或許絕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
川上忠輝沉重的說道:“正是因爲如此,目前的淪陷區,我們不得不依靠支那人的南京政府來協助防守,江浙的兵力被掏空了,唐生明的警備部隊和清鄉部隊已經成爲了這兩省的主要軍事力量,這對於皇軍來說,也是沒有辦法的選擇。”
“而我到上海,便是要將七十六號重現控制起來,上海作爲標誌性城市,絕對不能亂起來。”
佐佐木沉默了半晌,這才問道:“川上君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川上忠輝這才露出笑容,“剛剛莊崇先特意到車站接我,恐怕也是爲了七十六號的這個寶座,但,我絕對不會用他。”
佐佐木和羽田空對視一眼,都是一愣。
川上忠輝接着說道:“這個人和上海各方面的關係都太密切,尤其是和丁默村、周佛海,尤其是和那個林笑棠。”說着,他特意看了羽田空一眼。
羽田空的手微微一顫,趕忙低下了頭。
“他們在一起的勢力太大了,從政界到軍界,還有幫會和商界,都被他們控制在手中,這是我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一旦再讓他們得到了七十六號的位置,恐怕上海就要換主人了。”
“所以,七十六號的位置要選一個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最好能是與他們對立的一方的人選,這個我還正在尋找,佐佐木君,你千萬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越俎代庖的意思,這是大本營的命令。”
佐佐木一笑,他本就不想管太多的事,川上忠輝此舉倒是正和了他的意。
川上忠輝轉向羽田空,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還有你,美芽,在你來上海時,我就提醒過你,和支那人交往一定要有分寸,我聽說你和那個林笑棠可是關係匪淺啊,這令我很生氣,別忘了你還是個帝**人。”
川上忠輝的語氣異常嚴厲,羽田空只得後退一步,深深的低下頭來。
“恐怕你還不知道,李士羣死之後,南京政府內部卻還保存着一個反對李士羣的聯盟,這個聯盟的核心成員就是周佛海、唐生明、林笑棠、丁默村等人,我到上海來的第一個任務便是要徹底打散這個聯盟,支那人熱衷於內鬥,只有讓他們內鬥起來,我們纔可以更好的掌控他們,接下來,這就是我們最重要的任務,你一定要分清公事與私人感情之間的區別。”
羽田空重重的一低頭,“嗨。”
川上忠輝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另外,明天晚上,上海市政府爲我準備了歡迎晚宴,你陪同我和佐佐木君一起去參加,我想見一見這個林笑棠,你來安排。”
羽田空聞言立刻愣在了當場。
注一:玉露,作爲日本茶中最高級的茶品,據說一百棵茶樹裡也有可能找不出一棵來生產玉露,可見對茶樹要求之高,在發芽前20天,茶農就會搭起稻草,小心保護茶樹的頂端,阻擋陽光,使得茶樹能長出柔軟的新芽,將嫩芽採下,以高溫蒸汽殺青後,急速冷卻,再揉成細長的茶葉,玉露的澀味較少,反而甘甜柔和,茶湯清澄,有着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鷺餅,日本民間的一種特色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