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嘯林的手下看清楚林笑棠身上揹着的東西,立刻變了臉色,瑟縮着向後邊退去,張嘯林氣的臉色發白,轉向萬墨林,“你今天是來和我攤牌不是?你以爲你帶了這個瘋子過來,我張嘯林會怕了不成!”
萬墨林還沒答話,外邊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下人,“老爺,法國領事來了!”
張嘯林一怔。
門外腳步聲響,人羣分向兩邊,幾個西裝革履的洋人帶着大批持槍的巡捕衝了進來。張嘯林的心頭瞬間混亂起來,法國人這時要做什麼,他張嘯林縱橫法租界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法國人這麼興師動衆跑到自己家裡來,看着形勢,明顯是來者不善。
張嘯林穩穩心神,強裝笑臉迎了上來,“領事先生,歡迎蒞臨寒舍。”
法國領事陰沉着臉,上下打量着張嘯林,將張嘯林看的渾身發毛。
法國領事扭過頭,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旁邊擠過來一個梳着中分頭胖胖的翻譯,趾高氣揚的指着張嘯林的鼻子說:“張老闆,領事先生說了,最近租界內的治安很不好。他很清楚,自從杜老闆離開上海後就是你來當家,但他對你的工作極爲不滿,治安混亂、娼賭毒橫行,竟然還有別國勢力妄想在法租界內插手事務。領事先生希望你明白,這裡是法租界,這裡的最高管理者是我們法國人,他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儘快處理好所有的事務,他不想再見到有不愉快的事情出現。”
旁邊一個男子也上前一步,正是洪查維,“我是公共租界的代表,我們和法租界的看法一致。希望張老闆儘快消除區域內不合法的生意,同時強化租界內的治安管理,協助租界共同維持繁榮發展的局面!”
“還有”洪查維頓了一下,“如果再發現有人勾結其他勢力損壞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共同利益,我們將絕不姑息!”
說完,也沒和張嘯林打招呼,幾個洋人便在巡捕的護衛下大搖大擺的轉身離去,臨走時,洪查維一回頭,向林笑棠投來一個狡黠的眼神。
張嘯林看着他們的背影,一時竟僵立在當場。在座的賓客都是在上海混了多年的人物,對於今天突如其來發生的變故,都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感覺,這就是個明顯的信號,張嘯林在租界的地位遠不如當年黃金榮和杜月笙來的穩固,租界對待他的態度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一些心思活絡的客人見狀便紛紛告辭,張嘯林呆立良久,竟然充耳不聞,臉色由紅轉白,一時間竟覺得有刺骨的寒意襲來。黃金榮和杜月笙相繼退出租界以後,他滿心歡喜的以爲自己能順利上位,成爲上海幫會的第一人,爲此,他不惜戴上漢奸的帽子,一頭扎進日本人的懷抱,但日本人許給他的高官位置到現在還見到影子。現如今法國人、美國人和英國人又將他折辱一番,將他棄之如鄙履,難道說,他真的選錯了道路?
張嘯林一轉身,猛然間看到一旁一臉輕鬆的林笑棠,頓時怒從心頭起,他用顫抖的手指指向林笑棠,“你……!”
還沒等他說話,常耀卻邁步走了出來,手指林笑棠痛斥道:“臭小子,你以爲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在這裡撒野,好在張先生有容人之量,還不快拆下你身上的這些東西,給張先生賠禮認錯!”
張嘯林頓時一愣,“師兄,你?”
常耀歉意的苦笑,“師弟,我今天來就是爲了這不成器的臭小子啊!”
“他怎麼會是你的子侄?”張嘯林很詫異。
“說來話長”,常耀似乎有些惆悵,“這小子的大哥就出自我的門下,他去世之前,拜託我代爲照顧他這個唯一的兄弟,我一把年紀了,晚年記掛的就是這點香火之情,雖然早知道這小子胡鬧,但卻沒想到他竟然這麼魯莽,今天本就是來爲他求情,誰知道他竟然膽大包天,想要威脅師弟你。我這張老臉也實在是沒地方放了,所以,懇請師弟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他這一回,也好完成我對徒弟的承諾,給他們林家留條後啊!”
張嘯林聽完常耀這番話,心頭剎那間轉了七八種心思,他盯着常耀,話音中帶了一絲苦澀,“師兄,你這是和他們商量好了要給我難堪啊!”
常耀趕忙擺手,“師弟,此言差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一切都由我來承擔。”說完,作勢要給張嘯林行禮。
張嘯林一把拉住他,長嘆一聲,“罷了、罷了,我答應你就是。”
張嘯林陰冷的目光掃過林笑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殺我的人、越我的貨,還找了洋人給你撐腰,末了還把我師兄請出來爲你當說客。但你要明白,我張某人的便宜可不是那麼好佔的,總有一天,我要連本帶利的討要回來。”
林笑棠雖然有些詫異常耀的出頭,但此時張嘯林已經說了軟話,他也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隨即按照常耀的吩咐,給張嘯林敬了杯茶,說了些應景的話。
目的已經達到,萬墨林、常耀和林笑棠隨即起身告辭,臨走時,林笑棠將一個文件袋恭恭敬敬的送到張嘯林的手上,說是爲了表示歉意特意預備的謝禮。
張嘯林雖然恨得牙根癢癢,但大庭廣衆之下,還是接了過來。
衆人走後,張嘯林回到座位上,一旁的手下爲了安全,先檢查了一遍那個文件袋,隨即將裡邊的東西交給張嘯林,“老闆,沒什麼特別,只是一本賬本。”
張嘯林接了過來,匆匆看了兩眼,猛地站起身來,“小赤佬,竟敢如此!”說完,一口鮮血噴出。
回去的時候,萬墨林特意和沈胖子、馬啓祥一輛車,而讓林笑棠上了常耀的車子,爲兩人留下了談話的空間。
車上的常耀一直沒有說話,反倒是不住的笑吟吟的看着林笑棠,林笑棠終於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惑,開口道謝。
常耀擺擺手,嗔怪道:“你這孩子,跟我用不着這麼客氣,我只是想問你,白起交給你的聯繫方式,你爲什麼一直沒有用?”
“白起”,林笑棠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會在此時聽到這個名字,誠然,剛到上海時那段最困難的時期,他也想到過按照白起的吩咐去找那個叫寓公的人,但內心中的驕傲還是讓他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他只想憑自己的雙手來獲得想要的一切。
“您就是寓公?”林笑棠問道。
常耀搖搖頭,“寓公他老人家去南京了,這次的事情,是萬墨林之前求到他老人家的面前,所以走之前特意關照我留意你的動向。”
林笑棠思索了半晌,還是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我和寓公非親非故,他老人家爲什麼要幫我呢?”
常耀呵呵一笑,“想要知道答案,等寓公回來,你親自去問!”
林笑棠訕訕的笑笑。
“你剛纔給了張嘯林什麼東西?”常耀好奇的問。
答案很簡單,剛纔那個文件袋中裝的便是從馮進忠手中得到的賬本中的一冊,林笑棠解釋道,他深知張嘯林這個人是睚眥必報,因此今天過來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的,他將這本賬冊交給張嘯林,就是要警告他,如果他要對林笑棠死纏不放,那這些記載了張嘯林、馮進忠揹着日本人乾的齷齪事就會大白於天下,孰輕孰重,相信張嘯林一定會掂量清楚。這樣一來,他再想對付林笑棠,就會投鼠忌器。
常耀不住的點頭,“妙啊!沒想到,僅僅這一齣戲,你就動用了這麼多的關係。萬墨林、龍王、領事館都被你拉了過去,借力打力,這下,張嘯林是鐵定要吃個啞巴虧了,看來,我今天算是白來了,哈哈!”
和常耀分手後,林笑棠獨自回到了柯華。張嘯林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不管是在租界內的聲望還是自身的實力都受到了重創,短時間之內,他是無法再打林笑棠的主意了。這也是林笑棠早就預料到的,所以,他已經命令郭追、林懷部等人帶領手下的兄弟大張旗鼓的回到了柯華酒店,之前停滯下來的招募人手的事也要重新開始,因爲接下來的南京之行,林笑棠迫切的需要壯大自己的實力。
龍王那邊也派了自己的妹妹龍玉蘭前來聯絡,之前龍王全力打擊張嘯林的船隊,所得頗豐,劫得大批的煙土和鎢礦石,其中煙土是張嘯林的私產,而礦石則是日本人需要的。龍王派龍玉蘭來的意思就是,要和林笑棠方面二一添作五,分了這批貨。林笑棠則大手一揮,煙土等私貨全部交給龍王處理,至於鎢礦石,就先儲存起來,畢竟這是極重要的戰略物資,林笑棠的意思是想辦法交給重慶方面處理。
龍玉蘭卻死活不同意,說他們兄妹的性命都是林笑棠和火眼救下來的,這次有這麼的收穫,如果林笑棠不笑納一部分那是無論如何行不通的。龍玉蘭當即決定,礦石就由龍王派人保管起來,隨時聽候林笑棠的調運。至於那一批私貨就由龍王方面想辦法處理掉,到時會將款項找機會一併送過來。
林笑棠問起火眼的情況,龍玉蘭頓時來了精神,據她所說,火眼的傷勢已經大有好轉,這些天已經能夠下地走動了,相信再有十來天就可以痊癒。
林笑棠忍不住調侃道:“就是不知道龍姑娘舍不捨得把他給放回來啊?”
龍玉蘭頓時被鬧了個大紅臉。
林笑棠覺察到龍玉蘭的難爲情,也覺得這樣說話不是很合適,只好打個哈哈,將話頭引開。
“龍姑娘,不知道你和令兄下一步有何打算?”
龍玉蘭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