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不愧有“火爐”之稱,雖然纔是四月的天氣,但即使是坐在這玄武湖邊的酒樓靠窗的位置,依然感覺不到風的存在,空氣中只是一股難耐的悶熱和潮溼的味道。房間裡擺上了兩架風扇,但溼熱的感覺並沒有因此而消退,反倒是那種嗡嗡作響的聲音更讓人覺得煩躁不堪。
雅間中的五個人此時也放下了所謂官樣架子,一個個脫掉了外邊罩着的西裝和外套,解開了領口的扣子,袖子也挽得老高,但仍擋不住個個汗如雨下。
馬啓文掏出手絹來擦了擦汗,“這鬼天氣,還沒入夏,竟然熱成這個樣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旁的林笑棠感嘆道:“要說還是之前金陵的達官貴人懂得享受,在自家的廳房錢挖上一條小溪,以風力帶動水流,架上幾把特質的芭蕉扇,再在屋中擺上幾個冰盆。一到盛夏,屋中冷風習習,那纔是人間至高的享受啊!”
下首的的馬啓祥、嚴孝義和那個叫肖一城的中年人連連點頭稱是。
今天,林笑棠應馬啓文的邀請前來赴宴,到了之後才發現,前一段和自己在舞會上起過沖突的嚴孝義和這個叫肖一城的中年人赫然在雅間中就坐。
嚴孝義看到林笑棠,臉上帶着莫名的尷尬,但執禮甚恭,言談舉止都極爲客氣。林笑棠不知道馬啓文是什麼用意,但伸手不打笑面人,他還是揣着糊塗坐了下來。
直到端起第一杯酒,嚴孝義在馬啓文的示意下鄭重的向林笑棠敬酒道歉,林笑棠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馬啓文擺的“和頭酒”。
馬啓文向林笑棠解釋,這嚴孝義與他原本就是大學時的同學,現在同在南京政府共事,兩人私交也是不錯,上次嚴孝義灌了點馬尿在舞會鬧事的時候,馬啓文已經先期離場,因此沒能及時化解他和林笑棠的衝突。嚴孝義雖然莽撞,但並不傻,在打聽清楚隆盛的背景之後,聽說馬啓文與林笑棠有交情,於是便立刻求到馬啓文的面前,這纔有了今天的這一桌酒席。
至於那個肖一城,林笑棠因爲嚴孝義的緣故,對他倒也不陌生,他和嚴孝義都是七十六號南京站的副站長,只不過相對於嚴孝義這個紈絝子弟來說,他這個副站長倒是實至名歸,屬於南京站的實力派。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物,現在卻和嚴孝義一樣成了邊緣人物,半點實權沒有。究其原因就是,他和嚴孝義都是丁默村一系的人馬,而唐惠民卻是李士羣的心腹。
這讓林笑棠不禁對今天的酒宴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李士羣和丁默村之間的矛盾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丁默村雖然是名義上七十六號的最高領導者,但人人都知道,李士羣纔是七十六號真正的主人,爲此,丁默村正在不惜代價的追逐下個月就要正式粉墨登場的僞政府競爭部長的寶座只有拿到這個位置,他纔可以真正的控制七十九號這把尖刀。
而此時,丁默村手下的兩員干將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酒席剛剛開始,衆人難免有些客套,所以一直只聊風月而不談國事,倒是林笑棠和嚴孝義推杯換盞喝了好幾杯,兩人之間也變得和煦融融,一時間倒有些不打不相識的感覺。
剛說到天氣燥熱,肖一城便接上來說道:“我聽說美國那邊已經研究出一種設備,可以讓溫度保持在一個水準,就算是外邊如何炎熱,屋內也是四季如春,涼爽宜人啊!”
馬啓祥和嚴孝義睜大了眼睛,顯然有些不相信。
林笑棠笑着點頭,“肖老兄果然是見多識廣啊!沒錯,這種設備,美國人稱之爲空調,意爲空氣調節,打開之後,空氣就會在短時間內變得涼爽無比,聽說,美國那邊已經將這種設備裝進了電影院、大型商店、賭場和室內運動場,結果大受歡迎啊!”
嚴孝義用溼毛巾擦擦汗,不無豔羨的說:“是嗎?咱們什麼時候能用的上啊,那才真叫享受啊!”
林笑棠和馬啓文相對一笑。馬啓文指着嚴孝義說道:“你小子有福啊,爭風吃醋打架都能招惹到咱們的財神爺。要不了兩個月,林老闆在美國訂購的這種叫空調的設備就能運回來。你還不再向林老闆敬杯酒,到時候,讓他也給你們站裡裝上一套!”
肖一城和嚴孝義立刻驚喜的向林笑棠看去,手裡卻端起了酒杯,說什麼要再敬一杯,順便訂一套林笑棠引進的新產品。
其實,對於林笑棠來說,身處於這個時代,憑藉着幽靈留下的豐富的知識,他完全可以不用爲錢的問題發愁,不說那些後世發明的先進工藝,單說糧食品種的改良技術,就是他手中就握着的一座金山。
但,哪有那麼多的時間啊,推廣糧食品種的改良需要政府和農民的全力配合,且不說現在他身在淪陷區,就算在國統區,林笑棠一樣沒有信心能將這些新技術推廣開來,也許,倒是給那些貪官污吏找了一條新的發財途徑,或者,這些新技術就會成爲林笑棠的災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到時候,自己恐怕會成爲千夫所指。
所以,林笑棠通過渠道積極的打聽國外的先進技術,希望能對自己更好地利用幽靈的財富提供借鑑,畢竟,新技術的投產使用需要以國家的生產力量和工業基礎的全面提升來作爲發展平臺的,缺了任何一個看似微小的零件,新技術和新產品就等於是沒有意義的廢品。
在這種尋找中,林笑棠看中了美國開利公司生產出的空調產品。原因有兩個,第一,國內空調的使用基本上屬於空白;第二,核心技術參照目前國內的生產水平完全可以實現,加上幽靈留下的空調知識,林笑棠完全有信心對現有的產品進行成功的改造。
爲此,他招募了一些工人,在上海買下一家小型的工廠,並訂購了整套的生產改造設備,聘請國外專家來中國現場教授相關技術,僅這一項,就耗費了林笑棠目前資產的一半。同時,這家工廠還可以按照林笑棠的要求,對武器進行改造,例如上次對付張嘯林的時候,林笑棠就“發明”了手槍消音器和長槍消音器,尤其是長槍消音器,目前就連美國、日本都還沒有裝備。
幽靈的記憶中有一句話,林笑棠深以爲然,那就是“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肖一城大有深意的看了林笑棠一眼,隨即恭維道:“林老闆果然是商界奇才啊,這種空調在盛夏之時一上市,估計整個南京城裡的百姓和達官貴人都要爲之瘋狂了!”
林笑棠笑着謙虛的說道:“肖老兄說笑了,其實目前的空調,也只是應用於大型的樓房,真正家用的類型恐怕過段時間才能面世,不爲別的原因,單單就是目前南京的供電情況,也保證不了家用空調的使用啊!”
肖一城恍然大悟,直嘆受教了。
而嚴孝義此時似乎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停着幾人之間不露痕跡的交談,加上屋內愈發溼熱的空氣,終於有些忍不住了,咳嗽了幾聲,開了口,“這個,今天來,一方面是向林老闆賠罪,另一方面兄弟還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林老闆幫個小忙。”
此話一出,馬啓文和肖一城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兩人一起拿眼睛直瞪嚴孝義。
林笑棠則是哈哈一笑,“嚴老兄的脾氣甚和我的胃口,以前那些誤會說開了也就算了,現在已經是自家兄弟了,有什麼事情何必藏着掖着呢,肖老兄,馬大哥,你們說是不是?”
肖一城也沒想到嚴孝義的話會有這麼好的效果,趕忙借竿向上爬,趁機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用意。
原來,他們是想借助林笑棠、馬啓祥的幫會勢力,幫助他們打聽些消息。
林笑棠一愣,他沒想打七十六號還有需要他打聽消息的時候。
肖一城則苦笑,“林老弟,你和馬處長關係匪淺,我也就實不相瞞。我和老嚴是丁主任一手提拔起來的。這次唐惠民一手搗破了總統南京站,僅僅是上尉以上的人員就抓了七八個。可我和老嚴呢,連個邊都沒摸到,這讓丁主任極爲不滿。眼下有個絕佳的機會,之前被抓獲的軍統人員提供了一條情報,丁主任就將這個差事交給了我們兄弟,可你們也知道,站裡的人手都在唐惠民的手中。所以,我們兄弟纔想到了……”。
林笑棠這才明白兩人的意思,他思考了片刻,“不知道兩位老兄需要兄弟做些什麼呢?”
肖一城和嚴孝義互相看看,臉上頓時現出輕鬆的表情,“很簡單,請林老闆和馬老闆關照各個碼頭的兄弟,留意最近一個禮拜之內到南京的外地人。放心,兩位老闆只要提供名單就好,具體的篩選工作由我們來做。當然,也不會讓兄弟們白忙,事後,我們一定會有所表示!”
林笑棠滿不在乎的擺擺手,“肖老兄哪裡話,這點小事我們兩個還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知道兩位老兄到底要找什麼人,你們也知道,每天來南京城的人成千上萬,如果每個人都要留意,那難度就太大了!”
肖一城有些爲難,“這個我們也沒有具體的標準,只是有一點凡是從西南來的都要留意!”
“西南,重慶方面?”林笑棠有些疑惑
肖一城也感覺這樣遮遮掩掩的實在是說不清楚,於是乾脆將身子靠過來,小聲對林笑棠說:“聽說那邊要重建南京站,人已經在路上了,我們要麻煩兄弟留意的,就是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