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劉金蘭歇氣的空,李文秀想了想,還是把那五萬塊錢給了她孃老子。
“媽,這些錢是上次賣馬沓子的時候,我跟我爸多辦了張存摺上的錢,加上上回我爸給你的那些,一共是15萬,我這次回來全取出來了,你收着擱家裡用。”
李文秀知道他孃老子向來就是個好勝要強的人,被李豔紅那檔子事弄得肯定有點不爽快。
雖然面上抹過去了,不過心裡肯定還是有些不舒坦。
劉金蘭正琢磨着是不是跟兒子好好打聽打聽,這錢到底是哪裡來的,聽李文秀這麼一說,那叫一個氣啊。
這事李日和沒跟她具體說過,儘管也提了一句,還有張存摺在兒子那裡。
原本劉金蘭想着應該是百把幾百塊錢的事,畢竟擱兒子手裡,他在縣城上學也用得上,但是一準兒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大筆錢。
能起兩棟樓房了。
李日和這個潑天的!心還真是大。
不過儘管氣歸氣,劉金蘭卻有些意外地沒有撒出火來,但是嘴上也不饒人。
“你爸真能啊!”
李文秀還能說啥,只好悶着頭嘿嘿笑了兩句,這黑鍋他老子肯定是背定了。
李文秀想着是不是把開店的事跟他孃老子交代一下,還沒等他開口呢,前頭江水媳婦就一臉哭罵地攆進了院子。
“咋了你這是?”
見有人來了,劉金蘭也懶得跟兒子繼續嘮下去,忙起身去招呼江水媳婦。
幾個月沒見,李文秀是瞧出來了,江水媳婦那肚子越來越大,雖然現在看起來還不明顯,但是明眼人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又有了身子。
李江水那東西還真把人不當回事,不生兒子不回頭。
這時節計劃生育抓得緊,估摸着過不了幾天江水媳婦就該到孃家去躲胎了。
“金蘭,金蘭,你來評評理啊,江水他不是個東西,這是要把我們孃兒仨個往死裡逼啊。”
一聽到江水媳婦一口的哭腔拉着劉金蘭說道,李文秀就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生在這個年代,倒還真的是說不上究竟是福是禍。
“怎麼又鬧起來了?”
劉金蘭倒是知道,李江水這人脾氣老好的,不像是隔三差五就鬧脾氣的人,一準兒又是兩人鬧彆扭。
李文秀站屋子裡聽了一會兒也算是聽明白了,李江水估摸着也是知道媳婦有了身子。
心裡思量着要把老大和老二休了學送出去跟人做裁縫,倆孩子在家裡鬧騰呢。
兩人正說着,李日和跟李江水也進了院子。
李江水高高瘦瘦的,常年的高強度勞動讓這個挺直的漢子連背都彎了不少。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想來也是頂好的一個人,李文秀雖然不大喜歡李江水這人重男輕女的想法,但是心裡卻不好去評判。
越窮越生,這是農村裡這一代人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時半會要想扭轉並非易事。
更何況傳宗接代這種大事,李江水自個兒個是獨苗一個,除了兩個姐妹,也沒有兄弟。
要是不生個兒子,他心裡肯定是不大樂意的。
“趕緊跟我回去,跑這裡來鬧,也不嫌丟人!”
江水媳婦想來還是有些怕自家男人的,被李江水喝了一句竟然沒說話。
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行了,你們兩口子怎麼又鬧起來了?”
都說人有錢了說話口氣都大。
劉金蘭雖然沒這幅嘴臉,但是嘴裡說的話也不客氣。
如今她是手裡真的有錢了,家裡起了一棟全李灣最大的樓房,光是存摺上就有10萬。
加上蓋房子剩下的和兒子李文秀剛給她的那些錢,是真的算得上闊氣了。
說起話來,語氣都不一樣。
李江水脾氣歸脾氣,但是也是個跟李向前一樣的實誠人,而且兩家的關係還可以。
劉金蘭這麼說話他也不往心裡去,只是面帶難色。
李文秀朝自個兒老孃臉上瞅了一眼,只見她正往江水媳婦肚子上瞧呢,心裡立馬就明白了,老孃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想必老早就知道江水媳婦懷孕了,只是沒好意思直接說出來。
果然都是人精,自己還當別人不曉得。
等進了屋子,李日和給江水遞了根菸,劉金蘭把二丫頭趕到樓上寫作業去了。
瞅了一眼兒子沒做聲,李文秀原本不想管這個破事的,但是一想到李慧那丫頭,保不準就要被他老子弄到外面去做裁縫,心裡又有些於心不忍。
橫豎是一點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他真不會捨不得,幾千塊錢買不了金山買不了銀山,卻能買來一個女孩子一輩子的幸福,這種事要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李文秀還真做不到。
“這事也就你跟日和知道,現在村裡抓得緊,前些日子國照還跟我打過招呼,實在是要養,不能留家裡,我是琢磨着讓她跟我小舅子一起去gd那邊躲個半年再回來。”
李江水猛吸了口煙,憋了老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愁容上臉,爲了這事,算是真的把一個鐵打的漢子快要壓垮了。
“那老大跟老二呢?”
“一起過去,女娃橫豎念那麼多書沒用,不如早點出去打工學個手藝,還能往家裡掙點錢,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清楚。”
“老大年齡是到了,你們家老二比我家文秀只小兩歲吧?”
“沒兩歲,一歲多。”
這個李文秀是知道的,他今年16,虛歲17,李慧是15,的確小不了2歲。
15歲也算是童工了,只是這個年代,這種情況不稀奇,十五六歲上完初中出去學手藝打工的農村孩子多得是。
當初王彩霞跟王娟娟也是這麼過來的。
李文秀腦中的記憶還是比較清晰,上輩子這會兒,李慧根本就沒等到第二年開春,國慶節過完就直接去了gd那邊。
這輩子興許是自己改變了老李家軌跡的原因,改變了不少原本該發生的事情。
想了想,他也顧不上自己的話是不是會驚世駭俗,直接就開了口。
“叔,嬸子,我覺着你們這事還是想清楚了好,計劃生育抓都這麼嚴實,你們頂風作案,萬一被捉到,罰款事小,要是傷了人那就不是錢買的回來的。
另外,霞霞跟慧慧如果休學出去打工,未來的事情就跟我江水叔說的一樣,誰也說不清,但是世道在變,唸書這條路,還是不會斷的,再過個十年八年,慧慧一準兒是個大學生。
即使將來有個老三,你也保不住他的出息就比慧慧大多少。”
李文秀這句話算是錐心之語了。
但是一說出來,一屋子人卻沒人說話,連帶着劉金蘭看着兒子的眼神都有些變化。
那是一種期待的想法,期待兒子有朝一日能化繭成蝶,飛進大學的校園。
在97年的農村裡。
家裡出一個大學生。
這種誘惑力和自豪感,遠不是十年後的人們能夠想想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