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妻子回了一條消息。
其他微信都不着急,他先看新聞,想看看值班期間外面發生了什麼。
首先推出的新聞讓他愣了一下。新聞赫然是:
國家衛計委高級醫療專家鍾南山接受中央電視臺電視採訪,首次確認新冠肺炎存在人傳人的現象。
戴雲陽心裡咯噔一下,雖然在醫院醫療機構前一天便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而這是在新聞上公佈,這將帶來最大的衝擊。
畢竟人傳人一旦確認之後,病絕對會掀起軒然大波的。
戴雲陽的料想一點沒錯。
當他在家睡了個昏天黑地,昏昏沉沉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他必須在下午六點之前趕到醫院接班。
他着急忙慌的爬起來,到樓下吃了個飯。拿出手機看了看,媳婦那兒並沒有消息,不是在忙應該就是在睡覺。
他馬上開車趕往醫院。
到了急診中心門口,看見的場景把他嚇了一跳。
這已經是下午六點,可急診中心院子裡黑壓壓的都是人,已經排成了好幾條長隊,相互之間捱得很近,每個病人臉上都滿是焦急,還有人不停的咒罵,大聲的叫嚷。
保安和附近的派出所警察都在維持秩序,就算如此,還是不時有狀況發生,不是吵架的就是準備動手的。不過因爲警察在旁邊,很多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只要不動手警察也不會逮人。
戴雲陽已經沒辦法從正門進去了,因爲正門全是病人,他只能繞到側門原來的發熱門診去看看。
來到發熱門診,這裡已經關閉,不過玻璃上貼了一張紙條“醫護人員專用通道”,門從裡面拴上的,門口有不少病患焦急的張望,顯然也知道這個門,想從這裡進去。不時有人上前敲門,但是裡面的護士大聲的告訴他們到前面去排隊,這裡只有醫護人員才能進去。
戴雲陽快步來到小門上敲了敲門,裡面值守的護士從門縫看清是他,便馬上開了門,而且只開了半扇,並且用腳抵着。等戴雲陽像鍋貼一樣從門外擠進來之後,立刻把門關上。
戴雲陽說道:“搞得這麼緊張?”
護士說道:“戴醫生,你不知道,今天的病人比昨天多多了。白天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醫生護士進去出來都沒辦法,都被病人堵住了,所以才把這條路開闢成專用通道。就這樣還有好些病人想從這進來的,不堵死根本沒辦法。”
戴雲陽搖搖頭說:“事情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昨晚新聞裡播了人傳人,大家一下慌了,好像炸了鍋似的。好多病來了第一句話就是,醫生你幫我看看我是不是得了新冠肺炎?有一些明顯是普通感冒,但是也是很害怕,也跑來想搞清楚到底是不是。”
“既然都知道新冠肺炎人傳人,還這麼多人擠在一起?”
“是呀,沒辦法,我們在門口喊得喉嚨都破了,讓大家不要害怕,這個病就算得了,還有很大的概率會自己痊癒的。可是沒人聽,大家都很害怕,畢竟這個病是要死人的,而且傳染力太強了。我就納悶了,他們既然知道傳染力那麼強,還那麼擁擠幹什麼?還怕死得不夠快嗎?”
“不能這麼說,大家都很害怕,多幾分理解吧。”
戴雲陽走過通道,發現新的問題,他上不了樓。
因爲樓道口已經被排隊看病的人幾條長龍擠得滿滿的,一個挨着一個,根本過不去。
儘管保安、警察都在維持秩序,可是大廳裡太亂了,根本沒人聽,而門口原先做成屏障的座椅板凳早就被掀翻到一邊了,大廳裡滿滿都是人。
護士對戴雲陽說道:“你從這過不去的,得從治療室後面的窗戶翻到急救室,再從急救室側門可以到梯子那邊,再從那上樓。樓上已經封閉了,那裡是重症隔離病房,豎着拍子的,大家都知道,沒人敢上去,所以你只要上了樓梯就好了。”
戴雲陽苦笑,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要翻窗子才能夠上樓,這簡直跟被抓到現場逃跑一樣的感覺。
戴雲陽在護士的指點之下進了治療室,翻窗戶再從側門走,終於到了樓梯口下面。
上樓的路果然暢通,因爲樓梯口上有一塊牌子,寫的是“新冠肺炎重症隔離區,想死的請上來!”旁邊還擺着一副白森森的教學用骨架模型。
戴雲陽忍俊不禁,這雖然大白話,可是這時候就需要這種硬核的標語才行。你要寫一個“隔離重地,閒人免進”,有些煩躁的病人才不管這些,情急之下到處亂闖找醫生看病。只有這種大白話纔有更大的威懾力。
戴雲陽繞過骨架快步上了二樓,門是關着的,同樣從裡面拴上了。戴雲陽敲了門之後,護士確認是他才把門打開,說道:“戴醫生,你來了。”
“情況怎麼樣?”
“又送來了幾個重症病人,住不下了,所有的牀都擠滿了。現在又加了兩張牀,你進去走路恐怕都要小心了,不然會碰倒輸液瓶的。”
“樓上的病房還沒弄好嗎?”
“說是明天晚上可以驗收交付使用,他們二十四小時都在加班弄的,樓上兩層病房投入使用之後就好辦了。”
旁邊的小護士嘀咕了一聲:“那可未必,看看外面海浪一般的就診的病人就知道有多麼可怕。哪怕這裡頭的百分之一變成重症病人,那都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數字,上面的病房只有五十張牀位,肯定不夠用。”
戴雲陽看了看手機,離接班時間還有一小會兒,不過他已經不想再等了。正準備進去,值班護士跟他說道:“戴醫生,你吃飯沒有?沒吃趕快吃,進去可就沒得吃了。”
“來的時候吃過了。”
剛說到這,就看到王冰冰下班從女更衣室出來,抽抽咽咽的哭着,戴雲陽上去問她:“哭什麼?出什麼事了?”
王冰冰抽噎着說了原委。
原來,病房裡今天又有好幾個病人去世了,王冰冰把他們用裹屍袋裝好,移交給殯儀館直接送去火葬場。因爲屍體有病毒,不可能按照正常途徑交家屬進行安葬,否則會造成傳染。
王冰冰看着這些屍體,想着看着這些病人來的時候還活着,才幾天工夫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甚至連親人都無法見最後一面便送去火化,不由得很是傷感。
先前在重症隔離病房裡,戴着全套的防護設備不敢哭,怕弄花了護目鏡,現在下班出來,換了防護服之後,這才忍不住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