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趙瑞雲進屋的時候,西陵絕已然清醒了。
但是他怕他這一睜開眼睛,那個丫頭就會閃避而逃開了,因而他繼續裝成昏迷的樣子,就爲了能夠多一些時間跟趙瑞雲獨自相處。
可是當她微涼的指尖拂過他的眼角眉梢,拂過他的脣瓣,當她眼角落淚燙傷他的手背之時,他幾乎控制不住便要起身將她狠狠地摟進懷抱中去。
可是到最後,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只因爲他不想破壞他們之間這般寧靜溫馨的氣氛,他不想因爲他的情不自禁,讓那個丫頭從此之後避他如蛇蠍,所以他硬是將心底那份狂喜死死地壓住了。
也幸好那個丫頭沒有留太久,否則的話,西陵絕不知道他還能忍多久,不知道下一刻他會不會跳起來,告訴她。
告訴她,不要退縮,不要害怕,可以放心大膽地靠近他,親近他,他會爲她築起一片天,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也不會讓她有機會被人挾制。
告訴她,他只會成爲她的助力,不會成爲她的弱點,不會拖累她,永遠是她最牢固最強大的後盾,會永遠永遠地站在她那邊,是她可以安心停歇的避風港。
告訴她,這輩子只會握住她一個人的手,她若不棄,他便不離,永不背叛。
可是,這些話他終究沒有當面告訴那個丫頭,因爲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明白,哪怕他現在說得多麼堅定,多麼漂亮,她都不會相信的。
蒼白的言辭永遠都是敵不過用事實說話的,這一點,那個丫頭跟他是何等地相似。
本來,這樣的感情,他也驚怕,他也曾經想要閃躲,可是他先行入了魔障,如今已經陷得太深太深,深得他已經無法自拔了。
孃親曾經說過,永遠不要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更不要愛上一個心有所屬的人,否則的話,傷心傷肺,將會永墮無間地獄。
原本,經歷這一場,以爲那個丫頭跟玉樓歌已然有了感情,他想着孃親,想着該放手了。
因爲孃親的例子,本就是他不該重複的,他還有很多事情等着去做,他若再這般消沉下去,他將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所以原本他想着就算再痛再難,他也該爲這段感情做個了斷了,卻不想峰迴路轉,原是他誤會了,原來那個丫頭從未愛上過任何人,她的心上從來沒有被一個人給佔據過,那裡還是空白的。
不——
那個丫頭的心如今不再是空白的,她的心,已經亂了,那是爲他而亂的。
她爲他留下的淚痕,如今似還在他的手背上,隱隱而熱,暖暖地包圍了他的整個人,整顆心。
所以,孃親,兒子會比孃親幸運了。
孃親,兒子愛上的不是一個不愛兒子的人,更不是愛上一個已經心有所屬的人,所以兒子將會很幸運,對嗎?
孃親——
西陵絕內心裡吶喊着,紫色眼眸盯着他那雪白透明的手背,眼底是無法掩飾的狂喜光芒
。
咔——
忽然,屋頂上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音,那自然是梅姑因爲震驚少主那張忽然絢爛發光的容顏,所以震驚過度的結果當然是很悲催的,她不小心踩碎了瓦片一角。
“是誰?”
“少主,別出手,是我了,梅姑。”梅姑硬着頭皮飛身下去,這會兒的她別說是想要告訴西陵絕關於趙瑞雲說過的那些話了,她可是恨不得趕緊消失在西陵絕面前纔好,因爲剛纔西陵絕的一舉一動,她也總算是看明白了。
原來少主一直在裝着,明明已經清醒,卻裝着昏迷騙了趙姑娘的眼淚不說,還騙了趙姑娘說出那麼多的心裡話,這實在是做得太地道了。
當然,這話她可不敢說出口,不但不敢說出口,她還希望少主最好忘記有她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完完全全地忽視掉她方好。
可是,很顯然這希望是很渺茫的。
“梅姑,你在屋頂上看了很久吧。”西陵絕剛纔驚喜的摸樣瞬間從臉上收斂得乾乾淨淨,此時的他,依舊是那個淡然若風的容少主,聲音一慣是清清冷冷的。
然正因爲太正常了,梅姑就越發不敢直視西陵絕。
“那個,那個,少主,我纔剛到,我就是聽清老的,怕少主醒來沒人照顧,所以就跑過來瞧一瞧,沒想到剛到,少主你就醒過來了,屬下這一高興就忘形了。”梅姑不是傻子啊,這個時候她是死也不承認她在上面看了很久的,絕不承認她是從頭看到了尾。
“梅姑,你說話結巴了。”梅姑只有心虛的時候纔會口吃,這一點,凡是藥王谷的都知道,所以西陵絕此話一出,梅姑也知道瞞不過去了。
“少主,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趙姑娘來了就走,生怕少主身邊沒人照顧,這才蹲在上頭守着的,我真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少主,少主,你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吧,就當現在壓根沒看到我這麼一個人,行不行?”
“梅姑,你現在就動身吧。”
“少主,不要這樣行不行?爲了少主跟趙姑娘能夠好好的,屬下這沒有功勞也總是有苦勞的啊。”梅姑苦着臉求肯道。
“我這次讓你動身不是處罰你,而是有正經事情需要你親自去辦。”他會用一個個行動向那個丫頭證明,他可以做到的,做到讓她此生無憂,安然一世。
這梅姑看着西陵絕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便道:“不知道這次少主想讓屬下去辦什麼事情?”
“你親自去京城一趟。如今的京城沉寂太久了,是時候也該動起來了。”欠他的,欠他孃親的,那些人,他西陵絕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少主的意思是——”
“定王府不是有個安樂郡主嗎?傳聞安樂郡主對賢王殿下鳳飛蕭可是愛慕得很
。你去儘快安排一下,本少主要讓他們這一對成事。”他若出手,便要一擊必中,如此一來,他倒要看一看,那個男人會如何處理?
“少主,好計策。這定王跟皇上素來不對盤,加上太后娘娘偏愛定王,這安樂郡主跟賢王殿下若是成了一對,這膈應了定王不說,連帶皇上也給噁心了,很好,這樣的好差事確實該屬下我親自去辦。”梅姑一提起這個便眉飛色舞起來。
“天亮之後,屬下便快馬加鞭趕往京城,畢竟十天之後是太后壽誕,就算皇上再不喜,定王再不願,這定王一家三口還是會上京城給太后娘娘祝賀來的。到時候,太后娘娘壽誕之日發生這樣的好事情,想必那天他們的表情一定是好看極了。”想着如此,梅姑就很興奮,她也不多呆了,趕緊回去收拾去了,就等着天一亮就動身出發去京城。
而西陵絕吩咐梅姑去辦事情後,他自個兒也開始收拾起來,他的去向自然不是京城,而是藥王谷。
當務之急,他得趕緊將這一身傷勢給調養好,就爲了他跟小丫頭的將來,他也得將這副身子骨給調養得健健康康。
雖然這樣一來,半年之內,他都沒有見到那個丫頭,但是爲了更久遠的未來,這些,他都得忍了。
何況,那個小丫頭現在的心思,恐怕也需要時間好好地沉澱一番。
因而這半年時間,是他養傷的時間,也是留給她思考的時間。
他不逼她,就這般自然而然,等到她打開心扉的那一天,等到她心甘情願地來牽住他的手,而那一天,他相信,不會太久的。
當然,在他離開烈焰門的半年時間裡,他會暗地裡派人安排好一切的,不會讓人在烈焰門裡欺負了這個丫頭的,也不會讓他們之間因此而斷了聯繫的。
就算見不到面,他也要清楚地知道小丫頭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做些什麼。
想着,西陵絕跨出清荷塢,先去了一趟清老那裡。
推門進去的時候,西陵絕看到清老正一個人喝着悶酒,見他來了,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便無視了他,繼續喝着酒。
“師父,這次是徒兒錯了,徒兒以後再也不會如此讓師父擔心了。”西陵絕恭恭敬敬地對着清老行了一個大禮。
“師父,徒兒明天便動身回藥王谷了,這次養傷大概需要半年時間,因而在這半年內,徒兒不會再來探望師父你老人家了。不過,雖不會探望師父,但是美酒不會少了師父的。但等徒兒回了藥王谷,徒兒自會派人給師父送足半年美酒的。”臨出門的時候,西陵絕對着清老的背影又是一禮道:“師父,保重,徒兒告辭了。”
眼見得西陵絕離去,清老久久未動,他長嘆一聲道:“臭小子啊臭小子,臨走前還擺老頭子一局,不就是擔心那個趙丫頭在他走後會被人欺負嗎,這不就親自來跑一趟,還用半年的美酒吊着老頭子我,不就是想老頭子我在該幫忙的時候出手幫忙一下嗎。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這老頭子欠你的,這輩子註定要爲你個臭小子操心啊。”仰頭一口氣喝下一杯酒,清老擡袖擦了一把嘴角,靠着桌子嘟嚷着便閉目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