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夜,「扶風大陸」蓋世名門之一,「風雲戰盟」的盟主。
掌控四大妖劍之一的「天狼」,劍法至烈,力道席天卷地。
謝琅琊在他手下,竟連分毫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眼下,謝琅琊經脈全堵,面如白紙,躺在紫光包裹的霧氣之中。
連城雪跪坐他身邊,柳眉緊蹙,眼中閃爍水光。
方纔若不是霍霜君霍力將謝琅琊拽出,這小子真的已被劍光絞殺了。
而霍霜君自己的身法,連劍光波盪開來的氣旋都衝不過去,還要再借連城雪銀絲之力。
看來三人加起來,也只能說是勉強能抵得住沈子夜。
天風逆卷,漫天一片碎光翻涌。
風聲破空而下,掀起雷霆之勢,天狼光影迎空收縮,寸寸吸入沈子夜天靈。
轟然一聲,沈子夜身法落地,真氣強勁,四方橫掃。
他翻轉劍鋒,右臂伸直,彷彿這手臂就是劍鞘。
「天狼」劍身一碎,化爲妖異霧影,滾滾流入手臂經脈,融合化形。
沈子夜面若寒冰,站在碎坑邊緣,居高臨下,偉岸身影遮住天光。
一片濃重陰影灑落,將三人圍繞住,無處可逃。
連城雪滿手鮮血,還是緊緊握住謝琅琊的手,縱使掌心只有一團爛泥般的碎肉。
真氣無形流動,連通她的力量核心,避開受損經脈,直接流入謝琅琊的咽喉花紋。
虛空之中,「黑暗之地」的總源與母體,兩個能量無需傳導,單憑意念也能感知到對方。
連城雪微闔明眸,伸手輕撫謝琅琊沾滿血煙的長髮,彷彿他只是發燒了,要試試額頭的溫度。
“琅琊……”連城雪鶯聲燕語,柔若春水,清泉般滴滴落入謝琅琊黑暗的感官之中。
謝琅琊微微一動,左臂全部斷裂,花紋徹底受損,給他帶來的損傷超乎想象。
連城雪眼神一動,見霍霜君拍拍衣衫站起:“霜君?”
霍霜君垂眸,俯身將謝琅琊腰間的白玉令牌拽了出來。
“我這輩子,”他將令牌拋了一下,爽朗聲線也有些低沉:“最不願做的事就是仰賴我家族的名聲。這樣的話,人們最多說我依靠家族的蔭澤,而不會看到我自己。”
連城雪沉默,看了看霍霜君,又低頭注視着謝琅琊。
即使昏迷,他的臉龐也有一種魔性的美。
像是一片漩渦般,將人的理智抽絲拔線,層層吸走。
“但是……”霍霜君嘆了口氣,長袖一揮,大踏步迎風走上:“呵,真是沒辦法!”
越是不願意做,越是被推到這境地。
霍霜君迎着沈子夜冰冷身影,不慌不亂,不躲不藏,直走上去。
謝琅琊的眼皮突然一動,眼珠微微一轉。
“霍霜君……”他動了動脣角,發出一聲彷彿來自黑暗深處的低吟。
“琅琊!”連城雪翻手調動真氣,將紫光托起,形成流霧包裹住他幾乎破碎了一半的身體。
她握緊他的手,持續將力量核心的熱流分離出來,絲絲注入他的咽喉花紋。
“不會有事的……”連城雪貼近,伏在謝琅琊耳畔,柔聲低語:“你保護我,我也不會不管你……”
她眼角餘光一掃,心提得老高,看着霍霜君的背影。
霍霜君一扭脖子,縱身一躍,踏上碎坑邊緣。
長風滾滾,將空間都吹得模糊。
霍霜君長髮紛飛,飛揚出一道暗紫色的弧線:“我說,你真的是來給「風滿樓」討回公道的?”
沈子夜微微一轉目光,用眼角看着他。
“你看,”霍霜君指了一圈周圍:“這「風滿樓」原本還有些完整的地帶,你這麼一弄,近乎全毀了。幫倒忙也沒有這麼幫的吧?”
沈子夜眼瞳一動,上下掃了他一眼:“我剛纔教導那小丫頭,跟前輩說話要放禮貌些,怎麼?你沒看見嗎?”
“都打成這樣了,禮貌還管個鬼用?”霍霜君握緊白玉令牌,手掖進臂彎,雙臂抱起:“你逼得這麼緊,反而有些可疑啊。”
沈子夜面無表情,連眉毛都懶得動一下。
霍霜君不管,繼續道:“連「三教仲裁所」都說,要給冰塊臉一個寬限的時日,你怎麼上來就打啊?”
沈子夜眼簾半闔,從眼皮之下投出一道沉冷的目光。
謝琅琊躺在紫光之中,雖然重傷,左臂也毀了,但活氣仍在。
“被我的「天狼」劍光連番絞殺,”沈子夜心中暗道:“別說左臂,連神魂都能撕裂。這小子的身體,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霍霜君眼角一橫,擔憂地瞟了那邊一眼:“這小子應該能撐住,可是他的左臂……”
“他的左臂已廢了。”沈子夜淡淡道。
霍霜君心中咯噔一下,惱火上涌,深吸一口氣,那模樣痞氣烈烈:“你們這幫名門前輩,一個個真是好手段啊!你廢了他的左臂,讓他力量驟減,那他怎麼全力證明自己的清白?”
沈子夜只是看了他一眼。
“好啊!現在「天雷十三響」已經設在天宇之上,你再這麼一拖後腿,那小子可真是死定了。”霍霜君重重拍了兩下巴掌:“真是痛快!逼人逼到這個份兒上,霍霜君佩服不已!”
沈子夜終於一動身形,側過身來面對他:“你叫霍霜君?”
“前輩的聽力沒問題吧?”霍霜君扒了扒耳朵,一臉少年桀驁,雙眸如火,烈烈逼人:“前輩的妖劍我們也見識了,那小子的左臂也被你廢了,這出場夠派頭了吧?前輩爲何還在這裡,等着「東方聯盟」授你獎勵?”
沈子夜一眯眼睛,一股無形氣勁衝散開來,周圍空氣立刻一緊,堵塞呼吸。
霍霜君含住一口真氣,饒是如此,也覺心跳猛地下墜了一下。
“家裡沒父母嗎?”沈子夜道:“沒人教你怎麼做人,怎麼說話?”
霍霜君鐵拳一緊,白玉令牌發出一聲輕碎。
“你別仗着你是「風雲戰盟」的盟主,整個「扶風大陸」處處都要給你三分面子,”霍霜君咬緊牙關,聲音從牙縫裡狠狠地擠出來:“就逼人太甚!你現在還想怎麼樣?你若是真有種,只斷他一條左臂算什麼,你倒是要他的命!”
那邊連城雪聽了,心裡震然一冷,仰頭嬌喝道:“你小子說什麼呢?!”
“他做不到!”霍霜君聲色一揚,如奔雷炸響,緊盯着沈子夜:“他要是能做到,方纔連四大妖劍之一的「天狼」都已出鞘,只斷冰塊臉一條左臂,你不覺得奇怪嗎?!”
連城雪玉指一緊,謝琅琊的鮮血已經染了她滿身。
她收回視線,現在她誰也不想看,滿眼裡只有謝琅琊。
謝琅琊的呼吸漸漸平穩,胸膛緩緩起伏。
隨着他的呼吸,一絲絲黑光勾勒身形,一明一滅。
沈子夜並無怒色,神色始終淡漠,微微一笑道:“你說我仗着「風雲戰盟」的名頭,那你敢這樣跟我放話,難道不是仗着你家族的名頭嗎?”
霍霜君心火一衝,一道鋒利紫光涌出周身。
“你小子是個聰明人,知道若是跟我開打,下場比謝琅琊慘多了。”沈子夜道:“你敢滿口裡大放厥詞,真以爲自己是個好漢嗎?”
他目光一轉,擡了擡下巴,示意霍霜君緊握的拳頭:“若是沒有那東西,我給你一百個膽子,你也不敢這樣。”
“誰說我不敢?”霍霜君咬緊牙縫,聲音狠得像是野獸低吼。
“但是結果就不一樣了。”沈子夜近前一步,雄渾真氣壓力更大:“現在我不會動你,要是沒那個東西,我就殺了你。”
霍霜君挺直腰板,但是經脈承受了劇痛的壓力。
“你,”沈子夜看定他縈繞紫色神光的眼睛:“將會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霍霜君心中烈焰騰騰,長久以來不想依靠家族門蔭的倔強,讓他闖蕩江湖、敢作敢爲。
眼下,他忍着最難耐的心火,做了最不願做的事,還被這傢伙剝得體無完膚、無處可藏!
霍霜君難以忍耐,周身真氣迸發,紫光立時放射耀眼碎光。
沈子夜動也不動,就這麼看着他。
真氣還在積蓄階段,霍霜君已覺壓力環繞,經脈發出危險的熱痛感。
霍霜君鐵拳微顫,突然一收身形,張開手掌,啪地一聲將白玉令牌扔了出去。
白玉令牌凌空懸浮,包圍一圈光暈,波盪在沈子夜面前。
沈子夜眸光一掃,並不動容:“果然是「青龍家族」的小少爺,多有冒犯啊。”
霍霜君沉默如鐵,冷冷盯着他。
沈子夜淡淡揮手,白玉令牌被一股氣流推了回去,直衝霍霜君的臉面。
霍霜君看也不看,手臂一揮,握住令牌。
“早聞「青龍家族」這一代唯一嫡傳的小少爺,俠氣烈烈,一心闖蕩江湖,讓家族裡甚爲頭痛。”沈子夜微微頷首:“少年俠氣雖值得佩服,但也不要太過火了。”
“沈子夜……”霍霜君一字一頓,幾乎把這幾個字咬碎了。
沈子夜披風一揮,轉身便走,眼角滑落一道冷酷目光,看向謝琅琊。
他步步生風,掠地而起,捲動光霧聚成漩渦。
“替我,”沈子夜身形化光,在漩渦團團包圍中回首一笑,淡如秋風:“向你父親問好。”
一陣疾風飛嘯,沈子夜身影瞬息消失,一道光影直衝天際。
霍霜君幾乎將身體抽癟般,極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他完全一副生了巨大怒氣的少年模樣,目光如火,來回亂掃,平地轉圈。
而另一邊,「東方聯盟」的人早已偃旗息鼓,溜之大吉了。
這氣氛,全然不是他們這幫雜魚能摻合的。
霍霜君一轉身,看到謝琅琊滿身鮮血的模樣,一停身形,極其無奈地叉腰:“他怎麼樣?”
“正如你所說,”連城雪的鶯聲有些疲憊,顯出別樣的柔情:“他的左臂廢了。”
“待他醒來,”霍霜君迎風擡頭,望着萬里陰雲、無路可出的長空:“問問他想怎麼做。”
連城雪點點頭,眼眶只是泛紅,卻流不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