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神書安帶着我去了24小時的快餐店。坐在快餐店裡點了兩杯奶茶，神書安語氣淡淡的講說：“我們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好，父母和子女的狀況很糟糕，父母之間的關係也很差勁。除了特定的環境需要擺拍之外。我們家的三口人，已經沒有太多的交流。即便是在年夜飯的餐桌上，也都是自己吃自己的，互相之間不搭理。”
神書安家裡的事情，我聽過好幾個版本。最大衆的版本就是，他出生在醫藥世家，父母都是頂級的精英人士。父慈子孝，優秀的讓人覺得虛假……而從和神書安母親的幾次接觸中我也能感覺到，神書安家裡的情況並不如傳言那麼好。
甚至可以說，神家有的只是一個華麗虛幻的外殼，經不起仔細研究和推敲。任何外力的撞擊，都會讓那美麗的殼子立馬碎成齏粉。微小的觸碰，都會帶來摧古拉朽的效果。
我拿着勺子攪拌杯子裡的奶茶，神書安則繼續往下說：“我小時候經常覺得奇怪。爲什麼我的爸媽和別人的爸媽不同呢？和其他夫妻不一樣，他們很少交流溝通。他們都會跟我說話，但他們兩個卻從來沒有對話。直到六歲那年，在爸媽睡覺時我無意中闖進他們的房間，看到在地上打地鋪睡的爸爸我才明白，原來他們兩個人的婚姻，早已經名存實亡了。”
“石小樂我和你的想法正好相反，你曾經和我說，你小時候非常期待自己的爸媽能復婚和好。但我不是，從見到我爸打地鋪的那刻起，我就盼着他們能離婚。我寧願看着他們激烈的爭吵打罵，也好過每天受着無窮無盡冷暴力的折磨。你想象不出來那是怎樣的日子，像是陷入泥潭，你越是費力的往外跑。你越是快速的往下沉。更糟糕的是，你的掙扎和叫聲都會被周圍吸納。幾乎是在衝口而出的一瞬間，全都變的無影無蹤。”
“那時候我還小，我什麼都不懂。每一次被沉默壓抑的恨不得尖叫時我都在問我自己，我的爸媽爲什麼這樣，他們爲什麼會這樣。是因爲我不夠優秀嗎？還是因爲我不夠聽話？我不斷的檢討自己，苛責自己。我讓自己變的更懂事更善解人意，我很聽我媽媽的話但她依舊不能滿意……終於有一天，一個女人帶着孩子上門追上門來。我也終於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神書安深吸了口氣，他的表情非常的痛苦。下了好大的決心，他才能鎮定的往下講：“那個女人，是我爸爸的初戀女友。那個孩子，是我爸爸的私生子。在我爸爸結婚之後。他的初戀女友跑來找他再續前緣。我爸爸不是那種特別忠貞不二的男人，所以他在婚內劈腿了。在我媽生下我不久後。那個女人的孩子也生了下來。我一切正常，但那個女人的孩子卻是大腦發育不足，成了傻子。”
雖然不是第一次知道神書安的爸爸在外面有私生子，但爲了照顧神書安的情緒，我還是表現出很意外的樣子。不過我表現的意外沒有持續很久。在神書安說完接下來的話後，我是真的意外了：“那個孩子之所以會傻，是因爲我媽對我爸下了毒。”
年輕的神媽媽，比現在還要霸道和蠻橫。太驕傲，太自負，太自大……在得知自己的丈夫婚內出軌後，她完全無法接受。不願意自己預想的完美人生輕易被毀掉，神媽媽決定報復。
神媽媽生意做的好，她的醫術比做生意還要好。親自調配了一副中藥，她每天都會爲神爸爸進補。
那會兒神爸爸對家庭還是有愧疚之心的，所以神媽媽準備的藥膳他每天都按時吃。不過男人偷腥出軌是上癮的，再強烈的愧疚之心也拉不住。長此以往，那個女人慢慢壞了孕。神爸爸做了兩個孩子的爸爸，他是無比的得意……一直到孩子四五歲，才被檢查出腦子有問題。神爸爸這纔想明白，自己是被報復了。
“我爸發現的太晚，證據早就不在了。沒有任何人證物證可以證明事情是我媽做的，我爸只好認栽。”說起自己爸媽的這段歷史，神書安的神色裡滿是嘲弄和揶揄，“我媽是夠忍辱負重的，在我爸沒發現的這幾年裡，她一直委屈自己討好我爸。照顧他，疼愛他，讓我爸始終沉浸在自己大男人妻妾成羣和平共處的美夢裡……而等我爸的夢醒了，我媽已經把所有財產都轉移到自己名下了。如果我爸想離婚，他只能淨身出戶。”
神書安端起奶茶喝了一口，他不輕不重的嘆了口氣：“我媽說的沒錯，我爸就是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男人。爛泥扶不上牆，一輩子都這樣。他太不切實際了，年輕的時候幾乎做什麼賠什麼。要是沒有我媽，他肯定早就餓死了。意識到自己即將身無分文的滾出家門，我爸怕了。他跪着回來求我媽原諒，我媽卻提前通知了那個女人來看。那個女人得知自己的孩子是因爲我媽傻的，她哭着跑出了我家。沒想到啊……”
“怎麼了？”我急忙問，“她出意外了嗎？”
神書安搖搖頭，說：“她沒事兒，但是她媽媽爲了看她的孩子，死了。”
我驚訝的用手捂嘴。
“哎，”神書安靠在快餐店的椅子上，他仰頭看天花板，“那個女人也是命苦，遇到了我爸這樣不負責任的男人，又得罪我媽這樣善妒心狠的女人。自己帶着個傻孩子，媽媽又死了。層層打擊壓在她身上，她差點就瘋掉……至於我爸媽的關係，也因爲那個女人媽媽的死變的微妙。他們兩個沒有再提離婚的事兒，可日子卻過的是七零八碎。我爸不斷的在外面找女人，我媽則將對我爸的怨恨都加在了我身上。甚至有好幾次，在我媽打我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出，她打的人，其實是我爸。”
“也不怪你媽，”我比較中肯的評價，“你和你爸長的太像了。”
聽完我的話，神書安皺眉：“你見過我爸？”
“呃，”我一時語塞，“上次你被抓到警局的時候，我和王校長去你家。當時你爸媽都在，就見到了。”
神書安搖搖頭，說：“下次沒有我陪着，一定不要去我家了。我家的東西不要吃，我家的水也不能喝……尤其是遇到我爸，你千萬千萬離着他遠點。他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你要是碰到他，會很危險的。”
我乾笑，神書安把他爸媽想的也太喪心病狂了：“你現在是處於心理低潮期，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媽總不會對我下毒吧？你爸總不會對我有什麼別的想法吧？他們已經是中年人了，不會再做那麼衝動的事兒了。這些都是犯法的，他們不會亂來的。”
“不好說。”神書安似乎很畏懼，“你還是聽我的吧！”
臨近午夜，便利店裡的人不多。除了我和神書安外，就只剩下擦地的店員。不想神書安始終沉浸在童年的陰影裡，我不斷的給神書安講我的糗事。一直講的我口乾舌燥，神書安才無比吝嗇的給了我一個淺笑。
因爲神書安的淺笑，我忽然覺得這個雪夜是無比美好。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溫暖，我想這個夜晚我會永生難忘。
一直到凌晨，我和神書安纔回家。雖然我們今天擺攤成果不小，可我們兩個卻是身無分文。進屋後神書安沒有急着開燈，靠在門板上我們兩個小聲的笑。慢慢的笑聲越來越大，最終我們兩個是笑成了一團。
也不知道是爲什麼發笑，但就是感到很開心。快樂，非常的快樂。哪怕是我們沒有錢吃飯，哪怕是我們會流落街頭，哪怕是衆叛親離無依無靠，我們還是要放聲大笑。肆無忌憚的哭，放聲的笑。即便是傻氣沖天，即便是橫衝直撞的頭破血流……
或許，這就是青春的意義吧？
從門板上滑下來，我和神書安一起躺到了地上。地上的鞋子硌的後背不舒服，我們兩個來回挪動身子。黑暗中，神書安的眼睛閃閃發亮。他離着我很近，我能清楚的聞到他身上雪花融化的清新味道。用手摸了摸他的臉，我再次發笑。神書安好奇的問我在笑什麼，我只是搖頭說我不知道。斤莊帥亡。
“以後我要是結婚，我一定會做個好媽媽。”我止住笑聲，一本正經的說，“我要疼他，愛他，把我童年缺失的一切都補給他。我要給他最好的一切，讓他成爲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是嗎？”神書安溫潤的聲音很好聽，“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又咯咯笑：“那你說，咱倆的孩子會不會很痛苦？他要經受的不比咱倆少呢！”
神書安不說話，他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神書安思考了好半天，久的我都以爲他睡着了。而就在我猶豫着要不要丟下他自己進屋睡時，神書安忽然說：“石小樂，和我做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