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從辦公椅上滑落,顧海從噩夢中醒來,心臟一陣狂跳,這會兒是下午三點鐘,他竟然在辦公室睡着了。
剛纔在夢裡,顧海夢到白洛因讓狼給吃了,他在後面一個勁地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白洛因身上的肉被狼嘴撕裂成無數塊。狼每吃掉一塊,就會往顧海的身上扔一根骨頭。睡醒的前一刻,狼嘴裡只剩下白洛因的腦袋,他的眼睛突然在那一刻睜開了。
緩了十分鐘有餘,顧海還跳不出那種恐怖的氛圍。
怎麼會做這種夢呢?顧海揉了揉腦門。
白洛因一定不會有事的,是我太擔心了……顧海不斷地安慰着自個,等他一個人野夠了,就會回來的,他肯定知道我在家等着他。
“叮咚……”門鈴聲響起。
顧海沉聲說道:“請進。”
佟轍推開門,看到顧海倚靠在辦公椅上,面色差到了極點。
“昨天你讓他們趕工的那批燈具已經生產完了,還有需要生產的麼?一次性告訴我吧,免得我一次次來這打擾你!”
難得,這次顧海搖了搖頭,“沒了。”
佟轍大鬆了一口氣,哼笑着說:“不容易啊,總算告一段落了,怎麼着?下一步咱們生產什麼?只要你結婚能用得上的,我看都在咱公司生產算了,反正咱們公司裡全能人才這麼多,給妞′們個展示才華的機會吧。”
“不急。”
顧海從椅子上站起,踱步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平定了一下情緒。
“我親手策劃了一場室外燈具展覽,具體的位置已經選定了,你把咱們近期生產的這批燈全部運送過去,今兒晚上正式開始。”
佟轍被顧海跳躍性的思維徹底整暈了,這批燈不是留着結婚用麼?怎麼又要拿去展覽了?何況這麼多大瓦數的燈一亮,不得把整個京城照個通透啊?
顧海幽幽地問,“有什麼問題麼?”
佟轍看着顧海鬍子拉碴的那張臉,真不忍心回絕他。
從顧海的辦公室出來,佟轍就去積極備戰這件事了,找來N多輛運輸車,把這些瓦力強勁的大燈和光彩奪目的彩燈一齊運到顧海租好的場地。起初佟轍還擔心場地可能擺放不下這些燈,結果到那之後,發現場地一眼望不到邊。
這得花了多少土地租賃費啊!
正想着,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嘆息,“這得花多少電費啊!”
扭頭一瞧,閆雅靜就站在他的旁邊,雙目呆滯,神色木訥,她也被顧海整懵了。
“你怎麼來了?”佟轍問。
閆雅靜長舒一口氣,“豈止是我?後面還有幾百號人呢,都被顧海派來看護場地了。他說了,這幾天任何業務都不接了,任何商業恰談活動都暫時擱置,一門心思搞這個展覽。真不知道這麼個展覽能給咱們公司帶來什麼收益!雖說咱家生產的智能燈具一直口碑良好,可同等級別的燈具人家也生產,他這麼大張旗鼓地宣傳,最後能賣出去多少呢?我感覺宣傳成本都收不回來。”
“賣?”佟轍笑了,“你覺得他生產這些東西是拿來賣的麼?”
閆雅靜眼睛瞪得更圓了,“不賣?不賣還辦展覽?燒錢麼?”
“我不是說了麼?人家要結婚了,這些東西到時候就用來佈置婚禮場地。”佟轍不痛不癢地說。
閆雅靜面色灰白,嘴脣哆嗦了一會兒,再次問道:“……真的麼?”
佟轍的手指在閆雅靜光潔的腦門彈了一下,好心勸慰道,“放棄吧!”
閆雅靜一把拽住佟轍的袖口,不死心地問:“他到底要和誰結婚?你別告訴我是你,你說了我也不會信的。顧海再怎麼神經錯亂,也不可能和一個男人結婚,而且還弄得這麼高調。”
佟轍捏着閆雅靜的下巴,嘴角噙着魅惑的笑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早晨天還沒亮,白洛因就抵達大昭寺門前,已經有很多朝拜者到達此地,有的甚至昨晚上就來了,面向大昭寺的圍牆誦經磕頭。大昭寺門前的石頭地已不知被多少朝聖者頂禮過,磨得光亮光亮的,在晨曦下泛着青光。
“我也應該朝拜朝拜。”
“人家朝拜是爲修來世,你爲什麼?”
“我不修來世,只求今生與你相伴。”
“我代表佛祖超度你!”
“哈哈哈……”
當年參觀此地的情景浮現在腦海裡,那會兒看着這些信徒磕長頭朝拜,就像是看熱鬧一樣。甚至無法理解他們爲什麼會信仰這些不着邊際的東西,總覺得這是一種愚昧,只有空虛的人才會來這找心理寄託。
但是今天,白洛因也成了其中一員。
真的不修來世,只求今生與你相伴。
源源不斷的朝拜者從四面八方涌來,白洛因就在這個隊伍中,不停地起身、舉手、俯地……長長的一路,不知多少次地將頭撞向地面,不知多少次在念叨着心中的祈願,一遍又一遍,直到眼前的路已經模糊,只剩下一道長長的佛影。
夜幕降臨,燈具展覽正式拉開帷幕,一直持續到夜裡兩點鐘,幾乎已經沒有任何人入場了,這裡依舊燈火璀璨。
“可以關掉部分的燈了吧?”閆雅靜問。
顧海想也不想便回道,“繼續亮着。”
閆雅靜幾乎是從嘴裡擠出來的幾個字,“幾百萬的電費……”
顧海無動於衷。
這一刻,閆雅靜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了,難不成這些燈真的不是用來售賣的,而是像佟轍所說,拿來做那個用麼?
如果是那樣,爲什麼現在就開始亮着?
正想着,顧海突然闊步走開,走到一盞燈前,怒道:“這是誰放到這的?”
一聲怒吼,把周圍的人嚇得一愣。
佟轍聞聲趕過來,“怎麼了?”
“這個地方不是應該擺航空燈麼?誰把投光燈放到這了?”顧海鐵青着面頰。
負責場地佈置的管理員走過來,小心翼翼地解釋道,“那盞航空燈出了點兒故障,被撤掉了,車上又沒有備貨,我就臨時換了一盞別的。”
“我說了可以換別的麼?”顧海又是一聲怒吼,“馬上去倉庫裡取一盞新的過來!”
管理員躊躇着沒走,旁邊一個部門經理插口道:“顧總,都這個點兒了,反正也沒人看了,就別回去拿了吧?怪麻煩的。”
“我說去就去,二十分鐘內馬上給我換好!”
顧海鏗鏘有力的一聲命令,無人敢違背。
雖然這裡亮如白晝,可週圍的氣氛卻幽暗低沉。
沉默了許久之後,佟轍開口問道:“你是想給他照亮回家的路麼?”
除此之外,佟轍想不到這些燈其他的用途,因爲從他拿到的圖紙來看,這些燈的擺放也沒有固定的形狀,亮起來也僅僅是璀璨奪目,沒有所謂的藝術性。所以佟轍理所當然地認爲,顧海之所以逼着管理員去取那一盞燈,僅僅是因爲兩盞燈的亮度差異。可能在顧海的心裡,一盞燈的黯淡就會讓白洛因錯過這裡的燦爛。
即便這樣,佟轍還是不得不提醒,“這麼做有點兒太傷財了吧?萬一他很多天之後纔回來,或者他白天回來呢?這樣幾千萬的電費就白砸了。”
感動對方也要有個尺度吧!
可在顧海的心中,愛白洛因是沒有任何尺度的。
九年前,他就可以爲白洛因做盡任何荒唐事,九年後,他依舊可以。
“這些電費不從公司賬目上抽取,全是我個人掏腰包,就這麼一直亮着,哪怕他十天後纔回來,也給我亮十天!”
“那……等他回來了,這些燈怎麼處理?”佟轍又問。
顧海精銳的目光微微斂起,“如果我真能在這等到他,這些燈全部捐出去,一盞不留。”
佟轍雖不崇尚這種爲愛犧牲的態度,但是看到顧海這種做法,心裡還是由衷的佩服。
白洛因的直升飛機中途遇到一點兒故障,不得不在當地迫降,剛維修好又趕上大霧,飛機沒法正常起飛,就這麼耽誤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大霧才逐漸散去,白洛因又駕上飛機,朝家的方向駛去。
等白洛因到達北京上空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這是海因科技公司辦展覽的第四天了,一連三個通宵,這裡徹夜通明。
白洛因的直升機在空中尋找着降落點,在夜空中航行,主要靠機場的指示燈來辨別方向。尤其是低空飛行,更要注意樓頂閃爍的航空障礙燈,避免和高建築物發生碰撞。
就在白洛因的飛機在夜空中盤旋的時候,突然注意到有個地方相當的亮。別的地方都是光點,那個地方是整片的光斑,飛機距離地面越近,那片區域的光亮就越是顯赫奪目。
白洛因不由自主地朝那片光域飛過去,隨着高度的下降,各式各樣的燈光開始出現清晰的層次,顏色也越來越分明。外圍閃爍着幾百萬盞彩燈,幾乎閃瞎了白洛因的眼睛,再往裡一層是各種智能燈,隨着系統的設置忽明忽暗。最裡面一層是航空燈,亮度最高,也是白洛因在飛機上最先注意到的光線。
白洛因的飛機盤旋在巨大光幕的上空,這麼大的一片光域,對於下面的人而言完全是雜亂無章的,他們只能看到冰山一角。可對於天空中的白洛因就不同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圖案變換。
聽到夜空中傳來的飛機轟鳴聲,顧海握了三個通宵的遙控器總算派上了用場。
白洛因正要啓動飛機上的監控設備進行拍照,突然,無數道強烈的光線從機窗攝入進來,他的視線朝下一望,握着駕駛杆的手猛地僵住。
最裡層的航空燈突然被調到最強亮度,並開始高頻率地閃爍,總共是134盞,組成八個大字。
“白洛因,我們結婚吧!”
白洛因傻了,思維已經不會運轉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直升機降落的。只記得飛機落地的那一剎那,飄蕩了數日的心狠狠砸回了身體裡。
機艙門打開,眼睛好一陣才適應這耀眼的強光,視線聚焦的地方,有個男人站在那,白洛因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眼看着倆人的距離不足兩米了,顧海突然一大步跨上前,一把揪住白洛因的衣領,狠狠朝他的臉頰上給了一拳。
“你他媽這幾天去哪野了?”
白洛因嘴脣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結果,打人的反倒先哭了,一股狠勁兒將白洛因揉進懷裡,大手死死按着白洛因的後背,哽咽着怒斥道,“命都急沒了半條,下次再不打招呼就走人,回來我就操死你!”
白洛因眼眶裡含着的那一滴眼淚好半天才滾下來。
顧海收了收情緒,推開白洛因問道,“看到剛纔閃着的那幾個大字了麼?”
白洛因嗯了一聲。
“答應我麼?”顧海緊張地問。
白洛因沉默了好久纔開口說道:“我不能給你生孩子,你也不能給我生孩子。”
顧海伸出兩隻手捧住白洛因的臉頰,一字一頓地說:“你就是我的孩子,我這輩子疼你一個人就夠了。”
白洛因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顧海把白洛因佈滿瘡傷的手指放進嘴裡輕咬了一口,“你不是說了麼?你的命是我給的,那你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命也是你給的,我也是你的孩子。”
白洛因聽完這句話,情緒一下就收不住了,哭嚎着朝顧海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