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案管系統記錄的資料,趙蘇漾才知道那個low男前天又劃了一個姑娘的臉。所以,被劃臉的女孩共有三人,案發時間都是夜晚,地點則是沒有交通探頭的小路。三人的傷勢並不重,皮外傷,傷愈後會在臉頰或者嘴角留一道疤,對於女孩子而言,比傷筋動骨還難受。法醫驗傷的結果是,歹徒的作案工具爲裝在剃鬚刀裡的那種刀片,價格低廉,隨處可買。
幾個女孩講,她們獨自回家或外出時忽然遭到襲擊,歹徒從身後伸手好像在摸她們的臉,刀片很鋒利,等反應過來時血已經流到脖子了。她們中有一人以爲對方是流氓,嚇得只顧逃跑,二人則下意識回頭看到了歹徒的大致模樣——男的,身高不到170,中等身材,戴着鴨舌帽,穿暗色的衣服。
“他一定是被漂亮的女孩子甩了,心理變態報復女性。”動機很明顯,趙蘇漾篤定地說,爲了表示對此歹徒的鄙視,她雙手豎起大拇指,向下比了比。
霹靂哥不禁一笑,心想這姑娘看上去白淨文弱,倒也是性情中人。他看看錶,“吃完飯我們去最後一個女孩被襲擊地附近問問那些個商鋪,昨天我找了一遍交通探頭,沒什麼可疑人物。我猜想他不會傻乎乎走大路,一定往小路里鑽。你再熟悉熟悉案管系統的操作,一會兒我帶你去食堂。”
趙蘇漾點點頭,握着鼠標看案管,卻有些走神。重案組一共三層,不知道岑戈在哪個辦公室,手頭有沒有案子,或者又被抽調去了哪個特案組。她心裡打着偶遇的小九九,午飯時間跟着霹靂哥去了食堂,打飯菜時心不在焉,四處亂看。
“別找了,小丁八成回家去了。”霹靂哥誤會了她的用意,一手端着餐盤,一手拿着個饅頭咬了一口,帶着她找座位。坐定後,他一邊吃饅頭一邊說:“這裡跟學校不一樣,同一批的見習基本不會同進同出,因爲各自負責不同的案子嘛。唉,你也知道小丁什麼來頭,跟着黃老大當協辦,基本不用自個兒操心,重要案件積累肯定也是噌噌地比別人都快。要我說,特殊照顧是好的,可是學不到什麼東西。我剛轉正不久,希望你別嫌棄,互相學習吧。”
“霹靂哥,誰都是從零做起的。”趙蘇漾情商低,自然也說不出什麼豪言壯語,只能不痛不癢但是很真誠地回答。
“趙蘇漾,真的是你啊。”
說話間,身側響起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偏頭一看,羅子和他們隊幾個探員徐徐走來。趙蘇漾只看見,這羣人中沒有岑戈。她站起來打了個招呼,羅子暫時在她斜對面坐下,和霹靂哥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她。
“小姑娘很硬氣嘛,說實話你當時說要考探員時,我以爲只是開開玩笑。以後咱們就是同行了。”
趙蘇漾笑一笑,羅子又跟霹靂哥寒暄了幾句,就端着餐盤迴到了他那一隊的探員們中間。
金鵬的眼睛早就發着綠光了,一見羅子坐下就趕緊拉着他問:“那是新的女見習麼?哇塞,我們這兒多久沒來過這等貨色了,快說,你怎麼認識人家的!電話、微信啥的給一個呀,我也關心關心新同事,給點‘特殊’照顧,教教急救知識,尤其是人工呼吸……”說着,笑得猥瑣。
羅子呸了他一句,“滾你個蛋,你心裡打的什麼狗.屁主意?別人我不管,還好今兒個岑戈不在,被他聽見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岑戈的?!”同桌的其他人都瞪大眼睛,好像羅子剛剛活吞下一隻大象似的,驚訝得都窒息了。老半天,金鵬才一臉“不知者無罪”的無賴樣子,說:“看不出來啊——岑戈居然……居然也喜歡女人?!”
大家再次瞪大眼睛。
“啊啊啊,我是說呀,他除了案子之外,還會考慮點個人問題?”金鵬趕緊改口。
“不是那回事。”羅子擺擺手,他不是愛好八卦的人,簡單把陵南大學那個案件說了一遍,順帶也提了提趙蘇漾和岑凝之間的“特殊血緣關係”。
“這樣啊……”大家恍然大悟,金鵬挺鬱悶的,嘟囔着:“唉,看得見,摸不着啊。”
羅子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大吼:“你還想摸啊!”
紈絝富二代徹底服軟,“不敢不敢!”
直到吃完午飯,岑戈還是沒有出現,趙蘇漾心想,有些人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故意偶遇吧,不見人影,毫無心理準備吧,卻不期而遇的。沒辦法,只能先專心盯手頭的案子,儘快進入探員角色。也許是案件的起點太高,她總覺得劃臉low男這樣的案子似乎不夠帶勁。
走訪周邊商戶很是枯燥,好在店主們都比較配合,紛紛把這兩三天的監控都拷貝給他們倆,接下來他們要做的事就是更加枯燥的——看視頻。
天色漸暗,他倆上車準備回去的時候,看見前方圍了一羣人,霹靂哥很是警覺,“該不會劃臉狂魔再次行兇被抓了現行?!”說罷,跳下車子衝了過去,趙蘇漾也跟着跑了過去,擠進人羣才知道沒有什麼劃臉狂魔,只是出了場小車禍,一輛兩輪摩托車和一輛三輪載貨摩托車相撞,都給撞翻了,兩個傷員倒在一邊呻.吟不已。圍觀的人已經撥打了交通事故處理和急救電話,雖然不知現場還有什麼可看的,但人羣久久不散,且還有越聚越多的趨勢。
看客本來就是如此,連看什麼都不知道,就愛湊這份熱鬧。
“車禍啊……”霹靂哥有點失望,可出於一個探員的職業素養,他先一步開始維持現場秩序。
趙蘇漾聽圍觀的人說,兩輛摩托車一個左拐一個闖紅燈,車速都很快,砰一下就釀成了悲劇。兩個傷員乘坐的是闖紅燈的兩輪摩托車,看上去是外地務工人員,而三輪摩托車的駕駛員不知怎麼地居然爬起就跑,不知跑哪兒去了。
有點蹊蹺。
“貨也不要了?”霹靂哥莫名其妙地問,走到散落的貨物前,紙箱子已經摔破了,一個看上去有點像小冰箱的東西露了出來。這“小冰箱”不太像新的,他隨手打開一看,眼睛眨了眨,眉頭隨之皺起。
趙蘇漾本幫着維持秩序,見霹靂哥像被施了定身咒,就趕緊上前,只見“小冰箱”裡放着一個冰盒,打開之後,一個拳頭大小、粉紅中帶着血色的東西裝在灌滿什麼溶液的無菌塑料袋中,有點像涮火鍋的豬腰子。
霹靂哥爲了避免引起騷動,衝趙蘇漾使了個眼色,又去看另外一個破箱子裡的“小冰箱”,發現跟第一個裡頭一樣。
車禍之後,明明不存在過錯的駕駛員逃離現場;整個三輪摩托車就載了兩個箱子,裡頭分別裝了兩個像豬腰一樣的東西——如此不正常的現象不能不引起探員的注意。
覺得劃臉low男毫無挑戰性的趙蘇漾嗅到了重案的氣息。
“豬腰子的話,分兩個冰箱裝實在太奢侈了。”她壓低聲音,“又不是從小吃冬蟲夏草聽巴赫交響曲的進口神豬。”
“恐怕除交通大隊外,還得叫上重案組。”笑點很低得霹靂哥忍住笑意,贊同地點點頭,掏出手機,捂住話筒悄悄打了個電話回去。
交通大隊先一步到達,霹靂哥拿着證件跟他們嘀咕了一陣,他們一邊驅散人羣、疏導交通一邊將傷員擡上救護車。隨後,重案組的車陸續抵達,趙蘇漾幾乎不帶希望地下意識遠遠瞄了一眼,卻看到了岑戈。
他從副駕駛座箭步而下,黑框胸牌隨着他的走動微微搖擺。
“岑隊!”霹靂哥見了他就面露喜色,熱情地擡手搖了搖。
岑戈往這邊一看,趙蘇漾不知怎麼的竟然想躲,這難道是古詩中那種“近鄉情更怯”?
他朝這裡走來,上下打量她一番。她還沒發制服,暫時穿自己的衣服,簡單的蝙蝠袖t恤加束腰九分休閒褲,朝氣蓬勃的,真有點初出茅廬大學生的稚嫩模樣。她的胸牌邊框爲藍色,那是見習探員的標誌。
“第一天正式上班?”他笑。
“嗯,我們出來查一起案子,沒想到半路遇到了這個事情。”趙蘇漾屏息回答,怎麼現在見了他竟然還有點緊張?
“所以,你們是第一發現人,一會兒跟我回去做個筆錄。”岑戈拍拍霹靂哥的肩膀,轉身勘查現場去了。
“小趙,你跟着岑隊去那邊看看,多多學習。”霹靂哥是個好師傅,似乎在跟他們隊長較勁,很想把趙蘇漾帶好,所以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讓她進步的機會。
趙蘇漾當然趨之若鶩。
法醫認真觀察了兩個“豬腰子”,暗暗對岑戈點了點頭,低聲說:“符合腎臟摘取後的保存、運輸方法,但從這個恆溫箱和運輸用的三輪摩托車來看,‘他們’的條件並不好。現在不能斷定這兩個東西是否來自同一個供體,帶回去化驗化驗就知道了。”
岑戈瞥了一眼在一旁探頭探腦的趙蘇漾,“你想問什麼,問。”
“不會真有人爲了買蘋果7而賣了腎吧?”
法醫莫景平一愣,哭笑不得道:“我相信不會有人這麼傻,一個腎在黑市價格至少20萬,能買多少蘋果678?”
趙蘇漾點點頭,總算說出幾句不開玩笑的話:“如果這兩個東西確定爲人類臟器,來自同一個人,這個人肯定已經死了;如果來自不同的人,意味着這背後就是一個活體取器官賣的團伙,性質太惡劣了。如果傳揚出去,微信朋友圈那個什麼聞一下手帕暈倒後被人取了腎的假新聞又得再火一把。”
聽了她的話,岑戈饒有興趣地轉身正對她,有意考考她兩個月封閉訓練的結果,“下一步,應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