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氣向來清新,植被茂盛的長寧北郊更是如此。規劃綠地的小花小草上週才被修剪、清理了一次,今天又高高低低一片繁茂,不知名的小植物還頑強地開滿一地紫色小花。幾隻雀兒豎着尾巴在枝頭找食兒,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
趙蘇漾穿着一身深藍色的運動套裝,舊運動鞋,爲了顯得自己年紀大些,馬尾辮梳得比較低,用一個紅色的髮圈扎着。去往北郊的公交車上,岑戈坐在她身邊,看不出牌子的圓領藍灰條紋t恤和深色長褲,今早刻意沒刮鬍子,鼻樑上架着一副黑框平光眼鏡。
益慈收容中心兩道鐵門敞開着,裡頭還有一副褪了色的“歡迎各位領導蒞臨參觀指導”橫幅。一個上了年紀的保安坐在崗亭裡悠閒地抽菸、看電視劇,見有人來了,問了句:“幹嘛的?”聽說是領養小動物,就拿了個本子出來登記。
趙蘇漾注意到,岑戈掏出來的是一張□□。只見他在本子上寫:
李華明,男,證件號xxx,職業:食品廠倉管。來訪目的:領養貓。
她暗暗記下,以免待會兒叫錯。
“貓,好哇,好。”保安很是和藹,摘下老花鏡,“進去吧。”
“大叔,你們這兒領養要錢嗎?”岑戈不急着進去,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普通價位的煙,分給保安一根,親自點上,自己也夾着根卻沒點,“我們就想拿一隻普通的貓,大一點,捉捉老鼠,不要那種寵物的。”
“不要錢。”保安擺擺手,“寵物貓很少,那麼貴,誰捨得扔?有也是生了病的,剛治好就被一些志願者領走了。”
“來這兒領養的人多嗎?會捉老鼠的會不會都被人領完了?”岑戈露出擔憂的表情。
“哎,不會!有進有出的,你們領走了,還有新的會進來嘛。流浪貓,成精了都,有時自己跑出去,還帶着老婆孩子一起回來呢,哈哈哈!還有些志願者,救助了一些小動物,都往這兒送。像你們這樣來領養的,那些志願者還會回訪,可不能虐待動物啊。”
“一定一定。”岑戈笑道,點了點頭,順着保安指着的方向走去。
收容所佔地面積並不大,比普通小學還再小那麼一圈。登記窗口的服務員聽說了他們的來意後,讓他們坐着等一會兒。不多時,一個微胖的中年大嬸走了過來,說帶他們去看貓。
貓舍和犬舍之間有隔離帶,看上去十分整潔,除了動物們本身的味道外,並無讓人不適的其他氣味。貓糧、狗糧和一些罐頭放在儲藏室裡,聽說領養一隻貓狗送一包貓糧狗糧,都在保質期內。可以看出,在收容動物方面,益慈花的錢不少。
“看起來還不錯。”趙蘇漾低聲說。
大嬸道:“這些貓都做了驅蟲和絕育,很安全的,你們放心。”
“我看報紙上說,你們這兒收容了不少孤兒,和這些貓狗在一起,會不會對他們的健康有什麼影響?”岑戈蹲在地上,撫摸着一隻胖胖的白□□咪。這隻貓不怕人,蹲在他腳邊,眯着眼睛。
“孩子在另外一片呢,不跟動物接觸的。”大嬸心直口快,“你自個兒瞧瞧,哪來的孩子?”
趙蘇漾嘆口氣,“那些孩子真是可憐,願意領養他們的肯定比願意領養動物的人少吧。”
“可不是嘛,你不在這裡工作你不知道,沒良心的父母非常多。有的是未婚,有的是因爲小孩子有病,還有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就敢扔掉,一走了之!報應,將來肯定要遭報應的。”大嬸很感慨,“有一個嘴脣有點裂的娃娃,做了幾次手術也好了,親生父母就那麼狠心!”
岑戈好似一直都在逗貓,隨口問道:“手術費也是這裡出嗎?”
“當然!”大嬸眼中一下子充滿慈愛和尊敬,“喏,後面有個二層小樓,是‘小醫院’,這裡的貓啊狗啊打個什麼針,孩子們有個小病小災也不用次次去市裡的醫院。這裡看不了,從外面請醫生來,給這兒有缺陷、有病的孩子看病、做手術,如果這裡沒法做,就送到醫院去,費用都是我們中心出。”
問出來了——有個小醫院,還能做手術。
“你們這裡真好啊,現在像你們會長這樣肯花錢搞慈善的企業家真的很少,如果我們老闆也像你們會長一樣仁慈大方就好了,連只貓都不願意自己去買。你們的工資一定也很高?有雙休日嗎?”岑戈臉上羨慕的表情裝得很真。
“還行。”大嬸笑呵呵的,“雙休有的,輪着值班。年輕人,你還是好好在外頭工作吧,我們這兒的員工是會長照顧的。像我,唉,早幾年下崗,又沒什麼文化,能謀一份這樣的工作真是謝天謝地。”
“大嬸,我想捐點錢給那些孩子們,可以嗎?”趙蘇漾發自內心地問。
“可以啊。”大嬸很熱心地說,“等你們挑好了貓,我帶你去。”
岑戈的本意就不是挑選貓咪,把那隻白貓抱在懷裡就算挑好了,局裡食堂正好鬧老鼠。
路過犬舍,哪裡傳來幾聲大型犬的吠叫,岑戈懷裡的貓不安地亂動起來,他腳步一頓,摸了摸貓咪的頭算是安撫,然後笑道:“怪不得貓舍和犬舍需要隔離,裡頭那些大狗不會放過這些小貓。”
“就一隻大狗,確實很兇。關起來了,沒事的。”領路的大嬸答。
“藏獒嗎?是不是有人養了藏獒,後來不想養了就扔掉?”
“嗯,一隻黑色的。”
岑戈瞥了趙蘇漾一眼,好像在示意她什麼。
“藏獒我還沒見過真的呢!”她馬上會意,懵懂地問:“大嬸,能不能讓我隔着籠子看一眼啊?”
“生人進去它叫得更厲害,連我們都不靠近的。”大嬸有點爲難,可能是覺得拒絕一個小姑娘太過冷酷,她想了想,“你隔着門看看吧,不要進去了。”
“謝謝您!”趙蘇漾右手背在身後,比了個ok的手勢。
走在她身後的岑戈揚揚脣角,眸中映着她窈窕的背影。
犬舍外圍都是些體型較小的土狗,它們閒適地曬着太陽,看見有陌生人進來,只是轉頭看了看,搖了搖尾巴。兩個工作人員正在清掃地板,跟大嬸打了聲招呼又繼續手頭的活兒。大嬸自豪地介紹道:“有隻被人遺棄的薩摩,生了皮膚病,最近治好了,毛也長好了,昨天,剛被人領走。”
趙蘇漾配合地讚歎:“哇,薩摩耶很可愛哎,遲來一天沒看到。可惜了。”
走到一個獨立的房間前,大嬸指着裡頭說,“你看看。”
趙蘇漾隔着門上的玻璃小窗戶,裡面有隻黑色的大狗警覺地站起來,朝門外虎視眈眈。岑戈走近,看了看,滿不在乎地拉了她一下,埋怨道:“不是跟電視裡一樣嗎?有什麼好看的!真是多事。走了走了。”
其實,那隻黑色大狗跟電視裡的藏獒不太一樣,體型小一些,也沒有那麼多鬃毛,難道是被剃了?
趙蘇漾疑惑着,走出犬舍,無意中看見走在前面的岑戈右手背在後面,豎起了大拇指。
來到捐贈處,趙蘇漾正低頭翻錢包呢,岑戈忽然把白貓放在她懷裡,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鈔票,禮貌地用雙手交給工作人員。“您好,這是我們倆的一點心意,希望給孩子們買點童話書。”
工作人員很熱情,誇他們有愛心的同時,給了他們一人一個愛心勳章當做小紀念品。
“孩子們平時生活費是不是都靠捐贈?”岑戈接過勳章時,問道。
“捐贈的人並不特別多,只能算是額外收入,主要還是靠慈善基金會。”工作人員微笑着回答,“這裡比不上一個真正的家庭,我們還是希望有好心人收養他們,對他們以後的成長更有幫助。”忽然,她看向門口,“白主任,您好。”
只見一個戴着細框眼鏡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衣着很是考究,對工作人員微笑着點點頭後,指着岑戈和趙蘇漾:“這二位是……”
趙蘇漾主動回答:“我們領養了一隻貓,順便到這兒來給孩子們捐款。”
白主任跟他們握了手,“謝謝你們啊。”
“不客氣。”岑戈說。
白主任思考了一會兒,“你們不像是本地人。”
“沒錯,來這兒打工三年多了。”
“在哪兒打工?”
“龍亮食品廠。比較小,就在龍華路那邊,不知您聽過沒有。”
白主任哈哈一笑,“知道,知道,我還跟你們老闆喝過酒。嗯,對了,他兒子結婚沒有?”
“您記錯了,我們老闆生的是女兒。結沒結婚,我一管倉庫的也沒機會打聽,問我是問錯了。”岑戈尷尬地搔搔頭。
白主任又笑,眼中卻一片精明,“一隻貓而已,讓你們倆一起告假過來領,看來你們倉庫的老鼠不少。一隻夠嗎?”
“我是一個人來的,至於她……”岑戈挑眉,摟過趙蘇漾,很羞澀地低頭一笑,“白主任,呵呵……您……您可別告訴我們老闆。”
趙蘇漾嚥了口唾液,岑戈的手心並不熱,她的肩膀卻好似火燒。她剋制住自己,儘量想點明星八卦之類的事,別漲紅了臉被他們發現不對勁——啊,那個誰和那個當紅小生分手了;還有,剛離婚的那個女明星馬上就要二婚了真是神速balabala……
“都年輕過,懂的,懂的。”白主任點點頭,不再發問,可還是上下打量着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