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蘇漾發現,進入前室後,專家們誰也沒有開口叫範軍亭的名字,保持着安靜,只有韓江雪的高跟鞋發出“篤篤”的聲音。不知在那本書裡看過,身在墓室裡不能一聲一聲呼喚別人名字,尤其是活人,非常不吉利。
前室裡沒有找到範軍亭,幾個人走過一段比較短的墓道,來到了中室,不約而同地感覺到空氣稀薄了很多。通風口畢竟有限,何況通風時間不久,中室還有這樣的氧氣含量已經算是不錯,但大家心裡都明白,這絕不能久留。
中室比前室精美很多,生活氣息濃厚。趙蘇漾舉着手電一一看去,墓牆上一排突起的人物浮雕,五官清晰,連衣服上的褶皺都刻得清清楚楚,有的作揖,有的舉着一根像高爾夫球棍的東西,有的拿着什麼在吃,有的用扇子掩着臉……拱形的頂上還有巨幅壁畫,畫的是一個樂隊,彈琵琶的、吹笙的、吹笛子的,還有幾個跳舞的。
雖意識到這裡不能嘰嘰喳喳地講話,趙蘇漾還是悄悄對岑戈說:“太精美了!跟我想得大不一樣,墓穴裡不都是牛頭馬面、刀啊劍啊的。因爲光線不足看着很灰暗,如果有個日光燈,把整個房間照亮,簡直就是藝術品展覽館!”
“古人認爲死是另一種生,墓穴一方面是安葬,另一方面也是延續以往的生活,所以不可能佈置得跟地獄一樣。反之,墓主人生前過着什麼生活,死後在墓穴裡也儘量還原以前的驕奢淫逸,當然要設計得精美絕倫。”岑戈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如此鞭辟入裡。
其他人在兩側的耳室裡找了一圈,在中室集中,面面相覷,失望地搖搖頭,看來還是沒有找到範軍亭。
呂啓雯用手電照了一下通往後室的墓道,“跟其他鼎朝大墓差不多,那邊有石門擋着,石門後應該就是放着主棺槨的後室。從規格和那些陪葬品、壁畫上看,墓主人還是個皇親。陪葬品中‘安樂大瓶’的器型都爲靖盛款,墓主人應該是鼎朝第八個皇帝靖盛帝的某個親戚,我們上去之後再確認具體是哪一位。”
趙蘇漾聽見韓江雪很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誰看不出來?”
呂啓雯似乎已經習慣韓江雪的說話風格和不可一世的性格,沒再多說。
趙蘇漾是個外行,只在高中歷史中讀到過,靖盛帝是個暴君,死的時候才三十歲
。他之後的皇帝年紀都很小,有的三歲即位,五歲就病死了,最大的十四歲即位,第二天就莫名其妙暴斃。朝政都把握在外戚和宦官手裡,經靖盛帝之後僅僅過了三十來年,鼎朝就滅亡了。
“唉,走吧,他不在這裡。”侯毅冉擺擺手,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墓道。
“等等,那個亮亮的是什麼?”韓江雪拿着手電晃了幾下,大家一齊看過去,只見通往後室的墓道確實有個微弱的發光點。
甘澤小心地踱過去,“這……?”
大家紛紛圍過去,墓道邊掉着一個指南針,夜光的錶盤微微發綠光。幾個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半晌,韓江雪問:“你們幹嘛都不說話?”
這是非常普通簡易的一個小工具,除了外頭施工工人外,專家和學生們幾乎人手一個。大家都下意識地去掏自己的指南針,韓江雪彎腰把指南針撿了起來,對着光一看,背面刻着“fjt”。“老範的……”
“他真的……來了這裡?”一直不相信範軍亭獨自進了墓穴的侯毅冉不可思議道。
“他一個人進來幹什麼……”呂啓雯皺着眉,語氣帶着一點責備,不知是埋怨範軍亭給他們找麻煩還是覺得他獨自行動是對他們不尊敬。
韓江雪五指一合,把指南針握在手心,冷笑,“爲了金質九龍帶扣吧。”
大家臉色一變,侯毅冉還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嘴太快的韓江雪悻悻別過身去,倨傲地撇了一下嘴。
岑戈輕輕捏了一下趙蘇漾的手心,作爲迴應,她也動了動手指,表示自己感覺到了——這幾個人之間存在一些貓膩,甚至隱瞞着一個秘密,範軍亭的失蹤並不簡單,或許跟這幾個人有關,或許跟韓江雪提到的什麼九龍帶扣有關。
望着他們手裡小小的夜光指南針,許是四周的黑暗和越來越悶熱的空氣,趙蘇漾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砰”,一聲悶悶的撞擊讓大家不約而同地回神,拿着電筒四處照着,照到墓道口的時候,趙蘇漾忽然間頭皮一麻。
原先還暢通着的墓道居然被一個石門堵上了,悄無聲息的,只在最後發出一聲悶響,把他們六個人關在了中室和後室之間的這段墓道里。天啊!!說好的歡樂和諧、驕奢淫逸呢!!怎麼畫風變了,機關重重開始上演了?!
侯毅冉快步走了過去,檢查一番,望着上方,“這裡佈置了一個機關,一開始偷偷懸在上方的石門落了下來。看來墓主人不是沒想過遭到盜墓者侵擾的情況,因此……”
“怪了,我們又沒觸碰到什麼東西,石門怎麼知道有人在墓道里自己落下來?”呂啓雯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這麼一說,趙蘇漾後背都涼了,感覺黑暗中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他們,運籌帷幄觸動各種機關來把他們這些“入侵者”一個個給整死。她環顧一圈,才發現這個墓道跟前面的不一樣,沒有什麼浮雕壁畫,只有樸素的墓磚,後室入口處的石門兩側有一對石像,面目兇惡,氣勢凜然,看久了讓人不寒而慄。門楣上則雕刻着精美的圖案,一個男人坐在一隻展翅高飛的大鵬上,上頭是五彩祥雲,下面是一羣人吹拉彈唱。
這是典型的“飛仙圖”,古人生前希望長生不老,死後希望飛天成仙,並把這種願望變成圖畫放在放置主棺槨的後室。可趙蘇漾覺得,對他們這些被關在這裡的活人而言,飛仙可不怎麼吉利。說到底還是馮唐的那句話——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要塵世的幸福。
幾個考古專家對這種情況似乎早有準備,驚異過後,都鎮定下來。原來,侯毅冉的大包裡裝着些新型爆破炸.藥,對付這種機關石門輕而易舉,威力不強,但足以使石門裂開幾塊,且不會傷害其他文物和古墓整體結構
。
現在的問題是,石門的作用僅僅是把入侵者關在墓道中,或者還有什麼機關接踵而至?
“既然咱們沒找到老範,就先出去再說。”侯毅冉臨危不亂,把手電咬在嘴裡,翻翻找找,把新型爆破炸.藥掏了出來,每個都只有硬幣大小,約兩釐米厚,就像一塊塊水果糖。
甘澤好心提醒着岑戈和趙蘇漾,“你們靠邊一點,石門一破,不知道還有什麼機關,可能是□□,可能是巨石,也有可能是流沙,機靈點。”
大家的注意力本都在安放爆破炸.藥的侯毅冉身上,忽然聽見一陣類似什麼東西在摩擦的“沙沙”聲。
“什麼聲音?!”貼着岑戈站着的趙蘇漾緊張地問。
岑戈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背,低聲說:“這墓穴有古怪。不要慌,有我。”
趙蘇漾一聽,咬了咬牙,心想,唉,是我自己要跟進來的,現在只會一個勁兒嚇自己,實在丟人。
“沙沙”的聲音又出現了,尋聲而去,來源似乎是墓道盡頭的後室。
“嘖,你們說,老範他會不會……”甘澤撓了撓頭髮,“在後室裡頭?”
“呵呵,怎麼可能!”韓江雪那高傲的嗓音又響起,只見她抱着雙臂靠着墓牆冷笑,“他又不是蟑螂不是螞蟻,難不成還從石門底下鑽進去?這種話啊,外行人說說也罷,你一高工說出來太對不起你的學歷了。”
這女人真的挺討厭的,難道心靈就不能跟臉蛋一樣美嗎?趙蘇漾不爽地白了她一眼,心裡說,這人一定是個齊天大剩,嘴這麼刻薄,誰敢娶她!
甘澤張口想回一句什麼,看了看岑戈和趙蘇漾似乎又把即將衝口而出的話嚥了下去。
“老範~”韓江雪忽然沒好氣地喚了一聲,“老範你到底躲在哪兒啊?!要出來你就出來,不出來我們可就走了!”
後室裡那種“沙沙”的磨擦聲又傳了出來,這下子韓江雪臉色一變,總算住了口。
另一邊,侯毅冉在鑽好的小.洞裡裝了小型炸.藥,準備爆破石門,但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後室上——沙沙聲又響了一會兒,忽然停了。
呂啓雯並不認爲範軍亭在後室裡,“一般來說,鼎朝墓室後室的石門關上後很難打開,門後一定有自來石之類的頂門器裝置,所以很多盜墓賊確定墓穴位置後都選擇直接從後室上方打盜洞下來,像我們這樣光明正大從墓門走進來的很少。”
韓江雪馬上接話:“當然,好的寶貝都在主棺槨附近,什麼車馬俑、安樂瓶,就算擺在那兒讓他們偷,我看搬着着累得慌。再說,也值不了幾個錢。”
她說完,大家都沉默了。
“都走到這裡了,這樣吧,我們合力把後室石門打開,站在門口看看,不要進去,如果裡面沒什麼異樣……就離開。”侯毅冉提議。
岑戈壓了壓眉頭,這個提議很不合常理——既然打開石門需要“合力”,那麼範軍亭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打開石門走進後室,也就根本不可能在裡面。現在出去的話,挖掘工作繼續,總有一天也能打開後室,何必急於一時?這些專家是不相信鬼神一說的,石門打開忽然跳出一個黑毛殭屍對於他們來說純屬無稽之談,可他們不怕□□之類的機關嗎?
還有,後室中屢屢傳來的沙沙聲,到底是什麼?
然而幾個人像中了邪一樣居然都答應了,連最會唧唧歪歪的韓江雪都沒有反對,好像後室裡有一雙無形的手,將他們往裡頭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