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岑戈……”她一把拉住岑戈的袖子,顫抖地指向石門。岑戈警覺地回身一看,又用手電四處照了一圈,發現壁畫上每一個人物的眼睛都變成了這樣的黑洞,陰森森的,殺機乍現。
岑戈猛然發現壁畫人物無論表情如何、姿態如何,眼睛卻差不多在同一水平高度上,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猜想,下一秒,他擡起右手將趙蘇漾的頭往下一按,同時高喊:“趴下!”
趙蘇漾趕緊屈腿,也不顧膝蓋撞擊地面的疼痛了,下意識地捂着頭和岑戈一齊趴下。岑戈微擡起身子,又趴在了她的背上,用身體掩護着她。
那三個正在扭打的人還分不清情況,呆愣了一下才退開各自趴下,可已經來不及了,四周的黑洞裡忽然射出不知道多少根箭,勢如破竹,“嗖嗖”地劃破沉悶的空氣。弓箭的高度無一不衝着人的胸口和腦袋之間,處處要害,有的箭射在牆壁上,沒入三分之一,很難想象過了千年,每一支的殺傷力還是如此巨大。
侯毅冉的手臂中了一箭,呂啓雯個子比較矮,趴下得比別人快,幸運地躲過了致命的箭,只被箭尖擦過了耳朵,留下一個豁口。甘澤就沒那麼幸運,一支箭穿透了他的頸部,他整個人向後倒去仰面摔在地上,脖子咕嚕嚕往外噴血,他非常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可血卻從他指間縫隙中往外冒,他連一句慘叫都發不出來,嘶啞的“啊啊”了幾聲,渾身就開始抽搐。
頸部大動脈出血,根本堅持不了多久,更何況現在沒人敢站起來去看一看他的傷勢是否還有迴天的可能。
從弓箭機關啓動到結束不過五秒,墓室裡又恢復了平靜,侯毅冉疼痛的粗.喘,呂啓雯捂着耳朵低聲的啜泣變得格外清晰。
甘澤身下已經流了一大攤鮮血,他的抽搐在持續了十幾秒後漸漸也微弱了,大睜着眼睛,眼球好像要掉出來。不一會兒,他不再動彈,保持着驚恐萬分的神情,死去了。
五個專家已去其三,後室瀰漫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浮雕和壁畫又恢復了原樣,看上去還是那樣歌舞昇平。
剩下的一男一女在緩過神來後恐懼地互相看了一眼,呂啓雯爬向了岑戈,侯毅冉手臂受傷,疼得暫時沒力氣爬起來,只能怒瞪着呂啓雯,語無倫次地對岑戈說:“岑探員!抓……抓住她!肯定是她!”
“不是我……不是……”呂啓雯艱難地爬到了巨石邊,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後室中殘存的空氣越來越少,再這樣耗下去,就算殺人機關不再啓動,大家也會因爲缺氧、缺水和食物等等而死。
岑戈把趙蘇漾扶起來,先確認她是否受傷,見她除了膝蓋有點疼外安然無恙,才道:“黃賜東和九龍帶扣究竟是怎麼回事?”
“賜東……”呂啓雯狼狽地擦着耳邊的血,斷斷續續地回答:“他是我們的同學,博士時跟的同一個導師,最受導師器重。畢業後我們各自選擇了不同的就業方向……賜東和老範、江雪一起在研究所,因爲他……他喜歡江雪,可又不敢說,就只能……”
“她就是嫉妒江雪!!”侯毅冉插嘴大吼,“當時我們在一個鼎朝王爺墓穴中發現了第二個金質九龍帶扣,可是最後整理出土文物時發現它不知道怎麼就不見了。我們之中總得有人擔責任,她就一直想把責任推給江雪……後來……後來我們爲了不受牽連,就都答應了。”
“黃賜東因爲喜歡江雪,表面答應,其實暗地調查九龍帶扣的去向,發現是老範、你還有甘澤私藏了起來,準備高價賣給國外收藏家。他戳穿了你們,老範居然對他下殺手!他對花生嚴重過敏,老範就故意在他吃的東西里混進花生粉,還拖延送醫院的時間,讓他就這麼死了!然後老範就乾脆把責任推在賜東身上,爲了穩住我和江雪,他提出把錢分給我們一些,還……”
“還下藥強.暴了江雪和啓雯。”侯毅冉低聲說,“我和甘澤也……也一起幹了。”
“我當時萬念俱灰,是要自.殺的。”呂啓雯抽泣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趙蘇漾很難想象,這兩個女人後來是怎麼跟三個輪.奸.她們的男人共事的。
侯毅冉接着說:“我們把真的九龍帶扣賣了,每個人分了幾百萬,又製作了個假的,出具詳細的鑑定書後送去了州博物館,還以‘太過珍貴’、‘容易損壞’爲藉口建議不要外展。老範明明有家室,可能是因爲韓江雪人漂亮又被他那個過,就經常以此爲要挾接近她,她也不是個不自愛的,跟他搞到了一起,而且……”他瞥了一樣相貌平平的呂啓雯,“和啓雯的要死要活不同,上韓江雪很容易,我和甘澤也經常……”
這事呂啓雯顯然不知道,駭然地看着他。
侯毅冉不屑地移開目光,語出驚人,“以前跟你那次……其實就是順便,真不是故意的。我看韓江雪長那麼漂亮都沒計較,你整天要死要活的就沒必要了吧。忘了吧,就當沒發生過,我們互相之間這麼多年不也沒提起?”
呂啓雯急火攻心,一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顫抖着握着拳頭。
也怪不得這些人對出言不遜又倨傲的韓江雪如此忍讓,在這個團隊中,韓江雪簡直就是一個妓.女般的存在。
“我向探員坦白了,老範是主謀,我最多就是個從犯,願意坐牢。我說,啓雯,大家好歹同事一場,說真的我除了那次,也沒冒犯你什麼,你留我一條命行不行?”侯毅冉雙手抱拳,“算我求你,我不想死,我還有父母還有老婆孩子呢,出去之後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決不食言!”
呂啓雯忽然情緒失控,大吼:“呸!!要死,就一起死在這裡!我跟你同歸於盡!”
趙蘇漾扶着巨石站起來,藉着光看看巨石下那隻慘白的手掌,又望向耳室石板門下滲出的血跡和渾身鮮血淋漓的甘澤,最後看向如同兩隻筋疲力盡的困獸一般的呂啓雯和侯毅冉,搖了搖頭。
“看住他倆。”事情說開之後,也沒什麼好顧及的,岑戈撿起兩隻手電,一隻給了趙蘇漾,讓她一手一個分別照着半斤八兩的呂啓雯和侯毅冉,自己繞着後室走了一圈,指尖撫過那些壁畫和浮雕。機關嚴絲合縫,不湊近仔細看,怎麼也不會發現箭格玄機,只是不知道這些機關的觸發點在什麼位置,是有人故意碰到,還是石門封閉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自動啓動一個殺人機關。現在,唯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了。
看罷,他又上前查看甘澤的屍體。
甘澤死得透透,恐怕是三個死者中唯一留了全屍的。四個耳室除了一個石板門落了下來外,三個大開着,因爲有韓江雪的前車之鑑,誰都不敢輕易進去。岑戈當然也不會做傻事,只站在門口,四處打量耳室裡陳設的物品。
“你說這幾個都只是陪葬棺?”他背對着呂啓雯問。
呂啓雯深呼吸幾次,低沉地“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你們上次找到的金質九龍帶扣放在墓葬的什麼位置?”
“是鼎朝王爺的隨身陪葬品,開了棺後在腰上發現的。同期發現的還有玉衣、玉琀等等,司空見慣。”
岑戈沉默了一陣,又問:“韓江雪走進耳室前說了些什麼?”
呂啓雯一愣,“沒說什麼,她沒頭蒼蠅一樣亂走,還亂動那些陪葬品,好像在賭氣。她一向那個樣子,我……我就沒理她。誰知門一下子從上面落下來,把她關在裡面。”
岑戈走向韓江雪喪命的耳室,扣了扣門,又試着推了推,門紋絲不動。他轉身走回來之前刻意注意了腳底,儘量不要踩到血,忽然,他餘光看見什麼,蹲下.身摸了一下地磚縫隙中殘存的血液,搓了搓,臉色一變。
“這門——”他指着石板門,“能不能打開?”
“相比於後室石門,這種門比較薄,只能硬碰硬地暴力破拆了。”侯毅冉痛心地說,看來他對文物古蹟還是有一定愛惜心理的,“用那些陳列陪葬器具的石座砸,應該可以砸開。”
“砸開。”岑戈說。
侯毅冉求生心切,掙扎地爬起來,問:“爲什麼要砸?”
“確認一件事情。”岑戈說着,走向幾個石座。
侯毅冉雖然害怕看見不堪入目的屍體,但還是配合地強忍疼痛,幫忙搬開石座上的陪葬品。
兩個男人合力搬起石座,砸了兩三次,石板門轟然坍塌。本以爲會看見被擠在石塊中間的韓江雪,侯毅冉有點不敢直視,側過身,斜睨一下,愣住,目瞪口呆地看向裡面。
哪有什麼屍體,一個陪葬棺槨放在正中間,一個人影都沒有,更別提什麼擠壓而來的兩面石牆了。
岑戈望着門口一灘血,眼中所含洞悉一切的睿光,“抗凝血劑——韓江雪是有備而來,怪不得大家掏出自己的夜光指南針時,她沒有翻動自己的小皮包,因爲那裡面藏着一袋血包。而且,她堅持不報案、進古墓和不讓探員參與,符合她的動機。她阻止我們跟你們一起進古墓時說了一句‘害我無端擔責任’,指的就是當年你們想把責任推到她身上的黑歷史。作爲一個專業人士,同時參加過前幾次的考古挖掘,她不可能不知道金質九龍帶扣只會出現在主棺槨,而她卻故意在陪葬棺附近找,因她性格向來跋扈,大家都當她是大小姐脾氣無理取鬧。”
“可是……她……”侯毅冉大張着嘴,一副日.了狗的表情,“爲什麼!”
趙蘇漾看見,呂啓雯冷笑了一下。
同爲女性,趙蘇漾也忽然覺得啼笑皆非——爲什麼?單憑你們三個輪.奸.她,她殺死你們一萬次都有充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