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結束,岑戈跟隨岑振回了一趟家,探望母親,趙蘇漾則先一步回到長寧。臨上飛機前她才從他們父子倆的交談中微微聽出點端倪,岑戈的母親身體似乎很不好。冒昧地問了一下他,才知道他母親在岑凝去世後受了巨大的打擊,精神不堪重負,經過歷次心理疏導仍然擺脫不了悲傷,近幾年一直住在療養院裡,固執地認爲岑凝是受到毒販報復而死,只要見到岑戈就情緒失控。這也是岑戈甚少回家的原因之一。
雖然“四人頭案”主犯還在緝捕中,岑戈回到長寧時,還是接到了安全部下設偵查總局的嘉獎令,作爲助手,趙蘇漾也一併受了嘉獎,刑偵中心的探員們對她刮目相看,有人說她是天賦異稟,可造之材,當然,也有人說她純粹走狗屎運,蹭了岑戈的光。二隊長羅子見怪不怪,逢人就說趙蘇漾本來就不一般,但對於她是懸疑文碼字員一事仍舊守口如瓶。
“!”在嘉獎令下達後再次出現在岑戈短信箱中,跟以往不同的是,趙蘇漾也收到了一條。她不知道這條信息的性質,還獻寶一樣告訴岑戈。
岑戈清楚,這不是一個好兆頭。發信人依舊無處可尋,早就聽說,只要下載某款軟件,任何一臺電腦都能發送信息,找發件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我很欣賞你。”當年,他親自給秋牡丹戴上手銬時,她微笑着問。極漂亮的眉眼,豔紅的雙脣,緊身黑皮衣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段,大部分男人見了都難把持。
但是,他不屬於“大部分男人”。對她明目張膽的勾.引,他無動於衷。
被一個大毒梟欣賞,對他來說並不是很榮幸。
“如果你不是這個——”她指了一下他的緝毒局肩章,正紅的指甲油充滿女性嫵媚,“我一定上了你,不擇手段。”
對此,他僅說了一句話:“帶走。”——而且還不是對她說的。
押上車前,她回頭又看了他一眼,遙遙說了句什麼,看口型,很像——farewell.
她說永別?
當時,岑戈以爲這是秋牡丹被送上死刑場前最後的告別,後來聽說她成功潛逃,幡然醒悟,她或許在示威——你不會再有機會抓住我。
這些無聊幼稚的短信,到底……是不是她?
儘管離開了緝毒局,岑戈仍不憚於再次跟狡詐的秋牡丹較量,只要她出現,他一定親自將她緝拿歸案!
上頭暫時沒有通知趙蘇漾回普案處,這讓丁涵馨心理開始有點失衡。本仗着父親的關係有些優越感的她漸漸發覺大家對她和對趙蘇漾的態度明顯不同,她將這一切的原因歸納爲大家猜出岑戈喜歡蘇漾,討好蘇漾就是在對岑戈示好。
就算再怎麼遲鈍,丁涵馨也看出來了,岑戈是臥龍藏虎,現在雖是偏安於一隅,以他在國家緝毒局和刑偵界的作爲,將來能去往哪個遙不可及的高度,誰都難以預料。與他交好,也就是爲自己的未來鋪平道路啊。
羅子的婚宴如期舉行,喜宴上,岑戈自然和一隊的幾個人坐在一桌,身邊坐着趙蘇漾,誰都看得出來,他對她格外照顧,其照顧程度已經超出了同事之情,還有其他同事看見,婚宴後趙蘇漾直接上了岑戈的副駕駛。
一隊的大家都不是大嘴巴之人,但外頭越來越多的人揣測,岑戈對趙蘇漾有些私心。這種傳言終於傳到岑戈耳朵裡的時候,他平靜地對故意試探他的幾個多嘴之人說:
“嗯,沒錯,我就是喜歡她。”
在那幾個人對他的坦誠和不加掩飾錯愕非常的時候,他笑了一笑,補了六個字——
“非常非常喜歡。”
繼變成向蔓之死的嫌疑犯之後,趙蘇漾的關注度再一次變得這麼高。這種關注度讓她覺得有點不自在,一下班就匆匆回家碼字,一方面是最近更新太慢,讀者們催得緊,另一方面,她這種性子的人本就不喜歡跟人嘰歪這些。
她不知道那些人添油加醋說的是真是假,反正岑戈已是她的“囊中之物”,計較他究竟對人說了幾個“非常”很沒意思。
岑戈就是喜歡她這種知道自己最該做什麼的機靈勁兒,儘管在別人看來她這是故作清高和難以取悅。
其實她有時候也冒傻氣,可能這就是所謂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不,今天一隊幾個人加班結案,報告交上去後都快十一點了,食堂提供的夜宵海鮮粥吃完了大家竟然還覺得不飽,趙蘇漾自告奮勇要請客,就在抽屜裡翻出廣告小卡片,打電話叫了幾個菜。
“都是硬菜,槓槓的!”她還特得意,拍拍肚子,“盡情吃肉吧!”
半小時後菜送到時大家卻傻了眼,沒想到一個菜配了一飯盒的米飯。商鴻朗看了她打的那個電話,哈哈大笑,“這是套餐飯的外賣電話啊!你看,這一排魚香肉絲、紅燒排骨什麼的,底下寫着一個‘蓋澆飯’。”
趙蘇漾鬱悶地捧着臉,“我忙瞎了,居然沒看見。我說怎麼都是葷菜,一個素的都沒有。”
這下好了,七個菜,七盒飯,大家面面相覷。
大家默默把米飯移到一邊,筷子紛紛伸向各種肉,搶着自己喜歡吃的。吃沒兩口,門口響起了金鵬的聲音:“呵!什麼東西這麼香啊?你們一隊混蛋啊,躲在辦公室開小竈,我們就在旁邊加班,也不叫一聲。”
“鴻朗,分一半給二隊。”岑戈沒參與搶食,目光瞥了被撇在一邊的幾個一次性餐盒。
商鴻朗笑得邪氣,拎起幾盒飯就遞給金鵬,“拿走拿走,別客氣也別謝了。”
金鵬還詫異於他們的大方,提回辦公室一看,嘴都氣歪了,這麼多飯,把他們都當飯桶了!他哭笑不得地又把盒飯提了回去,一邊跟他們搶食,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羅隊的婚車……那輛賓利是你借他的?你小子家裡豪車夠多啊,太長臉了。對了,幾天沒見到他了,他婚假幾天?”水華夾了塊牛肉,一邊嚼一邊問。
“完完整整的十五天。”金鵬面帶欣羨,“大家都知道他不容易,等這麼多年他的妖怪岳母終於同意辦了婚禮,上頭也是考慮到他這種情況,否則就我們重案處的,哪個婚假真能十五天,給你放一週的假就笑哭了。羅隊手頭剛接的案子,本來要出差千樟市,也得靠邊,移交給我和勤翔。”
“千樟?”趙蘇漾聽到自己老家的名字,格外警醒。
“她老家。”商鴻朗低聲告訴金鵬。
金鵬點點頭,“哦”了一聲,豎起三根手指,“三起兇殺案。”見大家都停下筷子看着自己,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說:“前兩個月第一、二個死者出現時,案子還在千樟市和陵南省刑偵中心掛着,上週第三個死者出現,三起案子併案處理,基本可以定性爲社會影響惡劣的連環殺人案件,符合上報州立刑偵中心的條件。兇手目標非常明確且殘忍——孕婦,好像對這個羣體特別痛恨。”
“心理變態吧。”不知誰來了一句。
金鵬打了個響指,“有點這麼個意思。千樟市刑偵中心共享的案卷我就看了一眼,就知道兇手的心理絕對不正常,而且你不抓到他,他還會繼續殘害這個羣體,把每個死者都弄得一屍兩命。”
趙蘇漾露出不可思議且略微擔憂的神情,“案發地都在市區?”
她的一些初高中同學有的結婚有的已經生子,還有幾個最近曬出醫院的檢測單,證實已經懷孕。她雖與她們談不上交情,可聽說老家出現一個專門殺害孕婦的變態,她還是有點爲同是孕婦的幾個同學捏把汗。
“市區攝像頭密佈,如果兇手真這麼猖狂,我們早抓住他了。”金鵬搖頭,“一個在杜凌縣,一個在郊區,還有一個是什麼村……就是千樟一個主打水鄉風景的旅遊景點那個什麼村來着?”
“陸離村。”趙蘇漾對答如流。
陸離村是千樟市一個近幾年被開發出來的旅遊景點,和國內著名的水鄉自然不能比。但那些著名的水鄉商業化越來越嚴重,所以陸離村打着“記憶中的水鄉”旗號,儘量保持原生態,沒有擴建什麼娛樂場所和商業街,只開發了若干民宿和餐館,到陸離村去泛舟沿河繞一圈用不了半小時,卻也能放鬆身心,吸引了周邊不少遊客。
“嗯,就是陸離村。第三個最慘……”金鵬很不忍地搖搖頭,沒再說下去,還“呸”了一聲,“我就不用‘最’這個程度副詞了,那些個連環殺人犯沒有最殘忍,只有更殘忍,下一個是什麼樣我都不敢揣摩。”
“千樟還有這種人。”趙蘇漾抽了抽眼角。
“世界之大,啥人物沒有。”商鴻朗見怪不怪。
金鵬感慨了一陣,忽然嬉皮笑臉起來,雙手撐着下巴向逗孩子似的,望着趙蘇漾,“趙小妹,反正你現在還沒定職,不分一二三四五六隊,相當於排球場上的‘自由人’。有沒有興趣跟鵬哥回你老家一趟,也做一回鵬哥的助手?”
“金少爺還真敢開金口啊。”一隊有人調侃道。
金鵬哈哈一笑,偷看了一眼岑戈。
趙蘇漾見他這樣,鬱悶地想,岑戈什麼時候成了我的“監護人”?“去鍛鍊鍛鍊也好。”她說,“千樟出了這樣的犯罪分子,身爲千樟人,這時候不挺身而出,豈不是有負家鄉父老鄉親的期盼?”
“真的?”本是開玩笑的金鵬眼睛一亮。
大家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了岑戈。
岑戈不負衆望,站起來走到趙蘇漾身後,俯身雙手撐在椅子兩側的扶手上,如此一來,趙蘇漾好似被他的雙臂攬在懷裡,獨佔的意思明顯。他擡眼望着金鵬,語調輕鬆中又帶了一絲嚴肅:“於公於私,趙蘇漾都是我的人。你公然挖牆腳,是不是也得問問我的意思?”
於公於私,都是他的人。趙蘇漾聽得渾身發毛,有些尷尬地撓撓後腦勺。
金鵬聽他這麼一說,心想八成是沒戲,於是嘿嘿一笑,擺擺手表示作罷。
“我想去。”趙蘇漾有點急了,忙轉身對岑戈說,“金鵬說得也沒錯,我……”
眼看她要吐出什麼低情商的話,岑戈適時打斷,道:“去吧。”
他算看出來了,自己是個工作狂,她骨子裡可能比他還工作狂,見了感興趣的案子就奮不顧身撲過去,這絕對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品質。
趙蘇漾持續着低情商,面對他的特赦,莫名其妙地問:“你不是說要過問過問你的意思嗎?”
岑戈擡手拍了拍她的發頂,“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老大你也太容易動搖了吧,照你這麼說,我也要去。”商鴻朗義正言辭道。
岑戈直起身,冷笑道,“不準。”
遭到拒絕是肯定的,商鴻朗心知肚明,可還是故作遺憾道:“太雙重標準了,唉。”
大家嬉鬧了一番,外賣也吃得乾乾淨淨,看看鐘,也該回家了。金鵬在走廊裡遇見丁涵馨,表面上是一起加班,其實他們忙他們的,她照例在一旁用筆記本電腦看各種綜藝和連續劇。出於禮貌和習慣,金鵬打了個招呼,“小丁,也要回家了?鵬哥送送你?”
丁涵馨擡眼見金鵬身後幾個一隊的探員陸續走出辦公室,其中就包括趙蘇漾,她正跟岑戈說些什麼,看他的目光帶着小女生見到心儀學長的憧憬。在一隊時丁涵馨自覺吃了不少虧,此時冷冷地說:“不必了,謝謝。”
金鵬自討沒趣,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