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深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月色混着星光落在她臉上閃閃爍爍的,像她此時的目光,她不是個善於掩藏的女人,所以她說的這些,肯定不是爲了給自己說個故事。
衍深看了她很久:“馮子珺,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都擺在臉上,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跟我說這個故事的目的是什麼?”
“那個,其實沒,沒什麼,我就是說着玩的,說着玩的……”子珺給他看的心虛,剛纔的勇氣瞬間泄的無影無蹤。
如果她不急着否認,衍深還真不會當回事兒,她一這麼着,衍深忽然就想起昨天秦非跟他說的話。
兩人當時喝了不少酒,秦非已經醉迷糊了,所以也忘了他不喜歡別人碰的禁忌,伸胳膊摟住他的脖子說:“衍深,還別說,如果不是知道,你以前跟馮大美人根本就不認識,我還真以爲馮一那小子是你的種呢,你自己沒覺得嗎,跟你小時候長得太他媽像了,說起來,緣分這個東西還真挺詭異的,你說你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麼馮大美人生的兒子就長得像你了呢,跟你說,你要是跟那小子出去,說是他親爹,一準沒有不信,這樣多好,你要是真跟馮大美人成了,這個便宜爹當的也不算憋屈。”
衍深想起秦非的話,只覺耳邊兒上猛然就響了個炸雷,轟的他什麼都聽不見了,就剩下一個不可能的猜測。
過了很久,衍深擡手抓住子珺的肩膀,他用的力氣很大,大到子珺覺得兩隻胳膊都快廢了,他死死盯着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裡擠出來:“馮子珺,你不是想告訴我,馮一是我的兒子吧!”
說實話,此時的衍深,子珺很怕,他臉上的溫柔盡數褪去,連點兒影兒都尋不見了,目光陰鷙,表情猙獰,子珺忍不住瑟縮,或許自己太操之過急,今天並不是個利於坦白的黃道吉日。
想到此,子珺勉強露出一個笑意:“呵呵,那個,我跟你說笑的,你怎麼會這麼想,以前我們跟本不認識,不認識啊,怎麼可能呢,那個,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衍深緩緩放開她,子珺急忙叫了馮一過來,娘倆落荒而逃,回到家,馮一還不滿的嘟嘴:“才十點,珺珺着什麼急,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呢。”
子珺沒工夫應付兒子,她現在想起褚衍深的目光就怕,把兒子塞進他自己的房間,讓他洗澡睡覺,自己回屋坐在牀上,恨不能揪頭皮。
想了半天都覺今兒這事兒自己乾的太二,褚衍深多精明的人,能相信自己後頭的遮掩之詞嗎,越想心裡越虛,胸腔裡的小心臟一個勁兒撲騰。
瞄了眼手機,子珺忽然有了主心骨,拿過來就給珊珊發了個短信:“睡了嗎?”
衍深這時候還坐在湖邊兒,這會兒也想明白了,自己是關心則亂,因爲喜歡馮一,又跟子珺這種關係,致使有了如此荒誕的想法,他跟子珺以前連面兒都沒見過,又怎麼可能會有兒子,剛纔自己應該送他們娘倆回去的。
這麼想着,拿出手機來,琢磨給子珺打個電話過去解釋一下,忽然發過來一條短信,不是子珺這條短信,他都快忘了,自己把劉珊珊那張手機卡賽到自己手機裡了。
他盯着那則短信一會兒,回了一條:“還沒,有事?”
子珺根本沒發現對方的語氣跟珊珊不同,她急需找個人傾訴,而珊珊顯然是最好的聽衆,於是又發過去一條:“珊珊,我今天跟褚衍深說了。”
衍深目光一沉,盯了短信好久,他不想相信,但這裡明顯有事,想了想,緩緩打了幾字,發送過去:“馮一真是褚衍深的兒子?”
子珺看着短信愣了一下,也沒多想,飛快回過去一個大大問號,接着回過去一條:“珊珊你傻了,六年前的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褚衍深心裡一跳,回過去幾個字:“六年前什麼事?”
子珺頭有些大,飛快發過去幾個字:“行了,我給你打電話說吧,短信跟不上趟。”
接着衍深的手機就震了起來,衍深看着那個號碼,緩緩接起來放在耳邊兒,子珺這會兒腦子裡都成漿糊了,也根本想不到,對面拿着珊珊電話的人會是褚衍深,沒等珊珊說話,她自己連珠炮一樣的說了一通:“你忙糊塗了啊,先不說六年前的事兒了,就說今天吧,我覺得還是不能跟褚衍深說馮一的事,你不知道,我今天剛開了個頭,他那張臉就黑了,我真怕自己再說下去,他捏死我,珊珊我真怕,我想好了,要不就這樣吧,反正我們倆現在這樣,馮一也等於有了親爹,他知不知道有什麼關係,等以後找機會再告訴他也一樣。”
子珺說了半天,不見那頭有反應,且彷彿從話筒那頭傳來頗有些沉鬱的呼吸聲:“那個,珊珊,你怎麼不說話……”
過了大約一分鐘,那邊兒傳來褚深咬牙的聲音:“馮子珺,你還想讓我說什麼?”
子珺嚇得一哆嗦,手機直接掉在了地上,愣了愣,子珺急忙撈起手機:“那個,褚衍深你聽我說,我開玩笑的,我跟珊珊開慣了玩笑,真的。”
“開玩笑?馮子珺你把我褚衍深當白癡了啊,我馬上過去。”子珺還要解釋,手機已傳來忙音,子珺頹然坐在地上。
從自己屋出來,推開馮一的房間看了一眼,想是累狠了,兒子的睡相七扭八歪,一邊兒身子都快掉牀下頭來了。
子珺過去把兒子的往牀裡抱了抱,牀頭燈調暗了些,伸手撥開兒子柔軟的額發,定定看着他的小臉發了半天呆,終於嘆了口氣,這樣或許也好,省的自己再提心吊膽了,是殺是剮也不過就是今天。
衍深遠遠就看見大門前站着的女人,她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夜風鼓起她的裙襬,看上去羸弱可憐,若是這事兒之前,自己大概又會被這樣的姿態心動憐惜了吧,可現在,他只覺得這女人可恨。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所有一切都有了解釋,困擾他六年的春,夢根本就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至於自己爲什麼忘了,需要這女人解釋清楚,但現在最重要事情是,他必須確定馮一到底是不是他的兒子,如果是……衍深咬了咬牙,他真能活嚼了她。
褚衍深下了車,看都沒看子珺,直接往裡走,子珺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說:“馮一睡了,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褚衍深用力甩開她:“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解釋的,難道你又想告訴我馮一不是我兒子,馮子珺,現在你已經沒有發言權了。”說着快步進去,直上二樓。
馮子珺追了上去,攔在馮一的門前:“你,你要做什麼?”
褚衍深毫不留情的推開她,冷冷吐出幾個字:“親子鑑定。”
馮一在睡夢中給褚衍深抱了出來,子珺亦步亦趨的跟着他下樓,出門,看着他抱着睡着的馮一坐進車裡,子珺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忽然後面的車窗落下,露出褚衍深冰冷的臉,他的話比他的臉色更冰冷無情:“馮子珺,你最好祈禱馮一不是我的種,如果是,我褚衍深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車子迅速隱沒在夜色中,子珺也彷彿失去了所有支撐,頹然坐在臺階上,弄到最後,還是最糟糕的結果。
喬雲跟馮越回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轉過小區中間的小花園,喬雲不禁道:“那是不是子珺,大晚上的怎麼坐在外頭?”
車子停在門口,馮越跳下車:“子珺,你怎麼坐在這兒,感冒了怎麼辦?”
子珺擡起頭來,看見自己哥哥,子珺再也忍不住,眼淚唰一下就落了下來,委屈的開口:“哥,我闖禍了。”
馮越心裡一酸,子珺這個妹妹從小就不喜歡喊他哥,總說他這個哥哥當得太便宜,不就比她早出生幾分鐘嗎,所以她堅決不叫他哥。
他的本名叫馮子越,子珺一開始就連名帶姓的叫他,後來乾脆叫他小越越,屈指可數叫他哥的兩次,馮越記得異常清楚。
一次是她翻牆頭下不來的時候,叫了他一聲哥,他在下頭接着,她把她抱了下來,一次是給外校的男生搶了頭上的小熊髮夾,她叫了他一聲哥,他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追過去,跟那男生幹了一架,把她的小熊髮夾拿了回來。
所以他最見不得妹妹這麼叫他,一叫哥,就是受委屈的不行了,妹妹一受委屈,他就想找欺負妹妹的人幹架。
馮越伸手把她擁在懷裡輕聲安慰:“子珺,不哭,不哭啊,告訴哥哥誰欺負你了?”
這句話問出來,子珺的眼淚又下來了,抽搭了一會兒,才搖搖頭:“沒人欺負我,是我闖禍了……”
等馮越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後,立刻給褚衍深打了電話過去,電話一通就問:“你跟馮一在哪兒,嗯,我馬上過去。”
喬雲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馮越,就他這一腦門子官司,真怕他找褚衍深打架,哪敢讓他自己去,跟着他走了一趟。
榮氏醫院,是國內最有口碑且最爲昂貴的私立醫院,褚衍深一個電話打到院長哪裡,即使半夜,也非常客氣的接待了這位貴賓。
馮越過來的時候,已經取了血樣,馮一坐在褚衍深旁邊兒正奇怪,怎麼一覺醒來就跑醫院來了,看見馮越,馮一要過去,卻給褚衍深按住。
馮一奇怪的看向他:“褚叔叔,我舅舅來了。”
衍深看了他一會兒,終是放開他,馮一撲到馮越懷裡,馮越把他抱起來,看向衍深,開門見山的道:“就算結果出來,證明你是馮一的父親,也不代表你能從子珺手裡奪走他,馮一的母親是子珺,這一點永遠不可能改變,更何況,結果還沒出來,你想行使父親的權利,不嫌早了點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