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小苑內殿,搖曳的燭光將二人的身影映在牆上,夭灼正慢慢收回功力,方纔啓用了闌珊身上的洛水亡音咒纔將亡音的反噬壓制住,還好當初沒有毀掉這咒印,她輕舒一口氣,慢慢閉目調息。
闌珊則是靜坐一旁,左手還扶着右臂上側的咒印所在處,方纔經她一施法,那咒印處竟是如同灼燒般疼痛,這種感覺在哪裡經歷過呢?闌珊微眯着眼睛回想着,似乎是在軍營時的樹林之中,那時自己和英馳、宋子賢和沈暮雪四人被巨蟒圍困,若不是這個咒印還真不知道當時該怎麼脫身。直到後來遇到幽冥燼才得知洛水亡音咒印竟是專門封印亡音所用,闌珊不由瞄了一眼還在運功調息的夭灼,真不知道她下一步到底想幹什麼。
不料,夭灼猛然睜開雙眼,瞬間而生的凌厲殺氣讓闌珊吃了一驚,她順着夭灼的目光望向窗外,似乎有些動靜!闌珊再轉過頭時,只見白影一閃,夭灼已經一個閃身衝了出去。
闌珊跟着她跑到了院落中,白綾已經橫空射出,而白綾的另一端……闌珊不由驚訝,怎麼會是他們二人?這追命定是爲了捉拿夭灼,但是星魂呢?
而院中的宮女們更是在驚聲尖叫中擠成一團,夭灼白了她們一眼,喝道,“都出去!沒本宮的命令,不準進來!誰敢到外面張揚此事,殺無赦!”
那些宮女見到主子面如寒霜,哪裡還敢多說,怯怯的應聲快速離去,“呯”的一聲合上大門。
追命目不轉睛的盯着夭灼,依舊是小巧的脣,精緻的眉目,和自己記在心中的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雙眼眸中現在盡是凌厲殺氣。
“你果然來了,還帶了幫手!”夭灼揮手收起白綾,狠戾的目光迴應追命,“你向來不是對自己很有自信嗎?”
“他不是幫手。”追命淡淡回道,“而是爲了帶她走!”
闌珊一陣疑問,上次星魂帶走漣漪還不知後果如何,她急忙上前道,“星魂,你們……”
“我奉師父之命帶你回月城。”
師父?回月城?那個‘回’字讓闌珊一陣感動,心中激起陣陣暖流,想不到這時候擔心自己安危的竟是月城,而自己也早就忘了月城也算是半個家。她收回思緒,對着夭灼勸道,“他們只想摧毀亡音,只要你交出亡音,他們不會爲難你!”
“說得輕巧!亡音已經和妖靈相融!若是毀掉亡音,便是毀掉我自己!”夭灼瞥了闌珊一眼,“如果換了你,你會嗎?”
闌珊遲疑中回答,“說不定幽冥燼會想到好辦法呢?”
“不必!我不會再見他!”夭灼一口拒絕道,轉向追命:“或者,你自己走,或者,我送你走!”
聽着那決絕的語氣,追命解釋道,“我是來帶你走,但不是去見尊上。”
夭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見追命已強行衝過來,她立刻出招防備,追命持劍相應,兩個人過招之時,星魂對着闌珊示意着,“走吧!”
闌珊興奮的擡步就走,目光落到打鬥中不相上下的二人時,她不由止步,“不,還不能走。她的亡音尚未修煉成功,需要洛水亡音咒來壓制,我答應過她,這期間要幫她逃脫幽冥界的追捕,還要幫她抵禦亡音的反噬。”
“竟然相信妖的話?真是……”星魂停住嘲諷,硬拉着她道,“跟我走!”
“不!”闌珊掙開手,側身道,“若是我食言了,她不會放過他的……”
他?是英馳吧!星魂微微遲疑,見闌珊從衣襟的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她攤開掌心,竟是玄日劍靈!
闌珊道,“你帶着劍靈快走!等我完成和她的約定,自然會回到月城。”
星魂接過劍靈,遲疑中望向打鬥中勢均力敵的二人。
此時,空中白綾悉數散盡,二人自空中而落,夭灼手中的白綾已經束縛住追命手中的長劍。
夭灼略帶得意之色,“俊哥哥不是自詡幻術在我之上嗎?爲何這次破不了我的狐媚術呢?”
追命面色微變,這才清醒過來,原來方纔自己所見均是幻境,夭灼如幽蓮般媚惑的雙眸,夭灼那近在咫尺的嬌軀,甚至是那勾魂攝魄的紅脣……一切都是她的狐媚術!
追命一陣錯愕,對她,自己竟這般不理智,甚至陷入其中無法自拔?他拭去嘴角的血跡,穩住心緒,憤然握緊劍柄,此時靈力被她全部封住,只能強行使用神幽令衝開靈力。
看着他再度飛身而起斬斷白綾,直衝自己而來,夭灼略微驚異,迅速變換招式,雙手一展,兩支白綾破空而出,但不是逼向追命,而是從兩面將他困住,夭灼上前,一掌打在追命胸口,只見瞬間一縷流光自他身體逃逸,化爲一個淺淡的‘幽’字,並快速化爲一道流光。夭灼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他竟能用神幽令來衝開被封鎖的靈力!
追命一驚,神幽令一旦發出,必定會向冥界其他執事發出信號!追命語氣略顯慌亂道,“快走吧!此令一出,冥界很快就會有人前來。”
夭灼猶豫着,她並不怕冥界來
人,只是在想一個問題,他爲何要幫自己?看着他滿臉肅容的臉,索性問道,“你想帶我去哪裡?”
追命平靜回道,“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闌珊雖然搞不清形勢,但能覺察出夭灼似乎有離開的意思,她道,“你跟我們一起回月城吧!師父會有辦法幫你對付亡音!”
師父?河伯?他若是知道自己佔據了亡音,定然是欲殺之而後快吧!夭灼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思慮之時,空中已經有兩道身影飛掠而來。她一驚,身體已經被一隻手帶了過去,身形隨之急速移動,帶起白色髮絲如瀑般飛揚空中。她看着身旁正在專心躲開流光追擊的追命,他的速度真的很快,縱然近在身旁,也只能看到重影模糊的他,他的手還環在她的腰際,臉上的臨危不亂似乎在給她傳遞着某種安定,待到身子再次穩定,夭灼才收回目光。
闌珊和星魂均是微微驚訝,來勢洶洶的二人便是冥尊手下的鎖執事……鏈,以及明執事……誹焰。
夭灼目光不屑的掠過二人,冷笑道,“幽冥燼竟然連連派出三大執事,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此時鎖執事和明執事亦是收招比肩而立,見追命擋在前面,誹焰臉上劃過憤然,上前質問道,“追命!你這是何意?”
見追命不回答,鏈接着問,“你要違抗尊上命令?”
追命依舊沒有回答,回頭見夭灼仍不動身,他催促道,“還不快走!”
“想逃?沒那麼容易!”話音未落,誹焰猛然飛身向前,雙手展在空中,一朵朵純紅的火焰驟然生成懸在空中,她右手划向前方,火焰如同受到召喚般齊齊飛向夭灼。
追命迅速持劍上前,擋住那陰寒無比的地獄之火,夭灼趁機逃脫,而此時鏈手中的兩條鎖鏈如靈蛇般飛旋而起,正從左右兩邊封住夭灼退路,夭灼施展白綾躲過鎖鏈環繞,她從容向前一步,道,“我已經從冥界逃到了這裡,你們還想讓我逃到哪裡?”說着,她眸中寒光一閃,恢復了狠戾之色,“要逃的應該是你們!”說話間,夭灼雙手交叉在身前,再慢慢舒展,只覺得平地寒風而起,迫的闌珊二人忍不住後退幾步。
“上去幫忙啊!”闌珊道。
星魂瞥了她一眼,“幫誰?”
“當然是幫忙捉住夭灼啊!這樣才能設法除掉亡音。”闌珊看着想到上次玲瓏殿前夭灼啓用亡音時似乎是先調動自己體內的月魄之靈,這次會不會……正當思考之時,夭灼已經一道白綾襲來,星魂拉着闌珊躲開這一擊向門口掠去。
夭灼冷哼一聲,瞬間鋪天蓋地的白綾已經將闌珊二人縈繞其中,星魂凝神築起結界抵禦白綾的侵擾。
夭灼慍怒道,“闌珊!你答應過我,修煉期間若是幽冥燼再派人前來,你要幫我應付他們!現在呢?”
置身結界中,闌珊勸道,“你還是跟他們走吧,幽冥燼不會把你怎麼樣,他只是害怕亡音肆虐人間。”
夭灼投來鄙夷的眼光,“你若是逃脫了這裡,鑄劍之事事關英馳和玄日,我不會就此了結!我雖是妖,卻是言出必行!”
闌珊神色一凜,對着星魂道,“放我出去!”
星魂冷冷道,“出去很危險!”
“妖尚且言出必行,我們又豈能言而無信!”
看着她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星魂收招而立。闌珊剛剛出了結界,身體立刻不受控的被夭灼的術力吸了過去,右臂上側又是一陣灼痛,但夭灼臉上卻變得極爲難看,爲什麼竟無法召喚出亡音?
正當她發愣之際,錯綜的鎖鏈已經席捲而至,從四周將夭灼困住,此時的誹焰放開追命的糾纏,轉瞬功夫朵朵火焰已經齊齊攻向夭灼。
追命欲上前營救,被誹焰回身攔住,她冷冷道,“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追命面容微變,淡去了焦慮,恢復了平靜。
夭灼被周遭鎖鏈纏身,又被那突如其來的火焰正中後心,一口鮮血噴出,淋漓落在白衣之上。
追命眼中閃過憂慮,卻無法上前幫忙。此時鏈和誹焰並排上前,看着鎖鏈纏身跌坐地面的夭灼。
“不要!”闌珊衝上來攔着他們,哀求道,“她又沒有害過人,何苦對她咄咄相逼!放了她吧!”
鏈眉頭微蹙,冷冷道,“若你是幽冥月妃,就該不該阻攔我們!”
“可我和她有約在先……”闌珊猶豫之時,一陣悠悠笛聲憑空而落,引得衆人開始警惕四望,笛聲慢慢升調,從婉轉悠揚漸變爲淒寒尖銳,宛如從春暖花開瞬間變得天寒地坼,讓人止不住心生愴然。
星魂等人齊齊望向聲源所在,院落的側面屋脊之上赫然有一人手持短笛而立,昏黃夜色中,看不清容貌身形。
此時,夭灼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她起身推開闌珊,瞬間掙開鎖鏈帶着強勁的亡音之力迸發而出,一團黑霧瞬間侵襲了面前的明執事和鎖執事。
追命一驚,眼見他們身處險境,便立刻投身其中與之共同對應亡音,一時間,劍光、火
焰、鎖鏈齊齊發射,而那黑霧竟不受影響,散發的肅殺之氣正在慢慢封鎖他們的靈力。
不多時,三人重創之下,那黑霧竟沒有絲毫折損,反而更加猖狂。再戰下去恐怕要被它吞噬其中,作戰的默契讓他們三人相視一眼,同時飛身而退。
夭灼睥睨着三人離去的身影,這才收手看着側面屋頂上站立的人,方纔若不是他的笛聲相助,恐怕自己是難逃此劫,不過,爲何他的笛聲能引出亡音的開啓之律?夭灼道,“上面的朋友,多謝相助!”
“你我不可能是朋友!我只是看不慣以多欺少。”略帶高傲的語氣落下來,竟是女人?
闌珊更爲驚訝,方纔那笛聲加上這聲音,她……不會是硃砂吧?來不及往下想,忽地又有一白衣身影落入那女子身旁。
那女子喝道,“你來做什麼?”
那道白影回答:“這院子裡方纔都成雙入對的,我不來,你豈不是形單影隻?”
那女子也不搭理,直接一躍而下,闌珊一驚,竟然是紅袖!
夭灼也是一陣奇怪,怎麼會是她?不過,闌珊倒是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還好不是硃砂……”
話未說完,那道白影也隨之而下,這時,夭灼、闌珊和星魂三人同時一陣驚愕。
白衣棕發,那樣的面容,正是在幽冥界忘川河畔與幽冥燼過招的卿半夏!
紅袖衝闌珊一聲冷笑,“扶蘇哥哥待你這麼好,你卻和別人舊情未斷!剛送走英將軍,又來什麼星魂大人?你這樣朝秦暮楚的,怎麼配嫁給扶蘇哥哥?”
紅袖應該沒見過星魂纔對啊?闌珊疑慮着,而這聲音更加像一個人,她直接拆穿道,“你不是紅袖公主!”
“哈哈哈……”那女子一陣放肆的笑聲,她猛然卸下僞裝,露出了真面目,臉上那道突兀的傷疤已經被掩去,她的面容和扶蘇有幾分相像,尤其是眼睛。唯一不同的是,扶蘇眉宇間盡是儒雅,而她的眉宇間則承載着怨恨。
闌珊想到她在軍營時的瘋狂舉動,不由的向後退步,問道,“你來做什麼?”
“我就這麼一個哥哥,所以,我想讓他的新娘子平平安安的上花轎!”硃砂的目光示意性的看了一眼夭灼和星魂。
闌珊對上她略帶凶煞的目光,小心的問道,“你要保護我?”
“不是保護,是監視!”
不是保護,是監視!人家說的這麼明確,闌珊心中一嘆,這下想逃離秦宮是難上加難了。
似是覺察到闌珊的懼怕,星魂過來拉起闌珊道,“走!”
闌珊回絕道,“你已經拿到劍靈了,快回月城吧!”
星魂似有不甘,道,“你放心!我尚可再戰,一定能帶你離開!”
“不必!”闌珊探了眼前形勢,面前的硃砂已經很難對付,更別說還有那個卿半夏,何況自己的月魄術又發揮不出來!就算是夭灼不插手此事,他們二人想逃出秦宮也是難上加難。她無奈一笑,故作輕鬆道,“有人監視,我在這裡自然很安全。誰人不喜榮華富貴,能嫁給扶蘇殿下我是求之不得。你還是回月城幹你該乾的事情!”
星魂明白她話中的意思,衝她點頭,轉身飛身離去。
此時夭灼發話,“雖然不知你是何人,方纔還是多謝你的笛聲。”
“我和他們同爲不速之客!”硃砂懶懶回道,“我說過了,我只是看不慣以多欺少,並非刻意幫你。”她轉向闌珊道,“你在這邊還有什麼未了的嗎?”
闌珊望向夭灼,似乎在等待她的抉擇,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個奴隸,被人這樣拉來扯去的,沒有一點選擇的權利,心裡空空的,被人安排好的命運,就算再好,但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過是塊打着幸福烙印的枷鎖!
夭灼暗思,方纔冥尊的三大執事已經被亡音重傷,一段時間內會相安無事,方纔的笛聲竟然能催動亡音之律,看來自己真的該好好研究其中玄機,她對着闌珊點點頭,示意她可以走了。
闌珊提醒道,“鑄劍之事,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夭灼會意,點頭道,“放心,方纔你沒有違約,我定然言出必行!”
闌珊心裡嘆了口氣,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架勢問道,“帶我去哪裡?”
“碧華宮。”
闌珊一驚,聽扶蘇提過那是太醫館西側的一處廢棄寢殿,也曾聽宮女討論那裡風水不好,她提示道,“那裡……不是一處荒廢的宅子嗎?”
硃砂不以爲意,“等你我住了進去,它就不荒廢了!”
闌珊一時無語,身旁的卿半夏倒是神色微變,淡淡的語氣道,“失陪。”說完不等人迴應,他已經縱身隱去了蹤跡。
硃砂對着他消失的方向愣了片刻,哼!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她回了神,邁步在前帶路,闌珊不情願的跟了上去,二人開門出了驚鴻小苑。
此時,一直守在門口不敢吱聲的宮女們才蜂擁進來,將院落中的夭灼扶回寢殿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