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徐徐而來的風透着涼意,鵝卵石鋪成的小道蜿蜒通往一扇雕琢精湛的青銅小門,闌珊慢慢走近,宮牆高聳,看不到裡面境況,帶路的兩名宮女在門口止步,擡手恭請闌珊進去。
看着虛掩的門,闌珊沒有猶豫推門而入,剛踏入一步她隨即停住了……映入眼簾的是鋪天蓋地的紅,此處竟是一片高大茂盛的楓樹林,與外面一片秋意凋零落寞之象形成鮮明對比,不帶一絲悲秋之感!闌珊愣了片刻纔回過神繼續前行,處處皆是妖豔而奪目的紅,那紅色帶着強烈的生命氣息幾乎要浸染於心間,穿透心中所有的蕭索淒涼,使得心情不覺然變得明朗。
不時有楓葉飄零而下,映着朝霞更顯嬌豔,闌珊極目望去,不遠處那楓樹林中獨立一人,墨衣凜然,髮絲清揚,那樣遺世獨立的背影給人一種孤高漠然之感,闌珊心中一嘆,比之記憶中的那抹背影,他好像又消瘦了許多,心中竟莫名的跟着一痛。
待英馳轉身,闌珊慌忙收回目光,一時間似乎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便隨口問道,“你來了?”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是如此愚蠢,這句話應該是他問纔對啊。
英馳並未計較,轉而問道,“聽聞硃砂現在碧華宮?”
“不錯,還有那個易容而成的‘卿半夏’,雖然他不是真的,但實力卻不弱。”
英馳面色稍有凝重,道,“星魂尚在宮中。”
“他沒走?”闌珊好奇的走近英馳,卻見他迅速往旁邊避了幾步,她心生些許失望,至於這樣刻意的保持距離嗎?匆匆掩去嘆息,繼續道,“宮裡這麼大,他居然找到你了?”
英馳點頭,“以星魂的謀略和武功,在皇宮找到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他帶走一個人也同樣很容易!”
闌珊會意,“你的意思是讓他帶我走?”
“不錯。”
“不行。”闌珊一口否決道,“那個硃砂已經言明要監視我了,直到大婚之日。更何況還有夭灼!她們任何一個都不會輕易放過我!”
“有芻兄和星魂幫忙。”英馳揚了揚手中的佩劍,道,“再加上有玄日在此,事情不會太難辦。”
闌珊盯着他手中的玄日,發現劍柄處的白色寶石熠熠生輝,想到劍靈應在星魂手中才是,不由問道,“莫非劍靈已經重回劍身了?”
英馳再次點頭,“我也不知是爲何,只要劍靈和玄日相隔一定距離似乎會互相感應一般,若是劍靈不受束縛,便會自己回到劍身。就像上次攻伐月城之時……”英馳突然止住話語,似乎不想提及過往之事,只是輕輕拔出了玄日。
闌珊心中明白,當時英馳帶領秦軍兵臨城下,她和星魂等人本來準備開啓幻月珠,豈料懸在空中的劍靈竟是莫名其妙自己回到了玄日劍身,接下來的過往種種幾乎都跟他和玄日有關,闌珊也不想再提,若是當時就死在玄日之下,是不是就不會有如此多的煩惱?闌珊看着劍體折射出的晃眼光芒,問道,“你準備怎麼幫我出逃?”
“今日距初六隻剩七日,若是我們三人一同去碧華宮找你,容易招人懷疑。所以,這期間我會安排人到那裡引你來賢闕宮。”
“賢闕宮?”闌珊繼續問道,“如果硃砂要一同前往呢?”
“她來也無所謂。屆時你和星魂按照路線出行,星魂的御風術足以你們逃脫,我和芻兄自會斷後。”
闌珊微微蹙眉,“爲何不一起走呢?”
英馳瞬間想到了暮雪,一縷憂慮自臉上一閃而過,他擡頭看着天邊的紅日,隨口道,“我說過了,我要娶紅袖,還要攻伐月城!”
“攻伐月城?你真的想做這些嗎?”闌珊一時間更看不懂他了,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噓……這裡四處暗藏人手,你這麼大聲是生怕別人聽不到嗎?”英馳略帶苛責道。
看着他不耐煩的表情,闌珊壓着怒意,大聲道,“我問你,你到底想做什麼?爲什麼幫我們逃走卻不一起走?”
英馳漠然的眼光看着她,“爲什麼要一起?”
他淡淡的回答讓闌珊一時無言以對,爲什麼要一起?對呀,似乎已經沒有在一起的理由了。
英馳繼續道,“功名利祿,紅袖添香,這些不夠嗎?”
“你……”闌珊剛要繼續逼問,卻看到英馳臉上突然露出一抹微笑,闌珊一愣,回頭時才發現紅袖已經進了園子,原來,他的笑也不是給自己的。
一襲清秀曳地長裙從楓葉上輕輕拂過,紅袖盈盈一拜,“方纔父皇召見,耽誤些時辰,望二位見諒。”
英馳上前一手挽住她的手臂,一手幫她拿掉髮髻上的一枚楓葉,“無妨,來了就好。”
紅袖一驚,英馳從來不會主動關心她,更不會主動碰她,除非,他只是爲了做給旁邊的女子看。第一次手被他緊緊握住,那種暖意,讓紅袖竟有些無所適從。
闌珊更是瞪大了眼睛,不由的醋意橫生,卻裝作毫不在乎的語氣道,“這裡不是萬花園嗎?爲什麼沒見一朵花呢?”
紅袖回道,“萬花園分爲春、夏、秋、冬四處園子,每處園子都栽植相應時節的花系,所以纔會一年四季賞玩不盡。”她擡頭看着高聳的楓林道,“而我們正是身在秋園之中,穿過這片楓林便是秋園花海,等扶蘇哥哥來了,我們一起過去好好賞玩。”紅袖說着轉向英馳,關切問道,“你的傷到底如何了?昨日給你送的補品用了嗎?”
“勞公主擔心,那點小傷自然無妨。”英馳讚道,“公主果然溫柔體貼,蕙質蘭心,不像某些人蠻橫粗暴……”
闌珊一聽他暗中罵自己,回瞪了過去,紅袖果然是你的新歡啊?不覺然心中一陣怒火,回道,“吃再多補品也是浪費!看你萎靡不振、形容枯槁,儼然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模樣!”
英馳輕咳了一聲,轉向紅袖道,“公主覺得我如何?”
紅袖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不由面頰微紅,道,“英將軍風度翩翩,氣宇軒昂。”
“知我者!公主也!”英馳笑着一把摟住紅袖腰身,這才轉向闌珊道,“我確實清瘦,不比閣下心寬體胖,體態豐碩,儼然一副虎背熊腰之態!”
“你!”闌珊一時氣急,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話來辯駁。
“英將軍真會開玩笑!”說話同時,扶蘇已經朝這邊走來,對上闌珊滿面怒氣,微笑着緩緩道,“在我看來,闌珊身姿丰神綽約,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素然淺淡,出塵脫俗。”
他的出現正好解了自己的窘況,闌珊立刻轉爲喜色,上前雙手環住扶蘇胳膊,撒嬌的語氣道,“還是殿下有眼光!不像某些人天生就是煞風景!”
英馳面色不改,淡然回道,“小人之見,不足爲道!”
闌珊黛眉一挑,“你說誰小人?”
“誰聽到便說誰!”英馳說着,掃過闌珊滿臉怒意,轉向紅袖道,“我們還是去前面看看吧!”
紅袖轉過身子正對闌珊,淺笑道,“闌珊姑娘莫生氣,英將軍有口無心,無意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陪個不是。”
看着紅袖眸中的真摯,她的知書達理來對比自己的無理取鬧,闌珊驀然覺得她比自己更適合英馳。此時扶蘇也上前打圓場,“今日風和日麗,我等都是來賞花怡情,不必爲此小事傷神。出了這片楓樹林便是無邊花海,我們即刻一同前往吧!”說着拉起闌珊與他們二人並排往前。
四人這才一同穿過楓林,接踵而來的是望不到邊的花海,紅一片黃一片的各色交雜其中,混合的清香迎面拂來,沁人心脾。入秋之際,萬物本是凋零之際,忽見如此繁盛之景,當真讓人眼前一亮。
扶蘇指着眼前的花叢道,“這木芙蓉歷經霜侵露凌卻丰姿豔麗,佔盡深秋風情。”
闌珊也禁不住駐足觀看,在印象中芙蓉總是柔情似水,似乎以前沒有見過開的這麼燦爛的芙蓉,莖幹交錯中大朵大朵的綻放枝頭,充分展現着生命最燦爛的姿態,正逢花期,得遇賞花之人該是這花的幸運吧!不由的讓她想到了紅袖,在人生最美的季節遇到心愛的人,還可以和他共結連理,闌珊心下一沉,輕聲附和道,“果然是佔盡深秋風情……”
紅袖回首道,“若說佔盡風情,當屬前方荷花塘的水芙蓉纔是!”
扶蘇點頭稱是,隨之道,“以這芙蓉園爲中心,東有金桂飄香,西有翠菊綻放,周邊縱是百花綻放卻也不及那一方荷花塘中的水芙蓉,我們一起過去吧!”
四人穿過花叢,在水塘前止步。正值深秋
之時,碧波盪漾,漣漪泛泛,荷葉交錯相連,零散點綴的荷花開的正盛,微風過處,搖曳生姿,煞有一番韻味。
水塘之上修建有迂迴的小橋走道,四人漫步其上,英馳只是一言不發的走在最前面,只有扶蘇還在二人之側,不時和她們指點討論着水中的荷花哪朵開的豔,歡笑之餘紅袖突然驚疑道,“看!那邊是不是一朵並蒂蓮?”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闌珊才發現那枝莖稈之上竟有兩朵荷花背對而生,只是聽聞並蒂蓮屬花中珍品,還是第一次見到並蒂蓮,原來生的這般模樣。
此時,扶蘇欣然道,“果然是並蒂蓮!一莖兩花,花各有蒂,與莖稈處相連,可謂是千載難逢的花中極品!寓意同心同根、同福同生……”他猛然轉向英馳道,“不如我們來試一下,看誰能採到那朵同心芙蓉,以取悅佳人芳心?”
英馳本是不屑,但他既然下了戰書,也只好迎戰,二人相視一眼,隨即飛身而起,踏浪而去。
頓時水面不再平靜,荷葉微微散亂,兩道迅疾的身影在水上留下兩道深陷的水痕,轉眼間便到了並蒂蓮附近。
英馳穩住身子,伸手已經觸碰到那並蒂蓮的花瓣,腦海中不由浮現與闌珊去採雪月雙生花的情景,稍稍遲疑中扶蘇已經將花朵一折而下,兩人相視一眼,輕點荷葉,兩道身影再次從水面急急掠過,帶起一片蓮葉搖擺,留下兩道碧痕慢慢平穩。
待兩人落於長橋走道之上,扶蘇對着英馳一拱手,“承認!”
英馳只是淡淡回道,“哪裡!”
闌珊微微一怔,那枝尚未完全綻放的並蒂蓮已經舉在她身前,微紅的花瓣上尚有水滴滑落,層層疊疊甚是嬌嫩可人。闌珊猶豫着,看着面前的扶蘇滿眼的希冀,又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紅袖,此時的紅袖臉帶羨慕之色,催促道,“快接住啊!扶蘇哥哥好厲害,看來這朵並蒂蓮是專爲闌珊姑娘綻放啊!”
闌珊忍不住看了一眼英馳,他滿臉的不屑使得闌珊稍有氣憤,她接過並蒂蓮,轉而遞給紅袖道,“我向來不信什麼雪月雙生,什麼同心同根,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自然會在一起。這花還是送給你吧!”
聽到雪月雙生花,英馳面色微變,他轉過頭望着水面不語。紅袖微笑着推辭道,“既然是扶蘇哥哥爲你而摘,闌珊姑娘不能辜負扶蘇哥哥一片心意。”
闌珊心中並沒有太多喜悅,微微低頭道,“卻之不恭,多謝殿下了!”再次擡頭問道,“不是說要來眷屬亭祈福什麼的?”
扶蘇一笑,指着不遠處水塘中心高聳的六角小亭道,“那裡便是眷屬亭,聽聞那裡供奉有花神,只要是每日第一個登上眷屬亭的有情人,便能得到花神庇佑,所以……”
英馳明白他的意思,自信一笑,“殿下可要留神了!”
此時扶蘇忙拉過闌珊,卻見英馳已經抱起紅袖踏水而過,直奔往眷屬亭方向。那樣快的速度,闌珊不由的抓緊了手中的花莖,這並蒂蓮果然是他有心承讓。想着想着,身子已經隨着扶蘇一躍而起,風聲恍惚間已經落於小亭之上。
英馳放開紅袖,對着扶蘇拱手道,“承認!”
扶蘇道,“哪裡!英將軍果然好身手!”
此時的紅袖卻是面頰微紅,擡頭看着英馳,問道,“花神真的會庇佑我們嗎?”
英馳笑而不語,似是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闌珊,又再度轉身迎風而立,似乎在欣賞周邊的風景。
萬里無雲,遠處有幾隻孤雁劃過天際,看着英馳的背影,闌珊一嘆,若是能成功回到月城,這次或許是最後相處的機會了吧,或許以後就再也沒機會和他們見面了。不知不覺中悲歡離合之感油然而生,心中突然釋然了許多,她看着愣在原地的紅袖,上前道,“心誠則靈!你有花神庇佑,我有同心芙蓉,我們都會很幸福的!”
闌珊說着轉身一手將英馳拉過來,又一手拉過扶蘇,將四人湊到一起,闌珊大聲道,“我們在此約定,將來無論身處何境,都要活得隨心隨性,願心中幸福如同這萬花園一樣,繁盛不敗!”
扶蘇爽朗一笑,道,“山河不足重!”
英馳和道,“重在遇知己!”
紅袖一笑,“願我們四人永遠如今日所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