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夕陽西下,河伯四人率先出了禁地千尋,禁地之外,早已有一干人等在那裡。水心眸光微閃,目光立刻聚在對面的一人身上,薄紗銀冠束髮,暗黃錦袍隨風起伏,那熟悉的面容已攜了一抹滄桑,夕陽的餘暉照在他身上,融合着他一貫以來的溫文爾雅,和煦而舒心,讓她瞬間產生了恍如隔世的錯覺,一切宛如初見他的情形:人,如月清朗;衣,臨風清揚。
“水心。”
他沉穩而清潤的聲音喚出她的名字,在她心中激起漣漪,水心一怔,朱脣輕啓,輕聲喚道,“嘉。”
城主面色略微驚疑,水心還是水心,眉目依舊,歲月不曾改變她的一切,還是如初時的那般清麗脫俗。
那抹蘭衣飄飄然已經朝他走過來,他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擁在懷中,腦海中浮現初見她的場景,水波盪漾,荻花飛揚。時至今日,他還深刻記得洛水初見時她的驚鴻一瞥,宛如出水芙蓉,美的攝人心魄……他當時出神的感嘆道: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十八年的相離,十八載的相思,兩人一直擁着彼此,無聲的宣泄着十八載的牽掛。他們明白彼此這十八年來的默默付出,霎時間彷彿一切靜止在那裡,所有好或不好都化爲煙塵,只剩下彼此觸手可及的溫馨。
相擁的二人在某人看來竟有些礙眼,河伯心中暗暗泛起一絲不平。
此時,恰好闌珊等人也從千尋出來,河伯便輕咳了一聲,回身望着衆人,目光落在星魂懷中昏迷的月澈,“將她送回澈月閣,你們先去幻閣等我!”
幾人應聲就要離去,一聲低沉又沙啞的呼聲從對面傳來,“澈公主!”
星魂擡頭,看着快步而來的鄒先生,不由的疑問橫生,她是知道月澈身世的人,見她伸手要接過月澈,便問道,“你和她有何干系?”
鄒先生一愣,再看到在場的蝶姬,索性不再隱瞞什麼,朗聲道,“蝶夫人沒告訴你嗎?”
星魂冷冷回道,“我想聽到你的實話!”
城主忍不住道,“澈兒不是蝶姬的女兒嗎?”
“當然不是!”鄒先生冷哼一聲,“澈公主,是我大月氏的公主!若不是公子嘉願意化名月清揚,以月爲姓氏,我亦不會將公主託付於此!”
提到‘公子嘉’時,城主臉色微變,心中疑問橫生,“那月惜呢?”
“惜公主纔是蝶夫人的骨肉!”鄒先生見星魂仍然不想交出月澈,便加重語氣道,“你該放心,這裡唯有我對她絕無半點傷害之心!”
星魂目光劃過一絲寒芒,繼而把月澈交給她,看着霜降和婉雲也隨着她們回去,不覺然稍稍放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城主滿眼迷茫的望着水心,指着闌珊道,“她呢,真的是珊兒嗎?”
水心點頭,“當年,我將洛水亡音咒引在她身上,又害怕招人耳目,這纔沒有直接交給你……”說着轉頭看着闌珊,不由輕嘆一聲,“她對一切都毫不知情,這樣,也好……”
闌珊更是迷茫了,想問個緣由,終是忍了下來。反正自己是穿過來的,對這具身體的由來也不是很關心,她關心的是該如何收服了亡音,再如何利用鎖時仙刻回到現代!
此時,河伯接過弟子呈上的情報,不由眉頭皺起,“秦軍要來攻城。”
城主定了定神色,“不錯,秦軍特使送來戰書,三日後便來攻城!”
這麼快!衆人神色皆是一驚,闌珊不由想到之前的相關情報,連扶蘇都跟來了,若是再見面,真不知如何處之。
“而且,秦軍特使格外聲明,大秦公子扶蘇特邀英馳和闌珊二人於明日戌時在洛水之濱小聚。”
聽完城主這句話,闌珊頓時驚呆了,這下完了!她不由望向英馳。
英馳則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該來的終是躲不掉!”
河伯望着各有所思的衆人,想到水心和趙嘉一定有很多話要說,自己一干人等實在是多餘,他便轉身道,“爾等隨我先去幻閣商議戰事。”
水心立刻道,“冰夷,我有事與你和嘉相商。”說着轉向時仙和蝶姬二人道,“勞煩時仙姐姐帶着蝶兒先去望辰亭歇息片刻。”
衆人這才應聲離去,星魂和莫沉溪三人走在前面商議着戰事,闌珊便走到時仙
身邊問道,“那個仙刻之鏈已經幫仙子找到了,仙子能不能幫我開啓時空鏡水?”
“這個自然可以。只是,時空鏡水遠在崇魔拂仙島。”時仙微微蹙眉,“你想好要去哪裡了?”
闌珊訕訕一笑,“到時候再告訴你!”
幾人登上了望辰亭,見石凳個數有限,星魂、英馳和莫沉溪三人便各自站立一旁,彷彿各懷心事的看着滿目蕭條之景,剩下的四人便圍着石桌坐下。
闌珊見衆人皆是默然,便問道,“不知這當初的洛神之劫到底是什麼?”
時仙輕聲道,“你們應該有所耳聞,這月城城主乃是原來趙國公子嘉。”
闌珊點頭,似乎記得星魂曾經提起過趙嘉,她接着道,“那他和洛神之劫有什麼聯繫?”
時仙輕嘆一聲,“二十年前,仙界天帝之宮遭妖魔突襲,魔君邪北川帶領妖邪之輩憑藉亡音試圖浸染仙界,亡音一出,帶着毀天滅地之力,勢不可擋。”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看了英馳一眼,繼續道,“仙界七殺戰神率領神兵一時壓制不下。帝宮岌岌可危之時,幸得遠在西幽之漠的武曲神君相助,壓制了亡音,並將魔君一干人等驅逐到下界。待戰亂平息,武曲神君功不可沒。論功行賞之時,他便言明要娶天帝義女水心爲妻。屆時,水心司掌洛水,素有仙界第一美人的稱號,欽慕者數不勝數。”
“仙界第一美人!”闌珊暗自叫道,想想那洛水女神的容貌,心中暗歎果然是名副其實!她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唉!怎麼就沒有繼承她的美人基因呢?意識到時仙正在看着她,便牽強一笑,“仙子繼續!”
“天帝下了神旨後,仙凡冥三界均知道了仙界第一美人要嫁給武曲神君的事實。素聞武曲神君弒殺,脾氣怪癖,妄自菲薄又孤僻自憐,且貪慾太強。三界衆人皆是議論着武曲神君是打着娶洛神的幌子,實則獲取仙界至寶幻月珠,再篡奪天帝之位,這便是剛開始所謂的‘洛神之劫’。”
“哦?”闌珊和漣漪均是一臉驚訝,闌珊道,“剛開始?那接下來呢?”
時仙望着蝶姬道,“接下來的事情,蝶姬比我要清楚事情原委。”
蝶姬慢慢起身,目光隨之變得悠遠,她緩緩道,“神旨一下,主人畢竟是天帝的義女,面對神旨,根本無權推辭。爲躲避武曲神君的糾纏,主人帶着我到凡界遊玩散心,也是在那時遇到了失意潦倒的趙國廢太子公子嘉,二人相遇在洛水之濱,或許是二人有緣在先,或許是二人境遇略有相似,竟然一聊傾心。時值亂世,主人知道他的心意,便助他重建一城以慰亂世之流民。眼見婚期已至,武曲神君召主人回仙界成婚,主人婉言拒絕了武曲神君,不想他勃然大怒,竟以亡音之力威脅主人,主人與他起了爭端。當時,時仙姐姐也在場……”
時仙道,“不錯,當時我和水心都不是他的對手,幸而遇得戰神七殺相助,卻不想他們二人力戰之時不慎將亡音散入凡界,水心懼怕亡音肆虐人間,便利用幻月珠之力強行封印,後來便在河伯幫助之下,將亡音封印在洛神祠,而那時水心修爲耗損嚴重,而且……”時仙猛然住了口,看了看蝶姬,料想她不想再提引鳳箭和聖風谷的事情,便轉口道,“最後仙界追查下來,我們爲了掩蓋月城與公子嘉的事情,便隱瞞道,水心散盡自身修爲融進幻月珠纔將亡音封印,自此三界再無洛神和幻月珠。而武曲神君和戰神七殺也因此獲罪,落入輪迴之道……這,便是後來的‘洛神之劫’。”
洛神之劫,戰神七殺,英馳心頭重複了一遍,忍不住想到時仙當初打量自己的眼神,回頭正迎上時仙滿目的悵然,“這麼說,我們早就認識?”
與他目光相對,時仙臉色微變,那一瞬間英馳恰好持劍迎風而立,寒風蕭蕭中衣衫凜然,滿臉凝重之態,正如當年那所向披靡的戰神七殺,她慌忙避開他直視的目光,暗暗收回思緒,“不錯。”
闌珊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武曲神君的輪迴之道在哪裡呢?”
時仙語氣帶着疑惑,“據我所知,武曲神君不甘心進入輪迴之道,便強行逆轉了武曲命盤,如今下落不明。”她突然收了話語,頓了頓道,“此事日後再論,眼下之際,當以收服亡音爲上。”
“也對!”闌珊迅速集中到鎖時仙刻身上,不由道,“曾在幽冥
界聽人提過亡音和合音相剋的事情。合音可調動衆生清心祥和之情,亡音則可調動衆生怨恨憤懣之情,換言之,它可調動天地之間肅殺之氣,所以纔會如此厲害。那麼,找到合音就可以了吧?”
此時,河伯已經趕到了望辰亭,聽到合音便接着道,“這合音已經隨尹氏一族隱居於崇魔拂仙島之上。聽聞尹氏一族乃是遠古時期羲和部落的後裔,爲了守護合音特別鑄造六步妖言陣,該陣數頗爲怪異,方圓數裡便結界深厚,若非法力修爲上乘者,根本無法接近。”
提到六步妖言陣,英馳立刻想到了芻文,還記得逃出秦宮那天晚上,芻文說要帶着那人回崇魔拂仙島破陣,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六步妖言確實非同一般陣數,我一位故人也在設法破解此陣,不知道他是不是爲了合音。”
河伯不由問道,“何人?”
英馳想了想,還是用他的真名吧,便回道,“鄒衍。”
河伯眼眸一亮,“聽聞他精通陰陽五行之術,四海之內幾乎沒有陣數能困住他!連他都破解不了的陣數,想來的確是非同一般。”
闌珊看着河伯,一時間還是不太適應這麼俊朗的師尊,她愣了片刻才問道,“秦軍馬上來攻城了,我們有時間拿到合音嗎?”
河伯搖搖頭,“且不說崇魔拂仙島相去甚遠,拿到合音的機率寥寥無幾,還是另作他算。”
“師父。”星魂插話道,“弟子的星魂之靈已經離體,弟子亦不知該以何來對抗秦軍。”
河伯一笑,“你一直依仗星魂之靈,卻忘記了自己體內沉睡的力量。”
星魂思忖片刻,“碧水寒晶?”
“不錯!”河伯轉而望向漣漪,“畢竟是鮫族至寶,想來鮫族更知道如何發揮出最大力量。”
“我可以去求母親相助。”漣漪道。
河伯點頭,“如此甚好!爲今之計,月城存亡,全看這一役。”
闌珊道,“那我的月魄之靈都沒了,又該如何幫忙?”
英馳提醒道,“你還是先想想如何應對明日再說吧!”
闌珊心下一驚,明日?明日戌時便是再見扶蘇之時,按理說,自己該是他的妻子,可是……
英馳見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便問道,“若是,他要帶你回秦宮,你會怎樣?”
“我……”闌珊一時無言以對,意識到衆人都在盯着自己,她苦笑道,“放心吧,我一定與月城共進退!”
河伯鄭重道,“本打算今日與諸位在幻閣商議戰事,如今時辰不早,你們也勞累許久,我已經命弟子安排好廂房,諸位可先去稍作休息,待明日辰時再聚幻閣商討對策如何?”
衆人紛紛應聲告別而去,星魂走了幾步,忍不住回看了漣漪一眼,“何時去見你母親?”
漣漪一愣,“明日吧!”
星魂點頭,闊步下了臺階離去了。
一旁的莫沉溪見漣漪目光一直追隨着星魂,不禁提醒道,“喂!人家已經走遠了!”
漣漪收回目光,“怎麼,吃醋了?”
“纔沒有呢!”莫沉溪不屑的輕哼一聲,雙臂抱在胸前,故作高傲道,“何況,我纔是真正的鮫族少主!”
漣漪低頭一嘆,“我剛纔也在想這個……”
莫沉溪收起嬉笑,語氣略帶遺憾,“不知道父母都是什麼模樣,我第一次去鮫族,便是隨師父去收拾鮫族的殘局,斷壁殘垣,屍橫遍野……”他語氣變得稍稍輕鬆,“這麼算來,我見到的第一個族人就是你啊!”
漣漪興奮的點頭,“陸鮫族長英明神武,蘅夫人端莊賢淑,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好的你呢?”
知道她在安慰自己,莫沉溪隨之一笑,“如果,沒有當初的交換,我便可以在他們身邊長大,說不定也可以早點遇到你。”
“你恨星魂嗎?”
莫沉溪搖頭,摟住漣漪的肩膀,“往事如煙,隨風而逝,應該珍惜眼前,活在當下。何況,你會和我相伴到末路,這就夠了!”
漣漪看着他滿臉的坦誠,不由一笑,“不要總是末路末路的,鮫人的壽命很長的!我們應該相伴到老!”
莫沉溪眼中閃過一絲憂鬱,但看着她滿臉的欣然之色,便朗聲一笑,將她攬進懷中,“好!相伴到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