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乍然而止,小亭紗幔微揚,女子長身玉立,一襲淡紫輕紗曳地,清風拂過之處,曼妙生姿。玉釵斜插垂雲髻,修眉聯娟,杏眸淡淡掃過衆人,注視到風殘影時不禁怔住了,朱脣微張,欲言又止……
風殘影頓時愣住了,在他記憶之中,她是和他一樣的墨衣裝束。縱然十年未見,縱然她與之前的護法裝束全然不同,但直覺告訴他,她就是流影!他平復了心緒,輕輕喚出,“阿影……”
那女子更是驚詫,一副不可置信的收回目光,冷冷道,“我不是她,我是紫玉,我不是流影!”
見那女子轉身就要走,風殘影飛身上來攔住她,將長劍橫在她身前,“你是阿影!你看!這是你的掠影劍啊!”
那女子目光變得飄忽不定,顫抖的手握住那柄劍,卻猛然鬆開了劍身,哐噹一聲長劍墜地。她轉身道:“獵光沒有變,掠影劍也沒有變,流影卻已經不是流影了……”
“自從十年前與你相別,我便化名風殘影,因爲我失去了阿影……”他再次扣住她的雙肩,迫使她正對着自己,“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阿影!”
那女子面色稍稍緩和,“你知道我和宋子賢的事情嗎?”
風殘影略微遲疑,搖了搖頭,“他只說,紫玉是他的亡妻。”
“亡妻?”流影嘴角牽出一抹冷笑,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我把身家性命都給了他,他卻不相信我,強行盜走玉靈。若不是蝶夫人收住了我的元神,又及時搶回了玉靈,恐怕我早就魂飛魄散了……”
提到玉靈,他憶起了那晚在祭星殿爭奪玉靈之事,風殘影點頭道,“我知道……”
“你想知道這一切的緣由嗎?”
風殘影看着她的背影,平靜道:“你願意說,我便願意聽。”
“十年前風族內亂之時,我傷勢嚴重,瀕死之際,我知道你把我交給了蝶夫人,並和她交換了條件。她沒有食言,用上古玉靈重塑了我的精魄。可是……”她輕輕一嘆,拿出一塊玲瓏精緻的紫色玉墜,“這神玉,牽扯到我的前世情傷……”
此番情景,幾人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侍女回身看着他們,“流影姑娘既然已經見過,諸位就請隨我去廂房歇息吧。”
英馳等人便點頭同意,在隨着侍女回去的路上,闌珊不禁問道,“這流影和紫玉到底有何關係?”
“聽主人說過,紫玉便是流影的前世。”
前世?四人微微驚訝,闌珊拉住侍女問道,“然後呢?”
侍女微微垂首,“主人說,那是東周亂世之時,紫玉乃是吳國夫差小女,封號紫玉公主。吳王本應要將她嫁給太宰之子,可是她早就心有所屬,並且和家僕韓重私定終身。”
“紫玉,韓重?”闌珊心念一動,似乎覺得有些熟悉,看着侍女等着下文。
侍女道,“韓重自知學問不夠,便決定遠赴齊魯之地遊學,臨行前夕,託父母向吳王提親。那時,吳王已經決定將紫玉公主許給太宰之子,又嫌韓重門第低微,自是拒絕。紫玉便強行不從王命,鬱鬱而終,葬於閶門外。可她死後,對韓重的至愛之情凝成一縷執念,縈繞墓旁,不曾散去……”
侍女說着目光一沉,“一過便是三年,韓重學成歸國,得知紫玉公主的死訊後便來墓上吊唁。見他悲痛欲絕,紫玉芳魂便出來相見,二人完成了合巹之禮。紫玉將隨身攜帶之玉墜贈他爲信物。韓重堅持要生未同衾,死亦同穴。爲了讓他放棄輕生之念,紫玉便散了執念,自己墮入輪迴之道。後來,不知是韓重感動了上蒼,還是那玉石本是神玉,竟然收攏了紫玉
的執念,並被埋入紫玉墓旁……之後,便是你們所見。”
“執念?”闌珊心底泛起絲絲疑問。
此時,幾人已經來到後庭的廂房前面,侍女便道,“如今天色不早,我這就去吩咐好飯菜,諸位用完膳就早些歇息。”
闌珊望着侍女離去,忍不住要回去看紫玉他們。
英馳攔住她,“那是人家的私事,你去攙和什麼?”
闌珊道,“不知道爲什麼,很想弄清楚那個執念……”
英馳看着她,突然對那個執念也產生了好奇,“一起去吧……”
二人循着原路回到小亭附近,見亭中的二人正相擁一起,英馳拉着闌珊暗暗藏身在小亭周邊的叢林中。
此時,亭中的流影已經將來龍去脈全盤托出,她嘴角露出微笑,彷彿看到了那年紫玉和韓郎山盟海誓的那一刻。
風殘影卻覺得她的笑容裡多了一絲愴然,他問道,“然後呢?”
“前生,紫玉爲韓重凝下一縷執念。”她轉身看着他道,“之後,便是今生療傷之時,上古神玉中收攏的執念喚醒了我前生的情傷……我放不下他,很想見他,我以爲他還是我的韓郎……”
風殘影輕聲重複着,“執念……”
“情到至深,方生執念。這玉墜裡面便是紫玉爲韓重留下的執念,如今,已再無意義……”她說着,掌心凝起一抹流光,那紫色玉石瞬時化爲一道紫色煙霧,飄散風中……她擡頭目送着流光消失不見,苦笑道,“他不是韓郎,我也不是紫玉……”
風殘影從地上撿起掠影劍,上前安慰道,“前塵往事,隨風而逝……”
流影目光透着憂鬱,“流影已經不是當初的流影,配不上這把掠影劍,更配不上獵光……”
風殘影拉起她的手,將劍放到她手中,“無論發生什麼,你永遠是我的阿影……”
“是嗎?”流影閉目,心中不禁悲喜交加。
“玉靈之事,權當是成全了前世的紫玉和韓重。”風殘影抱緊了她,“如今,你是流影,永永遠遠都是我的阿影!今生,流影爲宋子賢犧牲了那麼多。宋子賢欠你的,怕是隻能下輩子來還了!”他突然加重了語氣,“如此算來,下輩子,或許我也遇不到你了。那麼阿影,餘生的時間給我可好?”
流影睜開眼睛,認真審視着眼前的男子,他比曾經多了份滄桑,更多了份穩重,最重要的是,他對她的心始終一成不變,她微微點頭,“可是,蝶夫人當年答應爲我找到韓郎的今世,並把我送到宋子賢身邊。我們賭過一局,賭我能否留在他身邊。最後我輸了,我的命屬於蝶夫人……”
“我已經和蝶夫人談過,她會還你自由。”風殘影正面對着她,“我這次來就是接你回聖風谷,我們依然是刀光劍影兩大護法。如今,聖風谷到了特殊時期,時局動盪之下,我們豈能置身事外?”
前塵,望穿。流影接過掠影劍,目光閃過一絲決絕,“好!我跟你回去!”她說着轉向附近的叢林,高聲道,“二位不必躲藏了,現身相見吧!”
闌珊二人起身,“我們並無惡意,只是害怕打擾二位。”
風殘影冷冷的看着他們,“何事?”
流影上前道,“你們想問什麼?”
闌珊剛要問出口就被英馳攔住,他上前道,“我們只是想知道天鴆樓的事情。”
流影走出小亭,擡手指着遠方,“看到沒有,島中之島,樓外之樓,那裡便是天鴆樓。”
三人順着她的方向望去,隱約能看到綠水之中浮現一片更小的島嶼,但看的不甚清
楚,遠遠觀之,便覺得樓宇風格特立獨行,流影繼續道,“那片水域便是碧海,將這崇魔拂仙島分成兩部,魔部和仙部。我們此時所在的正是仙部的鐘靈毓秀宮。”
英馳點頭,“姑娘可否知道,前些日子,天鴆樓弟子硃砂曾攜帶玄日刃來島上?”
流影面色微變,“我從未耳聞,天鴆樓行事一向慎密,勸你們小心爲上。至於其他的,無可奉告。”說完便拉着風殘影離去了。
見二人已經走遠,闌珊道,“我只是想問問那個執念,爲何不讓我問啊?”
“她不是說了嘛,情到至深,方生執念。”見闌珊若有所思的點頭,英馳繼續道,“因爲執念,流影受前世之情所困。他們之間纔會如此波折。執念已散,何必再提讓他們都難受呢?況且,執念害人又誤人,我們又何必再問。”
闌珊疑問道,“執念哪有害人?我看啊,倒是成就了一段至死不渝的真情。”她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突然心生羨慕,“若是有人,能爲我凝下執念,我心甘情願受其所害……”
英馳看着她一臉沉溺其中的樣子,“前生,紫玉和韓重情緣未了;今世,宋子賢欠流影的只能來生再還了。三生三世算下來,真正屬於流影和獵光的,只有餘生而已。”
闌珊嘆道:“正因爲餘生時光有限,所以每時每刻才愈顯珍貴……”
英馳一愣,猛然想到闌珊留到這裡的時間也不多了,不禁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正望着天鴆樓的方向出神,便道,“走吧!明日還要去天鴆樓呢!”
次日一早,闌珊一干人等起身去天鴆樓,正巧在庭院處遇到風殘影和流影,風殘影上前道,“如今,我已經尋到流影,風族大事未了,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幾人也回禮,英馳道,“也好,我們也正有事情要出去,正好順路。”
出了鍾靈毓秀宮,流影向侍女交代了幾句,這纔看着他們道,“你們就暫時住在鍾靈毓秀宮吧,有什麼事找她們就好。告辭!”
“告辭。”
朝陽細微的光芒照着大地,山中瀰漫着一層薄薄的霧靄,叢林相間而生,鳥鳴啁啾,遠望過去一片繁花似錦,映着晨曦的光芒,格外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林間小道里跑來一抹鵝黃身影,莫沉溪見狀道,“領路人來了。”
英馳一見靈小帶興高采烈的朝自己衝來,不由的心中一顫,手臂再次被她拉住,“夫君哥哥!”
英馳再次皺眉,慢慢抽出胳膊,“靈姑娘有話直說吧。”
“昨天不是說好了,我帶你們去天鴆樓。”靈小帶說着望向百蟲齋的方向,“墨哥哥不喜歡前往,我們不必等他了!”說完拉着英馳的胳膊往前走,沒幾步,突然從身上拿出小瓶子,嘻嘻一笑,“這個就是血玲瓏的解藥!”
英馳驚詫的拿在手中,“竹葉青的解藥呢?”
靈小帶搖頭,“血玲瓏是一般的毒藥,解藥很好找的,但是竹葉青就不同了,我從未見過有這樣的解藥。想來除了半夏哥哥,誰也不知怎麼解毒……”
英馳回望了闌珊一眼,“不必擔心,會找到的……”
闌珊一笑,“無妨。靈姑娘可曾聽到重生蓮?”
“聽過啊!”靈小帶回看着他們二人,“可是,從來沒見過,據說它就在天鴆樓的秘境之中!”
“天鴆樓秘境?”莫沉溪一陣心悸,想到在行空虛實界裡所經歷的事情,頓時神色變得慌張。
漣漪上前道,“怎麼了?”
莫沉溪迅速壓下思緒,淡淡回道,“沒事,我們這就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