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節拍器的聲音已經被柔和的音樂取代，林傾傾站在白亦晗面前，緊張而又侷促地看着他。
她的心幾乎提到了嗓眼，就那麼絕望而又不死心地等待他下一秒的宣判。
白亦晗的臉上出現些許痛苦的表情，他的眉頭蹙得很緊，似乎，覺得這樣的回憶格外煎熬。
醫生的話再次響起：“她向着您走過來，伸手握住了您的手，您覺得，這樣的觸感異常清晰，好像在什麼時候曾經有過千百遍的演練……”
之前，醫生就已經單獨找林傾傾聊過了，得知二人曾經談過戀愛，而這件事，醫生也答應保密。
此刻，林傾傾得到了醫生的指示，於是走過去，抓住了白亦晗的手。
他的手乾燥溫暖，依然是她熟悉的觸感。只是，她握住他掌心的時候，他卻沒有像過去一樣馬上回握緊她。
“您並不排斥她的靠近，甚至，希望她離您更近些……”醫生道：“她慢慢傾下.身，你們的脣吻在了一起，你嚐到了熟悉的味道，於是，主動地想要更多……”
林傾傾的呼吸驀然變得緊張，她的視線落在白亦晗的脣瓣上，只覺得心跳一下快過一下。
她慢慢地彎下.身子，然後，一點一點靠近白亦晗的脣瓣。
她發現，自己哆嗦得厲害，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因爲缺氧，大腦近乎眩暈。
在雙脣相接的一瞬間，林傾傾狠狠地抖了一下。
她的呼吸落在白亦晗的臉上，她的脣彈性擠壓在他的脣上。
躺着的白亦晗眉頭蹙得越來越緊了，他感覺到了脣瓣上的柔軟清新，但是，卻沒有動。
“她的舌探入您的齒尖，她的味道佔據了您整個呼吸……”
聽到醫生的話，林傾傾整個人更加緊張了。可是，卻在她主動進入他的世界時，腦中的弦轟然斷裂，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卻深入骨髓的悸動。
她似乎什麼都忘掉了，只是跟隨着本能，笨拙卻深情地去吻他。他的氣息充斥了她整個世界，就好像上天給她的一場奢侈盛宴。
白亦晗的眉蹙得越來越緊，平放在身旁的兩手開始有了反應，指關節曲起，似乎正在和一種無形的束縛抗衡。
一旁，記錄儀上的數字開始不斷跳動，曲線發生大幅度的波動。
林傾傾只覺得，時間好像倏然後退，退到了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光。此刻的她，完全分不清是否真實，只是不斷地跟隨着本能，就好像他千百次吻她時候一樣。
旁邊的醫生看到儀器上的數字，眼底出現激動的光，他操作着儀器，控制裡面的電流。
而就在這時，白亦晗卻突然擡起了手，掙脫束縛的他猛然握住了林傾傾的肩膀，然後，一個用力，將她往後大力推開。
林傾傾之前完全沉浸在那個吻中，也斷然沒有料到白亦晗會推開她。她的重心剎那失衡，而白亦晗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力量竟然特別大，她被他推得往後跌了好幾步，撞在了身後的一張工作臺上，後腰一陣尖銳的痛。
痛感讓她的臉瞬間褪去血色，整個人完全僵硬在原處，連動一個腳趾都沒有力氣。
而病牀上，白亦晗已然清醒，他的眸色逐漸恢復清明，就好像大夢初醒一般看向病房裡的場景。
醫生走了過去，看向儀器的數據，無不遺憾道：“失敗了……”
白亦晗拔掉腦袋上的探頭，撐着坐起來：“什麼意思？”
一旁，林傾傾這才從剛剛的痛感中緩解出來，目光落在醫生身上，等待他的答案。
“白先生，剛纔我們試着喚起您的記憶，但是，從儀器上的顯示來看，您的大腦記憶區的確是受了損傷，但是，更大的因素是，您的潛意識在刻意忘掉這部分記憶。所以，在催眠下，您對之前的場景模擬，表現得相當抗拒。”
說着，醫生正色道：“所以，我們有必要徵求您的意見，是否要幫助您，喚起那部分您在接近死亡的狀態下，主觀的、刻意地想要忘掉的東西。”
一時間，林傾傾只覺得整個人彷彿被冰封凍結。
他獨獨忘了她，不是因爲他受傷，更多的卻是因爲他想要忘了她，忘了和她相處的時光。
也就是說，在生死一線的那一霎那，他選擇放棄她了麼？
可是，當時他傷得快要死了，也堅持給她發了消息啊。他說他要娶她的……
病牀上，白亦晗似乎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擡眼看向醫生，語氣很淡，卻很堅定：“我相信我過去的判斷力，所以既然當初選擇了遺忘，肯定有遺忘的理由，今後就不用治療了。”
林傾傾的瞳孔猛地放大，只覺得剛剛後腰上的疼痛又再次襲來，連同着冰冷破碎的心，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着徹骨的寒涼。
他說，他不要記起了……
“好的，我們尊重您本人的選擇。”醫生點頭道。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白亦晗淡漠的眼神匆匆地掃了林傾傾一眼，然後對醫生道：“剛剛我在被催眠的時候，林小姐是不是對我做過什麼？”
此刻，林傾傾恨不得自己就那麼消失在地縫裡。可是，她的腳步動了動，卻發現，她竟然疼得抽不出一絲力氣。
要不是她整個兒重心都在後面那個工作臺上，她毫不懷疑，她可能早就跌在了地上。
“是的。”醫生道：“因爲配合催眠需要，所以剛纔林小姐只是和您重複了一些當初你們在一起的場景。”
白亦晗困惑道：“她和我？”
醫生微笑道：“白先生，您和她曾經在一起過。”
白亦晗徹底震驚了，他鋒銳的目光掃向林傾傾：“我和她？怎麼可能？！”
他也是剛剛得知自己是抱養的，所以，之前林傾傾一直都是他的親侄女，他怎麼會枉顧道德倫常，和她在一起？！
他此刻的不可置信和那句怎麼可能，就好像一個巴掌，狠狠地落在林傾傾的臉上。
她的頭埋得更低了，下脣被牙齒幾乎咬出了血印。
醫生道：“林小姐的確這麼對我說的，而且，這件事林小姐還要求我保密。”
“好的，謝謝您。”白亦晗將目光落回到了林傾傾的身上：“我們能不能單獨談談？”
林傾傾的心一顫，點頭：“好。”
病房裡，只剩下二人。
林傾傾本來想要走過去的，可是，她發現，自己一動，腰就傳來一陣尖銳的痛，她根本不敢移動分毫，只能就那麼維持着原來的姿勢，看向白亦晗。
他思索片刻，開口：“我們真的在一起過？”
林傾傾點頭：“嗯。”
“多久？”白亦晗問道。
“我第一次見到你，你那時候22歲，我們當時成了男女朋友，但是，因爲得知我們的親屬關係，所以分開。”林傾傾深吸一口氣，決定將所有的都講出來：“後來我們分開好幾年，卻陰差陽錯相遇。後來，一次我被人下藥，我們就在一起了，我住在了軍區大院，我們秘密戀愛，只有晚上在一起，沒有任何人知道。”
白亦晗不由蹙眉：“我同意的？”
林傾傾點頭。
只覺得心底一陣莫名的煩躁升起，毫無來由，讓他本能地牴觸。白亦晗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林傾傾面前：“我竟然會枉顧道德倫理，做這樣的事？”
一片陰影落下，林傾傾擡眼，就看到了白亦晗脣角勾起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嘲諷，她的身子下意識地又後退了幾分，只覺得腰上的疼痛更加明顯了。
“是的。”林傾傾手指緊握成拳：“我們在一起了三年。”
白亦晗看着她，不知爲什麼，心底突然升起了一陣惡劣的情緒。於是，脣角就勾起了一抹涼薄的笑：“但是，我從你那天的表現來看，好像在我遇到車禍前，我們應該已經分開了吧？”
林傾傾看到他冰冷的眸色，只覺得眼睛也開始刺痛。她低垂下眼睛，口中有苦澀的味道緩緩蔓延開來：“是的，但那是因爲……”
他根本不想聽她多說一句，打斷她：“我果然沒有猜錯！既然已經分開，那我們現在，沒有什麼關係了。”
白亦晗的手撐在一旁的牆面上，俯視着林傾傾，一字一句道：“我選擇忘了你，應該是糾正自己那段荒唐的過去，所以，我希望一切保持現在這樣的狀態。”
林傾傾擡眼，逆着光，能夠看到白亦晗根根分明的睫毛。乾淨的眼底，依舊倒映着她的影子，可是，裡面卻是化不開的淡漠涼薄。
“林小姐，我可以繼續叫你傾傾，因爲畢竟你妹妹嫁給了我三弟，我們也算是聯姻親戚。”白亦晗道：“但是，我們之間的關係，到此爲止。過去的，我不去回憶，也不想再提，希望你也能夠儘量爛在肚子裡。”
他的話，字字如刀，直直從她的耳畔插入，一路肆虐到了心底深處，林傾傾這才發現，剛剛後腰的疼痛，竟然根本不及此刻的分毫。
她緊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哪怕一點兒聲音，眼睛也努力撐着，不想讓白亦晗看到她此刻的狼狽。
一直到他完全站直身子，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