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後,紅山學院,灰之高塔。
從塔底看去,這座高塔自寬實厚重的塔底一路向上,逐漸收攏至雲端,宛如突破蒼穹的利劍。
這座建立至今近1400年的建築,曾是紅山學院浴火重生的象徵,也是新的皇朝下紅山學院獨立不屈的意志體現。
如今,這座高塔已經逐漸失去了那份劍一樣的鋒利,鋒銳的塔尖被一個寬闊的平臺所取代。
這個平臺高居雲端之上,四周卻不是蔚藍的天空,也不是更爲深邃的蒼穹,而是一片灰暗迷離的空間,彷彿與世隔絕。
事實上,這裡的確不屬於“現實”,也不屬於任何一個已知世界
平臺上,有一團縈繞不去的濃霧,霧色中,一位老人的面孔若隱若現。
那是本該在斷數虛界中進行遺蹟探索的大宗師朱儁燊,此時他雙目微閉,彷彿陷入沉思。
而在濃霧前方,一位穿着黑白色兜帽斗篷的女子,正捧着一摞厚重的文件,以冰冷的聲線彙報着同樣波瀾不驚的文字。
“……綜上,學院本年度教學工作進展順利,各項數據均較預期有較大提升,其中一年級最爲突出,已達到‘▉▉’的標準。”
濃霧中,朱儁燊睜開眼睛,點點頭說道:“這段時間我不在學院,一切都辛苦你了,語註。”
名爲語註的女子卻面無表情地迴應道:“只是屬下的職責罷了,除了以上的基本教務工作外,學院的各項經營基本按照院長留下的方針穩定運轉,詳細數據我會在之後另行彙報。接下來我要彙報的問題是學院監察員一職的委任,目前皇室依然沒有正式回覆我們關於推薦原詩爲學院監察員的申請……”
“理所當然他們不會迴應的,但如果在三個月內依然沒有正式的人選認命,原詩可以作爲臨時監察員正式履職。皇室在這個問題上,如果沒有提出新的人選,就等於是在妥協了。”
如同念稿機器一般的語註,第一次帶上了語氣,她皺起兩條細長的眉毛,問道:“皇室會妥協嗎?”
“會的,尤其是大勢不利的時候,暫時的妥協反而有利於未來的反擊,1400年來,局勢不都是在這樣反覆的拉扯中維持平衡的嗎?這一次張進澄的事情上,皇室和密探局共同犯了錯,所以他們需要承受代價,未來十年之內,學院可以在沒有桎梏的情況下自由發展……”
說到此處,朱儁燊難得笑了起來,只不過因爲聲音貫穿了虛界和實界,聲音顯得模糊不定。
“張進澄其實比很多人以爲的要能幹,有他在,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去做。”
語註卻說道:“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個猴子,在那個位置上都能做到同樣的事情,只要將學院的一舉一動按時彙報給白夜城就好。反而猴子不會犯他那麼愚蠢的錯誤。”
“哈,說的也是。”
“院長,如果皇室在期限內委派了人選,學院要如何處置?”
“由你代理,組織議會拖延一下,找機會拒絕任命就是了,”
語註再次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而後,她的身影就逐漸從灰之塔的平臺上消失了。
然而就在短短几分鐘後,語註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平臺上,那彷彿萬年不動,如同玄冰一般的臉上也浮現出了驚詫、不知所措。
“院長,院長!”
片刻後,濃霧中,朱儁燊的身影也顯現出來,只不過接連兩次跨越虛界和世界進行聯絡,大宗師也開始疲憊。
“怎麼了?”
“皇室……委派了新一任監察員。”
朱儁燊皺起眉頭:“誰?”
語註沉默了一下,而後用難以置信的聲音說道:“她自稱是……白驍的未婚妻。”
——
同一時間,在高塔之下,一個驚世駭俗的消息正以燎原之火的姿態迅速蔓延開來。
被譽爲新生首席,紅山學院最耀眼的古銅新星的白驍,本質上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渣!
那個讓無數人感動落淚的愛情故事,那個跨越雪山到紅山的萬里之遙,跨越兩個人生的愛情故事,居然是天大的騙局!
白驍在雪山部落明明已經有未婚妻了,卻還妄圖對冰清玉潔的魔道公主伸出魔爪!
所謂清月被大宗師以歸零神通強制失憶,根本是彌天大謊,大宗師正是要清月忘記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纔將清月帶離雪山,來到文明樂土!
而白驍卻不依不饒,緊跟着清月來到紅山學院,試圖繼續荼毒她的人生!
然後,在他與清月開始譜寫新的戀曲時,那個與他有過婚姻之約的女子卻在獨守寂寞!
如今,她終於踏上了與未婚夫相同的道路,不遠千里,跨越雪山與文明的界限,來到了紅山學院!
——
伴隨這驚世駭俗的消息不斷傳播,學院廣場上很快就聚攏了超過五百人。
本該在圖書館、實驗室、玉樹噴泉下埋頭苦讀的學生,本該認真備課,爲學生答疑解惑的導師們,以及各種來歷不明的遊手好閒人士,以廣場正中的雕像爲核心,圍成了一個直徑三十米開外的圓。
人羣中,議論紛紛。“那個人就是白驍的未婚妻?”
“好漂亮啊……”
“你看得清臉?”
“氣質,氣質懂嗎!”
“白驍那傢伙果然是不折不扣的人渣啊,居然有這麼漂亮的未婚妻……”
圓心處,頭戴遮陽帽的少女安靜地坐在自己的皮箱上,正對着廣場正中,有着1800年曆史的漆黑雕像。目光有些好奇,也有些玩味,最後卻是發出了有些失望的嘆息。
“也不過如此嘛。”
明明是在對紅山學院備受尊重的先祖,發表除了近乎污衊的言論,但少女的嘆息聲,卻引起了無數圍觀者的共鳴。
是啊,也不過如此嘛,只不過是在1800年前消滅了40萬聖元大軍,奠定西大陸獨立之基的初代院長陸昊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
而就在一衆紅山人積極地欺師滅祖的時候,有個一臉匆匆的年輕人,從人羣中擠了進來,跨入了那直徑三十米的無形界域中。
少女陡然轉過目光,霎時間就讓那年輕的導師感到寸步難行。
“那個,我是來接你去會議室的。”柳子越小心翼翼地說着話,臉上擺出親切和善的笑容,同時心中則滿是哀嘆。
早知道我也跟那幫師兄師姐們一起溜出來看美少女了,不然何至於在實驗室裡被語註抓了壯丁……
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啊。
如今作爲備受新生好評的魔文講師的柳子越,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而充滿幻想的新人了,很清楚這個世界上雖然充滿各種各樣的機遇。
但沒有任何一個過分美好的機遇,是留給他這種凡人的。
所以,對於眼前那個將面容藏在遮陽帽下,卻仍顯得美不勝收的女子,他別說是心動,甚至只有畏懼。
拜託不要讓我處理這麼難的事情啊……
“那個,關於監察員的事情,學院已經召集了幾位主任共同討論任命問題,所以……”
“哦,那個不急。”少女忽然打斷道,“櫻姐說,反正她的信物在這裡,由不得你們不任命,我現在比較關心第二件事,我的未婚夫呢?”
柳子越聽了不由更是頭疼。
大小姐,你難道要讓那麼多主任等你跟白驍敘舊嗎?至於白驍……鬼知道他去哪兒了!一個纔開學幾個月就把進度追到三年級水平的野人,你指望他在圖書館裡跟其他人一樣擠書桌嗎?他現在甚至都不稀罕在舒適的舊雨樓裡看書吃外賣,天天跟着原詩一起不知道在哪裡鬼混!
“看來你也不知道啊,那算了,我自己找。”
少女說着,站起身來,提起手中的皮箱。
“來,告訴我,我的未婚夫在哪裡。”
話音未落,那精緻的皮箱就搖擺起來,幾隻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少女驚喜不已:“誒?這麼近,那豈不是說……”
下一刻,就見人羣外,一個高大的少年正快步走近過來。
見到廣場上的人羣,他滿是好奇地問道:“這麼多人是在圍觀什麼?”
圍觀的人羣,頓時以無比複雜的目光回頭看去。
啊,那句俗話是怎麼說的來着。
說人渣,人渣到。
與此同時,白驍也越過人羣,看到了雕像前的少女。
只一瞬間,他就認出了對方。
“不會吧……”
少女當然也看到了身材明顯高出周圍一截的白驍。
比六月正午的太陽更爲燦爛的笑容,綻放在少女的臉上。
“哈哈,總算見到你了!小白!”
下一刻,在所有人視線中,那白金一般的少女就化作一串殘影,輕而易舉越過人羣,來到白驍面前。
少女赤足踏在地上,潔白的石板頃刻間綻放出一片輻射狀的裂紋,寬大的遮陽帽也在此時脫落下來,露出一張令所有人都爲之心馳目眩的美麗面容。
然而,與這奇異的美景不相稱的,卻是少女掀起的一片凜然殺機!
那隻精緻的皮箱,就如同戰錘一般,劃出近乎筆直的軌跡,砸向白驍的頭!
白驍立刻提起手臂格擋,只聽轟然一聲巨響。
那魁梧高大,擁有上古之力的首席新人,竟如炮彈一般倒飛了出去!
“哈哈哈,小白,你比以前輕了啊,最近沒有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