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說平胸女你平時看書太多,實踐太少,完全沒有臨機應變的能力。”
藍瀾一邊逗弄着杖頭上那團紅光,一邊毫不客氣地批評清月。
“幾千年前的火焰王的確是收斂願力,化作王權之水來壓制元素池,但那一套要是好用,火焰王朝就不會滅亡了。唔,雖然我是和元素直接溝通得到的真相,但你這麼聰明,稍稍動動腦子,就該知道原理了吧?”
清月則沉吟道:“因爲火元素早就對願力的壓制有了極強的免疫力,乃至反作用力?”
“這麼解釋也可以。”
清月又補充解釋道:“總之用王權願力是下下選,想要壓制暴走的元素,就必須換個法子,無論是靈力還是單純的武力都好過象徵王權的願力,當然最有效的是奇術,也就是你剛剛臨場化用,還非常不成熟的返祖奇術。”
“是啊,臨場化用,非常不成熟,讓你見笑了!我說你啊,完全沒必要爲了讓那幾個笨蛋聽得懂,刻意說得這麼仔細……除非你是在鄙視小白!”藍瀾輕笑着拋出了一個小陷阱。
清月笑了笑:“小白應該是最先理解狀況的人,比你還早哦。”
“不可能!”藍瀾呈現炸毛狀,“元素領域,我纔是最專業的!”
“但是王權領域,小白比你專業啊。”
“王權……嘖,也對哦。”藍瀾有些懊惱,“都忘了他是白叔的兒子,從小就被內定爲接班人了。”
清月說道:“內定這個詞就太過分了,部落從來沒有家天下的傳統,每一任首領都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可別說你這些年沒惦記過領袖之位,只是你打不過小白罷了。”
藍瀾揚了下眉毛:“你這人真討厭,就不能給你好臉!”
清月雖然不記得藍瀾什麼時候給過自己好臉,不過只要一想到在自己最艱難的歲月,總是那個懷抱骨杖的小姑娘,將各種珍奇藥物偷偷摸摸送過來,就怎麼也對她生不起氣來。
“火焰王庭的錨點是聖元人定下的,但能這麼快就進入王庭遺蹟,依靠的是小白的牽引,這一點你自己應該也有體會。與火焰王庭最爲相符的人並不是你,而是小白。”
藍瀾哼了一聲,卻也沒反駁。
虛界的牽引效應,依靠的是某處遺蹟和探索者的共鳴,這份共鳴,有的自然有,沒有的也假裝不來,而從白驍現在的表現來看,顯然他很清楚自己引發了什麼,需要做什麼。
——
白驍站在池塘邊,看着失去了內容物,變得柔和清澈的水池,心情卻無法像水面那麼平靜。
早在踏上龜裂的土壤的那一刻,他就隱隱感到了這片池塘的呼喚,一路前行,白驍都是鎖定池塘的方向,只是臨到現場,他才發現真正在呼喚自己的,並非是那團熾烈的火元素,而是禁錮元素的池水。
元素是有記憶的,池水同樣有。
越是接近,白驍越是能清晰地聽到池水發出的囈語,呻吟。
腦海中,則隱約呈現出了無數細碎的畫面,他看到了數千年前第一個統一人類文明疆域的王朝在熊熊烈焰中崛起,更看到了王朝崛起時,被火焰焚燒的枯骨形成了王座下的基石。
與他形成共鳴的,正是那些焦黑的枯骨。
他們之中,有武藝高強的武者,有擅長溝通生死界限的靈師,有將時空掌握於指尖的奇術師,更有享受萬人供奉的神祇!
然而在熊熊烈焰之下,一切盡化爲骸骨,然而火焰王卻仍不肯放過曾經的對手,他將所有的敵人反覆煉化,最終化作這清澈的池水。
看似澄淨高潔,其中卻飽含了無數人無數年的痛苦。
每一分每一秒,它們都在渴望解脫。
但是在白驍想出辦法之前,藍瀾就已經行動起來,少女以奇術混雜元素、通靈等多種上古之力,絕妙地破開了池水的禁錮,將水中的火焰元素收攏到了骨杖上,根除了這些上古亡魂的痛苦源泉。
可白驍耳中的囈語仍未止歇,平靜的水面下,仍蘊含着彷彿要顛覆一切的憤怒與痛苦。
但是,我也沒什麼好辦法啊,這種事,你們找我有什麼用?藍瀾她不香嗎?清月她不香嗎?
白驍心中暗歎,卻感到腦海中的聲音越發地響亮。
而身旁的兩位少女,卻只是眨着漂亮的眼睛,彷彿在等待白驍的行動。
白驍不由陷入沉思。
爲什麼要選我?客觀來說,從哪個角度來看,精通多種上古之力的藍瀾都是更優解,是因爲藍瀾身上的元素氣息太重,讓它們這些亡於元素之力的遺民不堪忍受?還是因爲太過駁雜的上古之力,反而不如白驍這樣專精一道?
總不能是因爲藍瀾胸太大吧……不對,客觀來說,論胸圍還是人高馬大肌肉壯碩的白驍更有優勢,所以這王權之力實際是看胸的?
白驍一時間思維有些發散,卻怎麼也理不清頭緒,而面前的池水仍平靜如初,彷彿在等待他的決斷。
片刻後,白驍拿定了主意。
他上前半步,手臂中劃出半截漆黑的骨矛,矛尖向前探去,輕巧地落在水面上,點起一圈圈的波紋。
剎那間,白驍腦海中,濃墨淡染的畫面,如同潮水一般洶涌而至。
不再是隱約的囈語,也不是支離破碎的片段,而是宛如歷史長河一般的漫長記憶。
白驍沒有敞開心神全部接納——即便神智堅毅如他,也不可能經受得起一個王朝積累下的怨念,敞開接納只會瞬間令自己心神粉碎;但他也沒有將這些畫面全部屏蔽在外,他緊守着自己的理性,以旁觀者的角度,審視着發生在數千年前的苦難悲歌。
潮水洶涌的時間似乎無比漫長,每當白驍將注意力稍稍集中到其中一個點時,都彷彿能親身體驗到一個人的完整人生,但這段時間又彷彿極其短暫,因爲回過神來,白驍的記憶中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他看到了千千萬萬的人生,卻只能記下極小的部分,而這部分記憶也很快就被掩藏了下來。
或許這是身體的一種本能反應,用以自我保護,也或許……這就是智力上的侷限性?
當白驍忽然想到這一點時,他已經不知不覺間睜開了眼。
面前的水池竟已乾涸,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
而身旁則圍攏了一羣人,清月和藍瀾湊得最近,就在左右兩邊,眼中滿是好奇。
“小白小白,怎麼回事?!”藍瀾抱着白驍的手臂用力搖晃道,“你看到什麼了?”
白驍反問道:“你呢,什麼都沒看到嗎?”
藍瀾撇撇嘴巴,說道:“都是些無聊的畫面,什麼宏偉瑰麗的元素殿堂啦,可以從凡間登天的火焰高塔啦,象徵永世王權的不滅聖火啦……這東西腦子裡記得的,淨是些歌功頌德的文章,甚至連用來儲存它的池水,它都只是一知半解,可以說是非常沒用了。”
說着,少女用手指彈了下縈繞在骨杖上的紅色光球,將它彈得向內凹陷進去,而光球則如同被主人斥罵的寵物狗,慌忙躲到了骨杖的另一端。
清月則輕嘆一聲,說道:“元素的靈性來自召喚元素的主人,而火焰王朝打造元素池,是在王朝末年,最爲狂妄不可一世的時候。哪怕境內烽煙四起,戰亂叢生,末代的火焰王仍癡迷於聖殿、高塔這類人間奇蹟,目光從來沒有放到這片大地上,所以這團火元素纔對真實的歷史一無所知。”
藍瀾眨了眨眼睛,說道:“我還挺佩服你這種剛剛聽了八卦,立刻就能加工成故事的本事的。”
清月笑道:“只是簡單的推理而已,但相信距離真相也所去不遠,不過要拼湊出完整的真相,還需要小白那邊的拼圖碎片。”
白驍則無奈道:“我這邊的收穫很有限,只看到了許多上古遺族被火焰王朝鎮壓、殲滅的畫面……看的時候畫面還比較完整,但真正記下來的卻只有支離破碎的殘片。”
清月說道:“能記下殘片已經很不容易了,這些記憶並不是以常規形式存儲下來的,而是以怨念、執念這種極端的情緒,再經歷多種上古之力的精粹之後保留至今,換做其他人,在記憶涌現的瞬間恐怕就要被腐蝕盡所有的神智,小白你居然能消化掉那些毒素,保留有可以復現的畫面,已經堪稱奇蹟了。”
藍瀾則說道:“我特別佩服你這種信口開河外加全無死角的馬屁功夫,以後喪事喜辦的重任都可以交給你了。”
清月回道:“只是陳述客觀事實而已,如果換其他人能比小白做得更好,那麼池水就不會選擇他作爲共鳴的對象了。剛剛你也將骨杖伸入池子裡了,有收穫嗎?”
“你這人真是特別討厭。”
而在此時,白驍忽然感到心頭一動,繼而腦海中迴盪起了新的囈語。
他沿着聲音的方向,目光看向遠方。
“下一個元素池,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