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石礦洞歷經兩千年的挖掘,內部早已是錯綜複雜的地下迷宮,而保證地下迷宮的空氣流通,則是兩千年來人們始終重視的難題。
大部分地區都要通過特殊的魔具來維持空氣交換,但限於成本等因素,只有極少數區域能享受到新鮮空氣的注入。諸如倉儲區這樣的地方,自然是與新鮮空氣最爲無緣的。
所以元翼說完話,自己也愣住了。
顯然,倉儲區並不是真的倉儲區,伴隨皇權覆蓋礦洞,撤銷了兩千年積累下的層層禁制,被隱藏的秘密也終於曝光出來。
只是,與預期不同之處在於,最先被白驍挑出來的,居然是平平無奇的倉儲區……
當然,很多時候,平凡無奇才是最好的隱藏。元翼回憶着自己在礦洞中進修時的經歷,那些被標記爲【禁區】的地方總是會吸引各式各樣的目光,反而是沒有任何標註的區域往往十年八年都無人問津,所謂大隱隱於市,道理就在於此。
而淺層礦區的公共倉儲區,無疑正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地方之一。
元翼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礦洞的秘密並沒有藏在地下深處,而是一直襬在我們眼前?”
白驍沒有回答,只是率先向着倉儲區走去。
是不是秘密,去看了自然知道,在這裡空對空的作猜想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而一路前行,白驍只感到迎面而來的清新氣味越發濃烈,在屍臭撲鼻的礦洞中,簡直是一種令人情難自禁的誘餌。
道路不長,白驍只用了幾分鐘就沿着氣味的指引,穿過一條條細長而錯綜的通道,來到了倉儲區的入口前。
從外面看去,的確是平凡到讓人不由忽視的地方,左右兩側只有崎嶇而粗糲的巖壁,前方一片昏暗朦朧,若非在入口處點亮了昏暗的燈火,並刻下了倉儲區的字樣,簡直看不出太多人工痕跡。
“不過,這裡乾淨得有些過分啊。”
藍瀾赤裸着雙足,輕巧地在倉儲區門前跳來跳去,無論灰塵還是碎石都無法在她腳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然而臨近倉儲區時,少女卻發現前方的道路上竟同樣是纖塵不染!
清月說道:“所以看來是不打自招了。”
元翼則緊皺起眉頭:“我之前在礦區巡遊時,不記得這裡有這等異象……”
藍瀾問道:“你記憶力有這麼好?多年前的事也記得清楚?”
元翼說道:“不敢說過目不忘,但該記住的事情,總會記住。”
“誒?”藍瀾意味深長地笑道,“那我問你……”
“不要浪費時間了。”白驍打斷了藍瀾的調戲,當先邁步踏入倉儲區內。
藍瀾有些不滿地撅起嘴,卻還是緊跟在白驍身後。
而當衆人踏上那纖塵不染的石道時,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白驍所說的“新鮮空氣的味道”
石道前方,彷彿有綠樹成蔭,清泉流淌,那的確是不屬於地下礦區的氣味。
白驍片刻不停步,只是不由地說道:“這就是家園?”
“啊,對哦,這個氣氛和家園二字倒是非常相符的了。”藍瀾一邊蹦跳着與白驍並肩而行,一邊悄然握緊了骨杖。
雖然氣味上一片平和,但氣氛上卻越發詭異。
一片與外界隔絕的地下世界,哪來的綠樹清泉?一片被人荒廢掉的倉儲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清新脫俗?
而且偏偏是在白驍以皇權解除掉層層封禁以後?
清月說道:“這算是,開門,迎客?”
藍瀾撇嘴:“你其實想說開門揖盜吧?”
清月避過話頭,又說道:“小白,除了空氣清新之外,你還有別的感覺嗎?”
白驍停下腳步,說道:“不太舒服的感覺。”
藍瀾奇道:“哪裡不舒服了?”
“心裡。”白驍嘗試解釋,“環境對我很友好,但我並不喜歡這裡,彷彿主觀上在排斥。”
藍瀾說道:“我的情況也差不多誒,這裡的環境的確很好,但莫名讓我有一點反感……卻說不清反感在什麼地方。”
清月聞言一笑:“原來你也感覺不舒服啊。”
“怎麼了?笑得這麼狡詐?”藍瀾感覺自己彷彿是被人算計了,有些不開心。
清月說道:“因爲咱們幾人中,我大概是感覺最不好的,所以也麻煩走在前面的你們稍微等我一下,我這邊有些吃力。”
白驍皺起眉頭,一步閃到清月身旁,伸手在她手臂下面一搭,頓時感到清月的身體出奇的綿軟無力!
而這種感覺……倒也不是很陌生了。
雪山上,白驍和清月攜手度過的十六年,大抵就是這樣,時刻都要面對來自環境的敵意,針對清月的敵意。
客觀來說,環境的敵意只針對清月一人,白驍作爲部落領袖之子,成長環境可謂得天獨厚,並沒什麼可抱怨的地方,所以他對環境的不適,純粹是來自清月的遭遇。
所以這所謂的不適,就僅限於心中。
但這就奇怪了,首先,這是在東大陸的雷石礦洞,爲什麼會有類似白衣部落的環境?其次,爲什麼藍瀾也會心裡不舒服?
藍瀾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臉色微微一紅,繼而怒道:“我現在越來越不舒服了!”
說着,少女手中骨杖揮舞,便要用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來轉移話題。
好在清月提前一步將話題轉移走了:“我想,這大概是因爲我身上的天外氣息比較重吧。這裡在抗拒着一切不屬於人間的氣息……小白你身上也多少沾染了一點,所以不適的程度會比藍瀾更重一些。”
“誒,是因爲天外氣息?”藍瀾錯愕,“但我身上哪來的天外氣息?”
清月想了想,說道:“你可以這麼想,人間怎麼會有你這麼美麗而強大的少女?”
“我靠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好惡心!”藍瀾是真切地感到毛骨悚然,腳步都踉蹌着後退,“太噁心了!”
“實話實說而已,不過,也不要停在門前閒聊,此地主人既然已經對我們敞開大門,不入內一觀,就太過失禮了。”
說着,清月靠着白驍的攙扶,走到了隊伍最前面。
儘管被環境壓制地最厲害,可少女卻昂首挺胸,絲毫不肯示弱,另一邊,白驍乾脆將骨矛甩了出來,戰意直接開始沸騰。
下一刻,來自環境的壓迫力霎時消散,只留下一陣草木芬芳。
藍瀾撇了下嘴巴:“此地主人可真是欺軟怕硬的典範了。”
清月則說:“也可能是故意示敵以弱,這裡畢竟是對方的老家。”
“有什麼所謂,我們不就是來拆家的?”藍瀾說着,也跑到清月身旁,一把抓起她另一隻手,“待會兒別拖後腿。”
“嗯,不會的。”
說話間,前方亮起一抹光。
光芒位於清淨的石道盡頭,彷彿旭日初昇,隨着時間推移,光芒也越發強烈,而當衆人沐浴進光線之中時,身後的石道便倏地消失了。
待光芒落下,一行四人已經置身於一座恢宏的殿堂之中。
殿堂呈完美的圓柱形,地面與牆壁均爲乳白的底色,鐫刻着華麗的紋理。頭頂則有淡淡的金光灑下,卻一眼看不到穹頂。
“這時空轉移的技術有些厲害啊。”元翼四下張望了一番,驚訝道,“我體內的定位錨完全沒有生效,而且也無法確認現在的位置。”
清月微微蹙起眉毛:“的確是玄妙,但也僅此而已了,不必過於驚惶,如果真的有碾壓級的神通,直接將我們轉移到刀山火海豈不是一勞永逸?沒有做只能說明做不到。”
“我欣賞你這份樂觀。”藍瀾說着,視線卻被殿堂牆上的壁畫吸引,鬆開清月的手臂,兩步便湊了過去。
“這是……歷史繪卷?”
藍瀾掃了一眼壁畫,有些不確定地猜測道。
作爲巫祝,研習、記載歷史,也是必要的工作,所以對這種壁畫形式的歷史繪卷,藍瀾並不陌生。
而且畫面上分明有着她更爲熟悉的事物。
“這是……荒蠻之靈嗎?”
藍瀾有些不可思議地擡起頭,看着那個霸佔了足足幾十平米的巨大畫像,輕聲低語。
“這個形態,我從沒見過……”
此時,清月也悄無聲息地來到藍瀾身旁,看着壁畫上那個七彩斑斕的球體,有些意外:“這是靈體?”
藍瀾說道:“非常標準,非常理想化的聚化靈體,在雪山上早就已經絕跡了,只有秦國的南疆地區還有類似的靈體存在,但是,跟這個靈體根本沒法比。”
說到這裡,藍瀾的情緒甚至有些激動起來。
“你知道這種包羅萬象的色彩意味着什麼嗎?意味着如今我們看到的所有類型的靈體,生靈、亡靈、元素之靈、或者殘缺的荒蠻之靈……都可以算是它的分支!我在南疆靈界看到的聚化靈體連它的十分之一都不如,這很可能是萬靈之祖!”
清月一怔:“傳說中一切靈的始祖?那個是隻在理論概念中存在吧?”
“是啊,但如果真的有現實原型,那一定就是眼前這個東西了……哪怕只是壁畫,也畫的比我之前見過的任何理論模型都要完美!啊,那邊那個是什麼?!”
藍瀾伸手向旁邊一指,人們目光隨之轉動,看到了一抹蔚藍如天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