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許驚鴻要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的時候,一個兵士快步來到了巷子口,似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通報一下。在看到錢震川和鄧九光點頭後,他纔來到兩人跟前,把頭湊了過去,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麼。
許驚鴻退到了一旁,他雖然六識靈敏,卻沒有打算在這個時候偷聽對方的談話。因爲他已經知道對方要稟報的是什麼了,來人是從方家大宅的方向而來,顯然是從那裡發現了自己想讓他們看到的物事,這倒也省了自己的一番說辭。
果然,在那兵士離開後,兩位大人的臉色就比剛纔要好看一些了。他們衝許驚鴻一笑道:“看來許隊正把一切都算好了,甚至早就找到替死鬼了?”
許驚鴻沒有否認這一點,也是微笑以對:“不錯,我今日所做,爲的是替靈州除害,可不想因此事而連累到靈州的官員,所以在方家我已經留下了足夠的證據來指證兇手的身份了。”
“許隊正真是好盤算!不過你真當朝廷,當京城的方家是傻子不成?區區幾面旗幟,真能讓他們相信此事便是那些馬賊所爲嗎?還有,現在方家滿門皆被殺,若不能拿到兇手交給朝廷和方家處置,你以爲他們會這麼認了嗎?”錢震川突然沉下了臉來問道。
許驚鴻哈哈一笑:“巡撫大人何以肯定你們就拿不住那些馬賊呢?我適才要說的就是這些馬賊的問題了!”
“嗯?”聽他這麼一說,便是鄧九光也有些動容了:“你有把握將這爲害我靈州一地的馬賊找到並且剷除?爲了對付他們,我們可是曾動用過數千大軍圍剿的,可每一次都被他們提前知道消息逃走無蹤,你一個外鄉人真有如此能耐?”
“本鄉之人辦不到的事情,有時候外鄉人反而可以辦到!”許驚鴻當仁不讓地道:“而且將軍所說問題的關鍵想必巡撫大人也是知道的。”
錢震川當然知道爲什麼官府屢次派兵剿殺都讓那些馬賊聞風先逃了,便是因爲方家在後面暗通消息之故了。這也是爲何方家在短短時日裡就能於靈州徹底崛起,將大半的生意都拿在他們之手了,除了巧取豪奪外,與馬賊的互相利用也是關鍵所在。
聽完錢震川的解釋後,鄧九光心中怒意難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來:“怪不得了!我還一直奇怪以往的每次行動都會被賊人得知,卻原來如此哪!這方家所爲的確該殺!”
許驚鴻這時候才又說出了一件讓他們感到震驚的事情:“而我之所以有此把握能讓馬賊做這替死鬼,只因爲他們早已是鬼了!”
“什麼?”兩人聽了這話後忍不住叫了起來,這個消息實在太讓他們震驚了。一隊來無影去無蹤,幾乎無法抓到的馬賊居然被人殺了,這實在太意外了:“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因爲殺他們的正是我手下的兄弟們!”許驚鴻鄭重其事地點頭:“不然我們何來這些馬賊的旗號呢?前日在來靈州的路上,這些馬賊欲在半道之上對我們進行截殺,卻被我看破,從而主動出擊,將他們一舉擊殺!”
雖然許驚鴻這話說得輕巧,可對這兩個深受馬賊之苦的官員來說這的確是太讓他們難以置信了。不過仔細一想,他們又覺得許驚鴻不會欺騙自己,至少他有能力將方家一舉殺滅,就足以顯示出他的能力了,而多殺滅一羣馬賊也是可以接受的。
“馬賊的屍體現在何處?”還是鄧九光首先反應過來,問出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一切事情都要講個證據,證明馬賊被許驚鴻所滅的最好方法自然便是找到他們的屍體了。
“就在城外,此間事了,我自會讓人帶了將軍的人前去把屍體運回來的。”許驚鴻說着看向兩人:“現在二位該能相信我了吧?”
“即便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此事依然還有問題。”雖然面色緩和了許多,也開始有些採納許驚鴻的意思了,可是錢震川依然有着一個很大的問題需要解決,若不能讓他滿意的話,許驚鴻他們依然無法脫身。
“大人請說。”許驚鴻攤手示意了一下。
“那就是我們該如何向方家交代的事情!縱然我們將馬賊定爲真兇,並且將他們的屍體送去京城,只怕方家也未必會滿意吧?他們會以治下不嚴的罪名將我和鄧守備一同治罪的。若是此點無法解決,我們依然不可能採納你的方法,只有把你和那些人拿下了!”
許驚鴻輕聲一笑:“看來巡撫大人真正在意的並不是什麼人殺了方家之人,而是該怎麼向朝中的方家有個交代,讓他們不會因此事來怪罪大人,不知我這樣理解可對?”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遮掩的必要了,錢震川便坦然點頭:“不錯,本官看重的正在此。現在畢竟是世家秉政之時,方家在朝中地位不低,若是要對付我這樣的地方官員可不是什麼難事啊。”
“不錯,不錯!”這時鄧九光也插了一句道:“雖然馬賊已經全部授首,我們可以給朝廷一個交代了,但他們卻依然會認爲這是我這守城將領看管不嚴,才讓馬賊輕易進城來的。如此一來,即便躲過了眼下一劫,接下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許驚鴻看着他們笑了起來:“兩位雖然目光長遠,卻還是一葉障目不見眼前哪。既然方家與馬賊本就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們何不把這一切都推到方家的頭上呢?一切都是方家自己引狼入室,才釀成今日滅門之禍,又與兩位大人何干呢?”
“你是要把一切的罪責都推到方家自身身上?這可是要讓我們與方家徹底爲敵哪?”錢震川的臉色猛地變了,死死地盯着許驚鴻:“你這是在害我們!”
“不,在下並沒有害你們,而是給你們指出一條最安全的道路。你們想,如此一來,短時間裡方家便不敢再對你們不利了,不然別人只會認爲他們這是在公報私仇。雖然方家在朝中地位顯赫,可是他依然有着不少的敵人,是不可能將如此把柄授與他人的!”
“你也說了是短時間裡,那將來呢?”錢震川寒聲問道。
“將來?將來方家就更不可能找你們的麻煩了,因爲他們會有一個更大的敵人在京城出現。”許驚鴻輕鬆地道。兩人一怔,隨即就知道他所說的是誰了,都看着他道:“你說你要去京城與方家爭鬥一番?”話語裡充滿了不信,顯然認爲他還不夠資格。
許驚鴻卻鄭重其事地點頭:“不錯,不然你們以爲方家爲什麼要花力氣於此地剷除我呢?正因爲京城的方家知道我的到來會給他們帶來災禍,所以纔想着儘快把我剷除,甚至不惜藉助馬賊這等不上臺面的手段。”
“你真有把握能在京城與方家一斗?”事實擺在眼前,再次讓錢震川有些意動了:“你憑的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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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憑的是我的姓氏!”許驚鴻此時已經決定運用一切可用到的資源了:“我姓許,你以爲如何?”
“許?忠勇侯與你有親?”鄧九光這個武將對許家最是熟悉,立刻就問了一句。
許驚鴻只是淡然一笑,沒有多作解釋,但這卻已足夠讓他們相信他的身份了。然後他又從懷中取出了一本帳冊,放到了錢震川的手中:“而今日之後,我的把握就更大了。有了這些帳冊以及其他的書信在手,我已經足以給方家沉重一擊了!”
錢震川打開了手中的帳冊,隨意一翻,就把它合上了,這些機密之事,他還是不知道的好。不過他的態度已經完全倒向許驚鴻這邊了:“我信你!”將帳冊遞還過去後,他才繼續道:“倘若這些帳冊和書信真能讓天下人相信的話,方家的確很快就會衰敗了!”
許驚鴻道:“現在就是兩位大人作個選擇的時候了。是選擇冒着自身的殺身之禍把我拿下交給朝廷處置呢?還是把一切罪責推到那些馬賊頭上,從而讓方家徹底完蛋?”
“……”兩人對視了一番後,終於都重重地點下了頭來:“希望你今日所說他日都能作數,我們便信你這一次!”
見兩人終於採納了自己的辦法,許驚鴻也是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背上也已經被汗水浸透了,表面看來鎮定如常的他,其實也是很緊張的。
在許驚鴻和兩位大人回去之後,官軍便有序地退走了。看到這一幕的那些兄弟們,對許驚鴻的崇敬之情就更深了幾分。熊庚忍不住問道:“隊正,你是怎麼把他們勸服的?”
“利益!我只是讓他們選擇了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向來走而已!”許驚鴻看着已經慢慢升起的太陽,說道:“現在我開始相信我將會有一番大作爲了,因爲這次連老天都是幫我的!若不是之前城外的那次截殺,只怕我便是進了京城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去和根深蒂固的世家豪門斗上一斗,但從現在起,我已經有信心了!”
陽光此時正好照射到許驚鴻的身上,這讓他的身體好象也放出了一種讓人炫目的光芒來,讓人心中生出一種別樣的情緒,似乎這個少年將來的成就一定無可限量!
在把眼前的危機擺脫之後,許驚鴻也沒有歇着,而是帶了兄弟們回到了孫家的宅子之中,他要第一時間把在方家所做的事情告訴孫再元父子三人,從而讓生長安慰,死者安息。
在靈前守了一夜的孫再元在聽完許驚鴻的述說之後,更是驚喜得滿面是淚,他猛地朝許驚鴻跪了下來:“許隊正爲我亡母和亡妻報得此仇,我孫再元便是做牛做馬都難以報答。還請受我三拜!”
一旁的孫學儒和孫蓉蓉也同時跪了下來,和他們的父親一起朝恩人叩拜。許驚鴻連忙伸手攔住了孫再元:“孫先生不必如此,我所做的也不光是全爲了你們,也是爲了自己和靈州的百姓!方家該殺,我便出手殺之,如此而已!”
“話雖然這樣說,可你終究是救了小女,也除了我孫家的大仇人,我孫再元必將銘記於心,永世不忘!”
許驚鴻將其攙扶起來後,又詢問道:“卻不知接下來孫先生有什麼打算?是想留在靈州爲逝者守制呢,還是扶靈歸裡?”
孫再元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視着許驚鴻道:“那許隊正又有什麼打算呢?這次你殺光了靈州方家,即便可以找到替死之人,只怕京城的方家也未必會放過你吧?”
“這是當然的,雖然他們找不到確鑿的證據,但只是懷疑就會想法對付我的。其實即便沒有靈州這事,他們也不會留我,不然也不會有路上的截殺了。
“至於我的打算,自然是要和方家好好地鬥上一鬥了!我現在已經掌握了他們利用靈州方家盤剝百姓,爲禍蒼生的鐵證,足以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許驚鴻的回答很是坦率。
孫再元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半晌後才道:“那隊正以爲只憑這些真能將方家剷除嗎?還有,你認爲之後的路途就一定不會再生枝節了嗎?”
許驚鴻爲之一愕,這些他倒真沒怎麼細想過。其實許多事情上面,支配着他的思想的還是後世的那個靈魂,他經常以後世的認識去看待事情,這次也不例外。他認爲現在方家的罪證已經到手,足以讓方家被朝廷問罪了,可是聽孫再元的話中之意,似乎又不全是這麼回事了。
“看來許隊正也瞧出問題來了。咱們且不論回京一路上還將有多少波折,只說你的這些證據雖然詳實,只怕也難以真正傷到方家的根本哪。其實現在我大宋各地,那些世家豪門哪一個不是爲禍百姓的,他們比不了方家的勢力,地方官府也有足夠的證據,可依舊拿他們沒有辦法。由小及大,隊正應該能明白當中的問題所在了吧?
“誠然,只要隊正把這些證據公之與衆,對方家的打擊還是很大的,但卻傷不了他們的根本,甚至還有可能讓天下世家豪門都把隊正視爲敵人,到那時不但沒能除一敵,反而樹立了更多的敵人,這實在很是不智啊。
“而到了那個時候,隊正將直接面對世家豪門的正面攻擊,別說隊正尚無任何根基了,就是手握朝政大權,只怕也不可能應付得了他們的。”
這番如醍醐灌頂般的提醒,讓許驚鴻猛然驚醒,自己的確是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如果自己真如剛纔所說般做了的話,恐怕真會連骨頭渣子都不會留下了。這一來,讓他剛乾的衣服再次被汗所溼,好半天后才澀然道:“那依先生之見,我又該怎麼做呢?”
“要對付豪門世家,就該借用豪門世家的力量!現在隊正幾乎沒有自己的班底,到了京城後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個堅實的靠山,然後通過他人的力量來對付方家了。”
“先生高見,驚鴻受教了!”許驚鴻忍不住起身行了一禮,誠心誠意地道:“先生有此大才,在下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先生能夠答應。”
“你可是要我助你嗎?”孫再元的眼中露出了一絲笑意,輕聲問道。
“不錯,先生之纔在葉浩那裡得不到施展是因爲軍旅非先生所長,若是能隨我一道進京,我想先生之能就必能一展了!”
“許隊正救我女,殺我仇人,如此大恩我孫家自當以身相報!我答應你的邀請,不過卻有幾個要求,還望你也能准許!”
“先生請說。”許驚鴻很是歡喜,急忙說道。
“第一,我母新喪,作爲人子的應該扶靈回鄉,所以這次便不隨隊正去京了。待三月之後,在下才會進京來見。”
“這個理所當然!”
“其二,還望隊正在進京後照我所說的辦法行事,不要急切用事,也不要將手中的證據顯於人前,靜待時機!”
“好,這其中的利害先生適才已說清楚了,驚鴻自然懂得輕重!”
“其三,我還希望隊正能把目光看得長遠一些,莫要糾纏於自身的恩仇。當然,這要待我們在京城立穩腳後方才能做的了。”
許驚鴻一怔,卻還是點頭:“我也依先生所言,達則兼濟天下!”
“如此,孫再元拜見主公!”說着,孫再元說着已經再次拜倒下來,行的卻是上下級之間的禮節了。而這次,許驚鴻沒有再攔,而是受了他一拜後方才上前攙扶,他知道自己這次是得到一個真正忠心於自己的謀士了!
在成爲許驚鴻的謀士後,孫再元也不再見外了,又說出了自己的一個看法:“方家勢大,這次主公又滅其一族,他們必然不會放過主公的。雖然兄弟們個個精銳,可是夜長夢多,總不能時時防備哪。”
“先生有何可教驚鴻的?”許驚鴻也在擔心一路上麻煩不斷,忙問道。
“其實解決此難的問題很簡單,便是換道水路一法而已!”孫再元輕笑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