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條大漢的表情舉止雖然瞞過了王固本,卻沒能逃過許驚鴻的眼睛。這些日子裡京城中所發生的事情,即便他一直待在宅院之中也是清楚知道的,而這個女子的身份,以及那些混混的模樣,當即讓他產生了一個猜測。
當衆人往衙門裡進的時候,許驚鴻來到了王固本的身側,小聲提醒道:“王捕頭,這幾人只怕未必如他們自己所說般的飛虎幫中人哪。”
王固本沒有任何的詫異,而是沉着地一點頭:“許兄果然細心,一下就看出問題來了。”他這個當了十來年京城巡捕的捕頭自然也能從種種事情裡分析出真相來了。
幾個混混依舊被綁着帶到了二堂,而王固本則進到裡面去向陸秉清稟報了。半晌後,已換上了官服的陸大人才邁着急切的步伐走了出來,顯然王固本已經給他作了分析了,讓他覺得事情可能真會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在上面坐定之後,陸秉清便肅容訊問起那幾個混混來:“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爲何當街追拿那位姑娘,趕緊給本官從實招來!”
“大人,小的們都是飛虎幫的人。至於爲何追趕那姑娘,卻是受了幫主之命行事而已,其他的小的們是全不知情哪!”爲首的漢子當即就把自己給撇清了。
陸秉清聽了這油滑的回答,面色陡然一沉:“好你個刁滑之人,到了本官面前還敢巧言令色,避重就輕!你們當本官什麼都不知道麼?你們根本就不是什麼飛虎幫的人,而是黑豹幫的!”爲了讓這些人趕緊說實話,陸秉清當即就拿出了最有威脅的說辭。
果然,被陸大人一言道破玄機,讓幾個混混的面色都是一僵,但很快地他們又恢復了過來,紛紛搖頭:“大人這說的是什麼,我們怎麼都不明白啊?我們明明是飛虎幫的人,可與黑豹幫一點干係都沒有。”
“哼,看來不給你們點厲害的,你們是不肯說實話了!來人哪,給我大刑伺候!”知道這些混混潑皮的作風,陸秉清也不再打算跟他們浪費時間了,立刻就讓人對他們動手。
“嘩啦”一下,數件刑具就被人扔在了地上,然後幾個衙役上來按倒那爲首之人,把一副夾棍套在了他的兩腳之上。那人的面色這纔有些變了,但還想堅持一下,只是閉口不言。
衙役們見狀不待上面的人吩咐,便開始動刑了。只見兩邊的兩人猛地將夾棍上的繩索用力一拉,那三根夾着漢子雙腳腳踝的棍子就迅速收攏了。只一下,那人便是渾身一個激靈,但因爲旁邊早有人按住了他的身體,所以他根本掙扎不動,只是發出了一聲悶哼。
“三木之下,還沒有不肯招供的人。本官再問你,你究竟是什麼人!”陸秉清將身體略向前探了探,然後用威脅的目光盯向了那人。
那漢子也算硬挺,居然仍舊不曾開口。但這隻能換來更大的痛苦,那三根夾棍被人拉得更緊了,棍子發出嘎吱之聲,而他的腳骨也開始發出了一些響聲,顯然正在承受着極大的壓力。
如是者三次,那人終於承受不住了。他們是混混,可不是什麼仁人志士,不可能在酷刑之前還不動搖的。在陸秉清再次訊問時,他用有些急促的聲音回答道:“我……我的確是黑豹幫的人……”說完這話,卻是昏了過去,別看他身高體壯的,卻經不起折騰。
見他昏了過去,陸秉清便不再理會,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剩下三人身上:“你們怎麼說。”
既然領頭的都承認了,其他三人自然更不會在捱了打後再說實話了,當即都叫了起來:“我們也是黑豹幫的,剛纔是奉命追回那個女子的!”
陸秉清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心也寬了一些:“那你們趕緊告訴本官,你們的落腳之處在哪?”
當二堂正用刑問供的時候,後面一間房子裡,那個叫聆琴也已經醒了過來。當她發現自己已經安全,身邊更多了個熟悉的人——自家老爺苗顯章後,更是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好半天后,他們纔算是問明白了一切。當日將苗可可三人擄去的的確是黑豹幫的玉豹子手下,因爲此人最是好色,所以向來都有到街上擄劫年輕女子的習慣。
十五那日,苗可可就因爲打扮太過普通,人又長得不錯而被那些黑豹幫拍花的嘍羅給盯上了。趁着人多時,將她和兩個丫鬟一起給弄暈後帶回了巢穴。
之後,急色的玉豹子就將苗可可給姦污了,雖然後者反抗時一直說着自己是苗家之女,但是玉豹子卻全然不信,只當她這是在誆自己呢。而直到苗家將事情告到了京畿府中,玉豹子及其手下才知道大事不妙,爲了不給人以證據,他們便下手將苗可可給殺了拋進了河裡。
而聆琴則因爲長得還可以,那些個幫衆不忍心暴殄天物而苟活了下來。在今天他們還想要淫辱她時,被她尋了一個機會逃了出來。
說到最後,聆琴已經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既是因爲小姐的死,也因爲自己的不幸遭遇。現在她被衆多禽獸不如的黑豹幫的人污辱了,只怕這輩子就徹底毀了。
而聽完這一切的苗顯章就更是血貫瞳仁,難以遏制心中的憤怒了。雖然女兒的死已經有些日子了,可是親耳聽人說起女兒被人凌辱還是很傷人的。
陪在一邊的府衙中人見狀連忙請了他離開,然後纔在安慰了聆琴一番後問她道:“你可還記得自己是從哪裡逃出來的麼?”
“……我記得!”聆琴在抽泣了好一陣後,才繼續說道:“便在城南一處民宅之中……”說着已經將具體的方位給說了出來。
那邊的二堂之上,那幾個混混也終於招了一切,包括他們行惡之事,以及現在的藏身之處。當陸秉清還在判斷他們所說是否實話時,後面就有人將聆琴所說的那處位置報了上來。兩廂裡一對後,陸秉清總算是相信了,因爲這兩邊所說的位置都是一樣的,都在離着許驚鴻他們救下聆琴不遠的一處宅院之中。
“來人,將他們給我關進大牢看押起來!”陸秉清立刻下令道:“再將全衙的差役都集中起來,我們這就去把黑豹幫的老巢給端了!”
“是!”堂下衆衙役齊齊答應後,便火速行動了起來。不過盞茶工夫,上百名的衙役已經帶上了長短兵器,列隊待發了。在王固本的帶領下,這些人便迅速往城南奔去,同時也已經有人趕去巡城營,尋找那邊的人也趕去幫忙了。畢竟他們要對付的黑豹幫的實力也自不弱,只靠這些尋常的衙差倒未必能一戰而勝。
“隊正,咱們也去幫幫忙不?”這時,已經跟府衙有了交代的許驚鴻一行正從裡面出來,見到這一幕後,有人便躍躍欲試地道。
對此,許驚鴻卻是輕搖了下頭:“不必,我們去了也是白去。”
“隊正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那黑豹幫真那麼厲害,我們還應付不了麼?”當即就有人很不服氣地說道。
“不是打不過他們,而是沒有機會和他們動手。”許驚鴻看了看已經徹底漆黑的天色道:“從那些人被抓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你說那些黑豹幫的還會留在那裡嗎?他們已經成驚弓之鳥了,一旦發現自己人遲遲不歸,就會想到出了問題,從而猜測藏身之地不安全而離開。所以我想,現在那處宅院之中已經不可能有黑豹幫的人了!”
“隊正的判斷很是正確,我也是這樣想的。”王烈海也點有附和了一句。
而他們的對話也被送那些衙差出來的陸秉清和苗顯章給聽到了,兩人雖然沒有說話,可心裡也是留下了一個疙瘩,同時後者也深深地看了一眼許驚鴻等人,似乎想到了什麼。
一切都如許驚鴻所說的那般發生了,當王固本引了衆衙差殺到的時候,那處本來藏着數十黑豹幫衆的宅院已經空無一人,除了十多名飽經摧殘,而又身死人手的女子屍體。顯然這次黑豹幫是吸取之前的教訓了,不會再帶着這些累贅於身邊,而且下手也很是狠辣。
當看到這一切時,王固本更是火冒三丈,自己等的行動還是遲了一步,而且還害死了這麼多女子,這實在太也丟臉了。
而這次事情的失敗還不光是丟了顏面一點,這事情也讓朝廷中的那些權貴大爲惱怒,從而狠狠地斥責了陸秉清一頓,命他必須在六月三十日之前將黑豹幫全數剿滅!本來被他們用歌舞昇平來掩蓋的京城問題,終於因爲黑豹幫的狠辣出手給徹底撕了開來,試問這怎麼能不叫那些大佬們不怒呢?
但奇怪的卻是,即便是在如此情況之下,黑豹幫的人卻依然能躲藏在京城的某個角落之中。似乎他們依然有着許多肯冒險幫助他們的同伴,讓京畿府上下大爲頭疼。
眼看着已經到了六月二十七了,再有三日,再無法將黑豹幫連根拔起的話自己可就要被問罪了,這讓陸秉清真是寢食不安,頭上也不斷地冒出了白髮來了:“這卻如何是好?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該怎麼去將黑豹幫剷除呢?”又一次,他在簽押房中不安地走動着,口中唸唸有詞。
“大人,其實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都是心知肚明的,就看您有沒有膽子去戳破這一點了。”李正風在旁苦笑着道。
“咳,這事我可實在沒有膽子去戳破了。”迴應他的也是一聲苦笑。其實陸秉清很明白,雖然朝中那些大佬發下了話來,可實際上他們卻正是黑豹幫的*,正因爲有他們的袒護,黑豹幫才能在京城橫行無忌,連找都找不到。
京畿府已經出動了所有人手對京中各處都進行了搜索,唯一無法真正登堂入室搜查的只有那些世家大族的產業。而黑豹幫就十有八九躲藏在這些人的宅院之中,試問他該如何才能將人給抓出來呢?他可不敢無憑無據地讓手下衝進那些地方搜索,那樣自己這京畿府尹就真的完了。
“李先生,你說我究竟該如何是好啊?真是左右爲難哪,看來我這京畿府尹是要當到頭了。”最後,陸秉清把期待的目光投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師爺身上了。
“倘若大人只爲自身的前途考慮,那就忍下這口氣吧。雖然朝廷會因此罷免了您的京畿府尹之位,但您一定會得到一個外派的差遣,到時反倒能好過一些。”沉吟了一下後,李正風說道:“而如果大人是想給治下的百姓一個交代,真要將黑豹幫剷除的話,在下認爲應該想辦法尋找其他人的幫助,讓一個夠魄力的人來出手。”
“先生的意思是……”陸秉清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但卻還有些遲疑:“找人來和那些世家大族對着幹,從而把黑豹幫從他們的手上滅了?”
“不錯,而且這樣的人現在京城裡就有一個!”李正風眯起了眼睛道:“不過這人卻不該由大人您來舉薦,而應該讓苗顯章,甚至是吳敬淄來說。”
“你指的可是那個許驚鴻麼?”陸秉清身爲朝中官員,有些發生的事情還是知道的。對這個曾被他發落到西南去的少年,他是沒有什麼印象了,但對於靈州一事,以及之後京城中方家和許驚鴻起衝突一事卻還是有所耳聞的。
“對,此子很不簡單哪。大人不是說了那日我們的人出發趕去對付黑豹幫時,他就曾斷言那裡已經人去樓空了嗎?只從此點來看,他就比一般人要看得遠,有能力來對付黑豹幫。再加上他並不懼怕方家,那就可能也不怕得罪其他世家了,那他或許真敢做點什麼呢。而且最好的還是他現在依然沒有任何的職位,正好交給他這個差事……”
“對,先生說得太對了!”陸秉清激動地大聲說道:“我這就想法讓苗顯章去運作此事,想必爲了給他的女兒報此大仇,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果然就象他們所分析的那樣,苗顯章在聽明白陸秉清委婉的解釋之後,便一口答應下來,要通過吳家向朝廷推舉許驚鴻來接手這次黑豹幫的案件。
而這也正中了一直想在暗中幫助許驚鴻走上正軌的某些人的下懷。先是皇帝動用僅剩的在朝中忠於自己的人將此事造起了聲勢,然後許正年也隨後表了態。即便有方家的反對之聲,但在吳家的支持,葉家的不作爲下,方家的態度當即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所以,在不過一日之後,朝廷就有了新的決定。先是對辦事不力的京畿府尹陸秉清好生地訓斥了一番,將他降職留用,命他配合許驚鴻繼續對付黑豹幫。同時,一道兵部的命令也下達到了許驚鴻所在的宅院之中,讓他從即刻開始處理對黑豹幫的清剿任務,命他在十日之內,務必將黑豹幫徹底清剿。
十天,也是朝廷能容忍的最大期限了,因爲十日後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乞巧佳節,到時候若因爲有黑豹幫這樣的威脅存在而使得京中女子都不敢上街的話,大梁,甚至是大宋的面子可就丟得太大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將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一個艱難的任務,但許驚鴻在接過這個任命時卻是笑了。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其實在當日拿下黑豹幫的那幾個人後,他就隱約覺得這或許是自己在京中走出第一步的關鍵。現在看來,一切果然就象自己所希望的那樣發生了。
看到許驚鴻欣喜的神情,王烈海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隊正,這次的事情可不好辦哪。連京畿府這樣的大衙門聯合了巡城營都難以對付黑豹幫,咱們真能成事嗎?”
對於這樣的猶豫,許驚鴻卻只是一笑:“他們辦不成的事情,不代表我們就辦不成。他們是因爲有着太多的顧慮,才讓黑豹幫屢次得以逃脫的,可我卻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而且,這也將是我們出前日一口惡氣的機會,該是讓方家知道我們厲害了!”
這話當即就引得其他兄弟一致叫好,當日自己人被抓,後來又必須留在這裡不得外出,已經快把他們憋死了。現在既然隊正說了可以出一口惡氣,大家就相信一定有出氣的法子。
見這情形,王烈海也就不再多話了,只是依舊有些吃不準地問道:“那隊正你打算從哪裡開始入手呢?是去盤問那幾個被擒的黑豹幫的幫衆呢,還是現在就派出人來對一些京畿府本就有所懷疑的宅子進行強行搜查?”
“先不忙,我們這兩件哪樣都不做。”不想許驚鴻卻是一搖頭道:“磨刀不誤砍柴工,我們現在第一步要做的,應該是去一趟巡城營,從那裡找些幫手來。不然只光靠咱們這二十多個兄弟,是不可能將黑豹幫徹底剿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