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吳之時,開鑿了溝通中原南北的大運河,其目的便是爲了能夠更好地讓其政權統治天下。因爲當時吳朝的都城是設在建業,也就是如今的金陵的,而北方的大部分都在其原來的勢力範圍之外,自然是需要有一條高速便捷的通道來統治了。
而在前吳滅亡之後,大宋立國,這條運河便成了南北之間交通往來的水上便捷之路。無論是北地的產物販往南方,又或是南方的絲綢等奢侈品被北方和大梁的達官顯貴所買,都離不開這一條運河路線。
同時,因爲南方和北方的地域差別,兩地之間的往來更是不絕,這就催生出了漕幫這個依靠着運河而生的龐大幫會。運河兩岸的上百萬百姓,有多半是和漕幫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其勢力之大,足以讓朝野矚目。
也正因爲此,七大家在把持朝政之後,與漕幫之間的關係向來很是不錯。朝廷有需要在運河上運送物品時,都是請的他們。這次從江南征集上百萬石的糧食來大梁的這一舉動,自然也必須要託付給他們來押運了。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運河上的船隻依然不少。可是象今天這樣密密麻麻的平底沙船緩慢向前移動的場景,還是讓許多人爲之感到驚訝的。一百五十多艘體形碩大的平底沙船以壓山之勢由南而北前進着,因爲它們的船艙裡已經裝滿了糧食,所以顯得格外笨重。
而因爲這次運送的糧食數量很是龐大,又是六家聯袂要求漕幫押送的,所以他們舉幫都不敢輕視,不但將所有的平底沙船都徵用了,而且還將幫中精銳也都派遣了出來。其中,幫主孫千變,副幫主孫千靈、鄭崢全部到場,至於幫中其他的一流高手也是出了多半。只這陣容,再加上朝廷在江南的一千精兵護送,足可以確保一路平安了。
夜晚兩更時分,位於衆船中間的一艘三層的樓船之上,孫千變等漕幫要員和朝廷的副將魯平正在欣賞着舞姬們的翩然起舞。雖然現在船隻並沒有因爲天黑就停船靠岸,可這些身份遠高過尋常幫衆的上位者還是自找着樂子,他們可不認爲這一路之上會出什麼事故。只要將這一百多艘糧船送到大梁,大家都有一份不小的功勞了。
“孫幫主能親自來押送糧食,想必便有那不開眼的蟊賊,怕也不敢來打咱們的主意了吧?”在歌舞的間歇時,魯平呵呵笑着說了一句。他這也算是沒話找話了,爲的就是和這樣的江湖大佬拉拉關係。象漕幫幫主這樣身份的人,在朝廷裡也是有着不小勢力的,他這個小小的六品副將自然要藉機巴結一下了。
孫千變呵呵一笑:“魯將軍這話太過獎了,若是在陸地之上,本幫倒還是不敢大意的。”其言下的自矜還是體現了出來,意思便是在水路之上,沒有人是漕幫的對手。
這時,另一個佐將樂採說了一句:“莫非孫幫主是對鹽幫有着忌憚之意麼?”
這話一出口,讓孫千變等漕幫好手們的眉頭微微一皺,雖然漕鹽兩幫進水不犯河水,但在有關面子的事情上他們還是不肯有任何退步的。見對方有些不快,魯平瞪了屬下一眼,而後才道:“你說的是什麼昏話,以漕幫如今人才濟濟的實力,怎麼會怕了鹽幫呢?那鹽幫不過是一羣以販賣私鹽起家的亡命之徒而已,根本上不得檯面。”
樂採話一出口也知道自己犯了他人的忌諱,現在有上司爲自己打回圓場,自然不敢再說什麼,連連稱是:“是小的思慮不周,還望孫幫主不要介意。”
“這算不得什麼。”孫千變略一揮手,很是大度地道:“其實許多人都有同樣的想法,認爲江湖之上既然漕鹽兩幫齊名,那水上是咱們漕幫天下,陸上自然便爲鹽幫所掌控了。可事實卻未必如此,陸上的事情,只是咱們兄弟不想和他們起大沖突才刻意退避一二而已。”爲了給自家撐門面,他自然要把話往大了說了。
這下,其他人自然不好再反駁了,便一齊稱是,認爲漕幫實力遠在鹽幫之上。而這樣一來,他們就更加的認定這一路必然能安然抵達大梁了。
這時,歌舞之聲再起,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這美妙的歌舞之上,沒有人再論其他。
而與這些高人一等的上位者不同,其他船上的漕幫子弟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他們不但要隨時注意風向和水流,從而進行調整船隻的行動方向外,還得時刻瞭望遠處,以防真有什麼不開眼的蟊賊敢來動漕幫的船隻。
雖然這些船裡所載都只是不怎麼值錢的糧食,但這次的任務實在太過要緊,可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不然所引發的問題就太大了。
正因爲此,漕幫中的第二高手,人稱水中蛟的車蛟便一直留在最前面的那艘開路的船隻之上,不時要查看四周情況。
“蛟爺,您這也太過小心了吧?咱們漕幫這麼多兄弟都在這裡坐鎮着,連幫主他們都來了,難道還有人敢來生事不成?您完全不必留在這裡如此辛苦,大可也去後面的樓船裡歇息纔是啊。”一名即便是在如此寒冷的季節裡依然只着一件單衫,露出一身黝黑健碩肌肉的男子對身邊的車蛟道。
車蛟是個比他小了一半的男子,若論身材和長相,他根本無法與這個屬下比,但其臉上所透出的精明和能幹,卻給人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在聽了對方的話後,車蛟嘿地一笑:“咱們行船之人最信奉的一句話是什麼?便是小心駛得萬年船了!現在咱們肩膀上的擔子如此之重,怎麼能不小心在意呢?這運河我們雖然已經行了幾百趟了,但卻不代表能一直平安,這次我們可是不能出事的!”
“哦!”那人點點頭,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同時對這位幫中首領的欽佩就更深了。
漕幫雖然是江湖幫派,可他們的幫主卻並非能者居之,而是由世代爲幫中之主的孫家傳遞下來,這一任的幫主孫千變在幫衆心目裡的地位其實是不如車蛟的,但奈何其地位早定,再加上朝中有着不淺的淵源,所以無人能夠動搖。
車蛟卻沒有理會對方的想法,只是繼續盯着前頭的水路。突然,那屬下又發出了一聲輕咦:“蛟爺,這還真是有些怪了……”
“怎麼了?”正看向左邊一艘與他們的船隻擦身而過的車蛟隨口應道。
“這大半夜黑燈瞎火的,怎麼卻有人還在抓魚呢?”這人奇怪地嘀咕了一聲。
車蛟順着他的手指方向,也看到了一幕讓他警惕的景況——一艘小小漁船正在他們的前路上橫着,在那船上,一個蓑衣漁夫正在張網,而他的身旁還停着一隻長腳的鸕鶿。不過一會工夫,那隻鸕鶿就猛地從船舷上躍下,如箭般刺入到水裡,再起時,已經叼起了一條魚來。
這樣的場景,要是換在白天,他們誰都不會去在意的。可到了這個滿天黑如濃墨的黑夜裡,就怎麼都透着古怪了。而行走江湖多年的車蛟,自然能夠很容易地感覺出這艘漁船,這個漁夫的不簡單了。
“打信號,叫後面的兄弟都小心着些,咱們先過去靜觀其變。”本着穩妥起見,車蛟並沒有主動讓人去試探,畢竟江湖如此之大,誰能保證那不是個行事怪癖的人物在自娛自樂呢?如今一切以安全爲上,不宜多生事端。
在車蛟的授意之下,他們的船便稍稍偏了下方向,要從那艘漁船的邊上經過。如果對方沒什麼惡意的話,只要發現如此衆多的大船壓過來,必然會避讓一旁,那就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了。可事情卻不能遂其之願,就在他們將將來到漁船側後時,那船突然一擺,居然就擋在了他們前進的水路之上。
“嗯?”車蛟的眉頭一皺,知道來者不善了。但他卻不認爲這麼一艘只能乘一兩人的小小漁船能對自己的大船構成任何威脅,便下了令:“撞上去!”他們因爲重任在肩,能不惹事就不惹,但卻也不能怕事,任由對方欺上門來!
操舟的漢子二話不說,就把住了船舵,向着那艘漁船撞了過去。
“碰!”兩艘船很快就撞在了一起,平底沙船上的人只覺得微微一震,那艘擋在前路的漁船便被撞破,而後更被碾壓了過去。至於那個漁夫,早在船隻相撞之前,已經跳進水裡不見蹤影了。
“咦?”車蛟心裡猛地生出了一絲不安。這麼容易就把對方給解決了,這實在太不符合常理了,反讓經驗豐富的他心生警惕:“大家都注意着些,對方或許會有什麼陰謀!”
“這下面的是什麼……”這時在船側的一些兄弟突然有些不安地叫了一聲。不少人便往他們的方向趕了過去,車蛟也在其中,只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就變得更是冷峻:“果然有陰謀!這是油,他們要用火攻……”
這個攻字未落,黑暗中不知從哪射來了一支火箭,正好落在了船側的渾濁油水之上。
“蓬!”地一聲,那水面就猛地騰起了一團火苗。而那火苗又迅速蔓延了開來,轉眼之間就將車蛟所在的這艘平底沙船給包住了。
也不知那油是什麼種類,在這水面上燃燒得居然很是猛烈,火焰逐漸開始吞噬船舷,甚至往甲板上延伸而來。同時,在下面的水手們也發出了陣陣驚叫,卻是底下的水也已經冒起了火來,將下面的船艙也燒了起來。
車蛟的心猛地揪緊,這下可真沒法子了。誰能想到,在這浩浩運河之上,周圍全都是水的情況下,對方會用火攻呢?他們全然沒有準備,自然不可能迅速找出解決的辦法了。而現在火勢如此之大,也根本沒有讓他仔細思索的時間了。
“棄船,先保住命要緊!”車蛟很快就作出了決定。他們這些人都是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下水對他們來說根本是和回家一樣的。雖然下面有火,但只要潛到水底,這點火還是傷不了大家的。
命令一下,整船數十名漕幫幫衆,就一齊跳下了水去。有個別倒黴的因爲往火勢正旺的方向落去而被火苗燒到外,多半隻有發須有些損傷,顯得狼狽了些而已。不過那艘船上的糧食這次是保不住了,因爲整艘船已經被徹底燒了起來,根本無法救援了。
剛一入水,車蛟已經將腰間的避水刺拿在了手裡,他很清楚,對方既然已經作下了這個套子,就不會只有這麼一招,勢必會有後續的手段施展出來的。水裡雖然對他們來說很是熟悉,但卻也不得不防。
但在冰冷的水裡,卻沒有一點動靜,大家一面躲避着蔓延開來的火勢,一面仔細觀察着周圍,可就是不見半個敵人的身影,連剛纔落水的那個船伕都不見了。
“難道他們只是爲了讓我們丟這麼一船糧食麼?”這個念頭一起,車蛟就因爲身後所發生的變化而打消了。因爲在他轉頭一看之間,就發現在自己的後路之上,突然已經出現了一條足有人腰粗細的鐵鏈,居然將河面一分爲二!
鐵鎖橫江!這是水面上最讓船隻進退不得的手段了,而漕幫的這些糧船更是因爲滿載着糧食,變得行動遲緩而有不少撞了上去。
木製的船體,以一定的力量撞在鐵鏈之上,其下場和雞蛋碰石頭是差不多的,差不多都是破裂開來,使底下漏了水。而後面的那些船隻也因爲跟得太近,所以有不少也一頭撞在了前船之上,導致了更大的災難。
雖然漕幫中人對於這種水上的變故很是熟練,可終究創口太大,水又進得太快,使他們難以徹底排除問題。這讓水上的衆船有不少開始慢慢下沉,情況已經不容樂觀了。
車蛟看着在一切,心裡極其焦急,此時敵人都沒有現身呢,就讓這麼多船出了問題,卻該如何是好?他知道,此時自己最應該去的是後面的樓船,協助幫主孫千變來應對,可雙方的距離實在太遠,中間還隔着一道鐵鏈,十多艘將要下沉的船隻,要過去卻也不易。但在稍做猶豫之後,他還是決定過去,和這次的糧食相比,還是保護幫主比較重要!至於自己這邊的兄弟們,自保是足夠的,根本不用他費心了。
車蛟不愧被人稱爲水中蛟,其在水裡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眨眼間已經游出了數丈距離,遠離了那片還在冒着火苗的水域。但就在他要往後面趕去時,突然,水下傳來了一股異樣的力道,讓精於水戰的車蛟立現警兆,立刻側身下沉,一把短劍就險險地從他的身旁劃了過去。
沒有過多的詢問,車蛟就反手刺出避水刺,直朝對方而去。那人也默不作聲地和他交起了手來。
身爲漕幫第二高手的車蛟沒想到在這水裡竟有人能和自己戰個平手,任自己如何運用在水中的靈活身法,但對方總是能從容化解,同時迅速回擊。這一下,他便被這個不知名,未見面貌的對手給纏住了。
另一邊,在鐵索橫江出現的時候,樓船裡的那些大人物們還在喝酒作樂,直到聽到前方傳來的碰撞之聲,他們才驚覺情況有些不對,趕緊從各自的座位上彈起,叫嚷着讓人將他們的兵器取來。這些人實在是太過放鬆了,完全沒有料到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居然連武器都沒有在手邊。
這時,只聽幾聲慘叫,然後船身一震,大家便知道是有敵人上船來了。這些來襲的敵人,全都作足了準備,知道這艘船上的人最是關鍵,是這支船隊的領袖人物,所以在攔阻住前面的船隊後,就來對付他們了!
這些來襲者全都是殺人的好手,面對漕幫幫衆和尋常宋軍士卒,他們根本不作任何的留手,每一下都是殺招。只是短短的半盞茶工夫,當衆高手拿着兵器衝出來時,外面已經倒下了三十多人,而襲擊者已經開始縱火燒船。
“來者何人?竟敢犯我漕幫船隻,可知道這……”孫千變怒聲喝問了起來,但對方壓根不和他多費口舌,二話不說便對他們也展開了進攻。
這次上船來的,只有十個黑衣蒙面之人,但他們所發揮出來的戰鬥力卻讓連着孫千變在內的所有漕幫好手都感到心驚。只是一個照面之間,就有兩名漕幫好手,再加上一名佐將死在了他們的手裡。
這時,船上雖然還是以漕幫衆人人多勢衆,可在氣勢之上卻已經完全被對方壓倒。
衆人再掃目看去,就更是心驚,因爲周圍的那些船隻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襲擊,這些上得船來的襲擊者,則是從一艘尋常貨船上過來的。若是車蛟在這裡的話,一定會認出,這艘貨船正是剛纔遇襲之前與自己的船隻擦身而過的那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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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遲了些,但絕對不斷,至少現在還是屬於22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