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伴隨着有節奏的鼓點聲響起,正聚集在皇宮之外的大宋文武官員都把目光聚到了那即將打開的會極門上。他們早在半個時辰前就陸續來到這裡等待,很快地,新的一次大朝會就將開始!
這次的朝會,顯然將與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很不相同,只因爲今日的朝會,將沒有一個現實意義裡的主持之人,無論是皇帝還是世家權臣,他們都已成了過眼雲煙。但同樣的,或許就在今日的朝會上,將會定出大宋帝國新的國君來。
正因爲大家都明白今日朝會的要緊,所以羣臣都早早地來到宮門之外,等待着這決定未來一刻的開啓。也正因爲大家都明白此事對自己的重要,所以這些各有心事的官員們就根據不同的派別站立,其中太子和雍王的人自然是最多的,而隸屬景王的,至少從表面上看很不成氣候,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其他人則保持着絕對的中立。但誰也不敢肯定,這些人就如現在所表現的那般涇渭分明,或許在某個時刻,某人就會出現在一個讓人想不到的陣營裡了。
作爲明顯是景王陣營的領頭之人,許驚鴻也被一些人所圍圍聚,大家都希望從他的口中探聽到一點讓人心安的說法。但許驚鴻這次除了胸有成竹的笑容之外,沒有說什麼安慰人心的話,這比起其他兩處的人馬來,就顯得有些怪異了。
但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會看出,許驚鴻已經勝券在握了,不然他也一定會想盡辦法來鼓舞士氣的。就是因爲無須再多做這些面子上的事情,許驚鴻纔不會再多費這些口舌。而究其原因,還在昨日黃昏來到國安司的一個人。
來人一身尋常百姓的衣裳,若非守門的兵士裡有曾跟隨許驚鴻很長一段時日的老人,只怕這人根本進不了國安司大門。但當有人認出他的身份之後,他們就沒有一點猶豫地把來人請進了衙門之中,並且及時稟報了許驚鴻。而許驚鴻一見此人,也是滿臉的笑容,只因來人正是從北疆日夜兼程趕來的王烈海。
王烈海當然不是孤身而來,與他同來的還有三萬輕騎兵。因爲他們有兵部的調令在手,所以一路之上的穿州過府都很是順利,沒有任何的留難。在這十多日後,他們終於趕到了大梁城下,只是因爲穩重起見,王烈海纔沒有徑直帶人入城,而是喬裝之後,先行入城來見許驚鴻,看他有什麼話說。
見了這個老朋友,許驚鴻自然很是歡喜。但此時已不是敘舊情的時刻了,所以在寒暄不到兩句後,他便直奔主題:“此次你帶大軍趕來,是否真來幫我的?”
“當然,若不是爲了幫你,我怎麼會帶兵來此呢?在我看來,京城雖好,卻根本比不得北疆的悠閒自在。這裡有着太多的算計,有着太多的人不能得罪了。”王烈海嘿笑道:“而在北疆,我卻很是自由,現在胡人都已不敢輕易出現在邊境了,那裡便是我們的天下!”
“那你想到過,把這裡也成爲我們的天下麼?”許驚鴻的一句話,便讓王烈海的笑容爲之凍結,然後很是詫*盯向了他:“你……你說什麼?”
“我的心意,其實你一直都有些清楚的。而如今,正是實現他的時候了!”許驚鴻沒有太多的遮掩,當即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讓我們來開創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時代吧!”
好半晌後,王烈海才從震驚裡回過神來,他一臉的嚴肅,用最是緩慢的語調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你想要在京城裡做出什麼大事來?”
“改變這個本就不公的時代,創造屬於我們的時代,讓那些一直以寄生和吸吮民衆血液的垃圾去他們該去的地方!這就是我要做的大事,而要達成這一切,就必須先奪取屬於我們的大權,也就是我大宋最高的權力——皇權!”
倘若是個其他人,早就被許驚鴻這驚人的說法給嚇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是要昏過去了。但王烈海卻笑了:“改變如今這不公的局面,也是我一直想要做,但卻沒有膽量來做的。說說你的確切計劃吧,只要能成,我一定全力奉陪!”
“明日就是新一次的大朝會,屆時,滿京大小官員都會悉數到場。所以我們只要趁此機會把三萬兵馬開進京城,圍住皇宮,那一切就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中了。”
“然後呢?”王烈海的眼裡也閃過了熱烈之色,對於一個敢闖敢拼的年輕人,只要發現有這麼一條迅速走上權臣之位的大道,都會忍不住熱血沸騰的。
“然後,就是立我們想立的人爲大宋皇帝,然後把我們想提拔的人提爲朝廷重臣,這樣朝政大權就盡入我手,也就能爲將來的改變打好基礎了。”
“你的想法倒是不錯,不過我還有一事不能不問。”王烈海眯起了眼睛:“我這三萬大軍該如何進京?時間已經不多,我們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喬裝進京的。畢竟,城門處也有守軍,我們又都帶着長短兵器,一查就能查出問題來。當然,我們更不可能強行破城,這樣一來,別說進不了京城,便是進了,只怕事情也會生出許多變數來。”
“這一點,一開始也讓我感到很是爲難。不過現在已不是問題,因爲那守城門的其中一名京營將領已經被我控制在手,所以今夜三更,我就可以讓你和你的部下進城。”許驚鴻輕描淡寫地就給出瞭解決的方法。
“看來你爲了這一次的政變,已經籌謀良久了……”王烈海忍不住嘆了一聲道:“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我們便賭這一次!”
“放心,一切都已在我算計之中,沒有人會想到有此一變的。而且那些朝中大臣也不會太過反抗,他們的本心我已經看得很是清楚,都是些趨利避害的無用之徒,只要發現沒有了其他路可走,他們便會乖乖合作的!”許驚鴻很是確定地說道。他這麼說也是有着相當根據的,世家當政和之後的皇帝重奪大權,幾次變化裡,已經把那些有着明確準則和信仰的人都淘汰了,留下來的,只是那些隨風倒的沒有絲毫風骨可言的官員了。
事情正如許驚鴻所說的那麼順利,深夜裡,三萬大軍已經被人開門迎進了京城,他們已經藏身在近百萬人口的大梁城中,只等時辰一到,就從四面圍住皇宮。然後在許驚鴻的申明之下,這次政變就能迅速開始和結束,一切盡在掌握!
正是因爲已經有了如此把握,許驚鴻的臉上纔會掛着那一絲帶着自信與把握的笑容,然後和羣臣一起往已經緩緩開啓的會極門走去。
就在會極門之內,一道夾牆之上,兩個許驚鴻很是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起,俯視着這些已經進入到了陷阱之中的獵物,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快意。這兩人,自然便是景王趙琮以及宰相呂中和了,他們一個昨天需要在宮裡值夜,一個卻藉口要緬懷父皇而留了下來,所以在進入皇宮的隊伍裡,自然就沒有他們的身影了。
看着頭前帶路的兩名身着明黃衣衫的男子,景王的嘴角有一絲殘忍的笑意閃過:“呂相,一切都已經佈置妥當了吧?不會出現什麼變數吧?”
“王爺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一旦他們進入到會極門,那早佈下的閘門就會落下,而那邊的內門是關閉的,所以他們已成甕中之鱉,可以任我們魚肉了。即便這裡有許驚鴻這樣善戰之人,也不可能出得了此門。
“即便他真有通天之能,可以從這殺出去,我們也已經在宮外埋伏下了三千京營的精銳,一定可以把一切可能出現的變數都除去的。”呂中和笑着答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這次我要把這些人一網打盡,還我大宋的太平!”趙琮眼中厲芒閃爍,手已經握在了腰畔的那把佩刀的刀把之上,而他的心裡也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旦事成,身邊的這個同謀者的下場也只有一個了。
宮門處,羣臣渾然不覺大禍將至,他們依然一邊端着架子,走着方步朝裡而去,一邊在心裡做着籌謀——待會到了朝會之上,自己該怎麼說話,該如何用最難以辯駁的論據來支持自己所選定的皇帝人選。反正他們只有一個同樣的念頭,就是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新帝的人選給定下來,然後大宋的新時代就能在自己的支持下誕生了!
羣臣雖然走得很是緩慢,但還是在半盞茶後一齊通過了那恢弘高大的會極門,前面就是一道夾牆。再從夾牆上的那道門戶進入之後,就能來到中極殿下極大的廣場之上了。到了那裡,一些地位比較低的官員就得止步了,其他人則會進入到可容納千人的大殿之中,進行大朝會。
當羣臣一門心思都放在待會的朝會上時,前面的官員就都發出了一聲狐疑的輕咦——事情很有些古怪,那道本應該與會極門一樣大開的位於夾牆之下的內門,此時居然是緊閉的。這實在太過古怪了,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難道陛下新喪之後,宮裡的人都連事情都不會做了麼?竟連如此大事都如此馬虎!”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裡腹誹着,有人已經想要張口招呼裡面的禁軍,讓他們開門了。
而身在羣臣之中的許驚鴻卻是眉頭一皺,心裡生出了一絲不安來。情況很有些不對頭,如今自己這些人所處的環境可是個絕地哪。在這有些扁長的所在,擠着數百官員,一旦那邊的入口也被人關上的話,自己等可就……
“甕中之鱉”的想法剛剛產生,許驚鴻就猛地聽到了身後傳來了隆隆之聲,當他循聲猛回頭看過去時,正好便看到一道巨大而厚實的閘門從會極門處迅速落下。在所有人都詫異於眼前的一切的當口,那道似乎是鐵製的閘門就在轟隆一聲後把整道會極門給遮了個嚴嚴實實。這一下,他們就真的成爲網中魚,翁中鱉了。
“這……這是做什麼?”所有人都驚叫了起來,其中尤其是以太子和雍王的叫嚷之聲最是尖利,因爲他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陰謀和危險的氣息。
在所有人的震驚聲裡,夾牆和外牆之上,同時閃現出了一排排的禁軍兵卒。他們的手裡握着弓弩,弓弩弦上更是搭着一支支讓人感到心寒的箭矢。箭矢在初升的日頭照耀下,散發着攝人的寒光,這讓許驚鴻明顯嗅到了血的氣息。
“不好……這是有人想要對我們下殺手了!”許驚鴻在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來,他沒有任何的細想,就在一把拿住身前一名官員的手腕後,便回頭朝會極門處衝了過去。
同一時間地,上面傳來了一聲威嚴的低喝:“今奉先帝之命,將爾等圖謀不軌之逆臣賊子盡數斬除!放箭!”
這一聲命令之後,兩邊城牆上的弓手們就射出了凌厲的箭雨來,箭矢在空中發出讓人心爲之顫抖的哧哧之聲,直朝下面已經亂了心神,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官員們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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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臣中,多半是文官,有那身爲武官的,也都不曾見識過如此場面。所以在箭矢臨頭時,他們中的許多人只來得及叫上一聲冤枉,或是驚嚇之下往四下裡亂躥,少有幾人是想到閃避的。而這樣一來,這些不斷射下來的利箭就能發揮出極大的殺傷能力了,幾乎是箭無虛發,將許多官員都射倒在了地上。
頓時,在這過道之上,就被驚叫和痛呼所填滿,官員們更是亂得互相撞在一處,一個個都成了倒地葫蘆。而如此一來,上面的箭手所能造成的殺傷就更是巨大了,官員們一一中箭,或死或傷,血已經流得到處都是。
看到這一幕,景王也是一陣興奮,他突然發現,原來在自己的靈魂深處,居然還有着一種如此野性的殺機哪。但很快地,他就把這激動的心情壓制了下來,居高臨下地觀察着地面上亂作一團的衆人,尋找着讓他最是在意的那幾個身影。
很快地,他就發現了第一個身影的所在。太子的一身衣冠是那麼的醒目,所以即便是如此混亂的情況裡,他依然被景王輕易看到了。只見此時的太子已經狼狽地倒在地上,身邊尚有幾個白鬍子的老臣護着,纔沒有被四下裡亂跑的官員所傷到。但那些目標不定的箭矢可就不是那麼好擋的了,有兩支就是差着一點射中了太子,把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時,又有一支箭正朝太子的身上奔來,眼看他已經躲無可躲了,這時一名官員突然挺身而出,擋在了他的身前。這一箭就此射中那官員,而太子卻躲過了一劫。雖然距離有些遠了,可趙琮還是看清了這人的身份,正是太子的少師樓昆。
“嘿,到了這個時候還如此忠心,倒也算是難得了。”景王一聲冷笑,隨即指着太子那邊道:“給我集中射殺了他!”
樓昆的死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因爲就在他擋下一箭之後,更多的箭矢朝着太子而來,讓趙珏只比自己的師傅多活了不過瞬間,就被射成了一隻刺蝟。
而後,趙琮便把目光從太子那裡轉移了。對於這個弒殺兄長的行爲,他壓根就沒有一點不安的情緒,只因爲他對太子的怨恨已經是由來已久了。
當初,當皇帝還被壓制時,他們這些兄弟之間就有些矛盾。而太子,靠着自己與幾大權臣之間還有着一點關係而向來不把景王他們放在眼裡。兩年前,景王手下之人甚至被太子的人活活打殺過。
從那一刻開始,景王心裡已經早不把太子趙珏當作自己的兄弟了。在他眼裡,對方是自己的一個大敵,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剷除的大威脅。而今日,他終於殺了這個對手,這對景王來說,有的只是快意和興奮,何來半點的愧疚?
景王再在亂紛紛的人堆裡找了起來,無論是雍王還是許驚鴻,都是他必須剷除的目標。在其不懈地尋找之下,那個同樣醒目的人就再次被其找到了。那就是雍王趙璜,只是這次已經不用趙琮來刻意安排了,因爲對方已經被射殺在了一堆屍體的中間。
雍王,這個野心也自不小的王爺,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這個一直不顯山露水的弟弟的安排之下。他到死都不能瞑目,想不通爲什麼自己的下場會如此淒涼,他是要身登九五的人哪……
鬆下一口氣,景王已經可以確信這個皇位非自己不能坐了。因爲先帝成年的兒子就只有他們三人,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試問,還有什麼人能和自己爭奪這個至尊之位呢?可是,他還沒有放鬆下來,因爲還有一個目標沒有確信被殺,而這個人,纔是最難應付的。
可讓趙琮感到驚訝的則是,幾次尋找下來,許驚鴻居然沒能被自己找出來,此時地上已經倒滿了官員的屍體,已經少有還能站立的人了。這樣,想從中找到許驚鴻的所在就更顯困難了。
那他,究竟是生是死,現在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