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柳和牛放來得很快,省委書記相招,來得不快不行。
兩人都是個中老手,褚柳先行一閱,眉宇間那股子躍躍欲試的興奮便是一閃而過,這在素來沉穩淡漠的紀委書記身上鮮有一見,只有大魚,而且是超級大魚在面前出現時,她纔會有這樣的神色表露,也許是曲州這窩爛污子事兒來得太突然,或者說這些寶貴的線索依據來得太突然,讓褚柳有些措手不及纔會有這樣一抹“真情流露”。
牛放倒是看得很仔細,反貪局長出身的他也是在蔡正陽出任滇南省委書記之後才獲任檢察長的,蔡正陽對他很欣賞,他在工作上也很盡心,蔡正陽在滇南對牛放的信任不亞於趙國棟,這一點趙國棟很清楚。
牛放尤其是對涉及天寶大酒店事宜很關注,這是引線,天寶大酒店原來的老總是曲溪區政府辦主任兼着,現在這傢伙已經是曲州區委常委、區委辦主任了,這其中貓膩應該是因這個傢伙而起,也就是說這個傢伙很關鍵,而且幾個線索證據都指向了他,也許突破口可以從這個傢伙上打開。
“還是一個原則,證據不明的,紀委介入調查,檢察院這邊可以抽人配合,證據比較清晰的,檢察院直接下手,紀委那邊如果凸現出來的東西比較清晰了,也可以適時交給檢察院,我不希望這個案件牽扯時間太長,也不喜歡引發無端的猜忌,??????”
蔡正陽語氣淡漠的講述着原則,褚柳和牛放都聽得很認真,曲州這一案纔算是蔡正陽來滇南之後的第一個反貪腐大案,先前那個永昌苟良驥案件根本算不上,而這個案子絕不簡單,褚柳不說了,牛放也是蔡正陽心腹,自然明白這一案對於蔡正陽的意義,他雖然不知道這個案件將會辦到什麼程度,但是牢記一點就夠了,隨時向蔡正陽彙報,按照蔡正陽的意見來辦案,要求辦的,那就要辦成鐵案,其他的則要根據需要來辦。
現在蔡正陽的態度就很重要,尤其是在面臨人事調整這一波的時候,就更需要謹慎,牛放深知政治上風險的巨大,他走到這一步自然也是深諳其中奧秘,拿捏把握都得要恰到好處,舉重若輕,拈輕若重,這都是學問。
待褚柳和牛放兩人離去,蔡正陽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皺紋悄悄的爬滿了額際,兩邊鬢角的蒼灰色看起來讓蔡正陽原本矍鑠的精神也暗淡了不少,趙國棟也有些傷感。
想當初初識蔡正陽時,蔡正陽是何等風華正茂,和柳道源、熊正林一干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還真有點糞土當年萬戶侯的味道,現在他也算是真正走上了相當於古代萬戶侯的位置了,該被別人來“糞土”了,看看他眼下每時每刻承受的壓力,你就知道這個“萬戶侯”位置不好坐,稍不留意,就真要成“糞土”了,這種事情並不少見。
蔡正陽也覺察着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了趙國棟,搖搖頭,“國棟,不用太擔心,事情既然出了,咱們也總得面對不是,掩耳盜鈴不是我們共產黨然的風格,出了問題,那就要勇敢面對解決問題,我相信我們可以把這件事情處理圓滿。”
“我不是擔心這個,蔡哥,出了這種事情,我相信陶省長也好,保國書記也好,也只能正確面對,這一點最起碼的素質他們應該有,也不會因爲一些私人感情而影響到他們的判斷。”趙國棟搖搖頭,“我是覺得您現在的壓力太大了,工作也太辛苦了,準確的說,和謙省長和保國書記和你的工作思路不太合拍,這樣幹起來太累了,我覺得您可以考慮向中央提出調整一下省裡邊班子,和謙省長或者保國書記,他們倆任何一個,如果能夠調整其中一個,我相信您的工作開展會順利和輕鬆許多。”
蔡正陽展顏一笑,“國棟,你倒是真會替我打算,我也不是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我覺得暫時還不宜如你所說向中央建議,一來,你來之後情況已經好轉了不少,我覺得現在的情形比以前要好得多,二來,真正換了人需要重新適應,也未必就真能比之前好得了多少,至少他們倆的風格我現在也比較熟悉了不是?想開這一點,心裡也就坦然了。”
趙國棟知道蔡正陽還有一點沒有說出來,在沒有走到最後一步,沒有誰會主動向省委提出這樣的建議,這也就意味着你的局面駕馭能力有限,蔡正陽作爲省委書記,就更不可能提出這樣的建議。
“也是,蔡哥,我只是覺得你太辛苦了,我知道沒有一個合拍的搭檔工作起來那是多麼的難受,而有一個配合默契的搭檔又該是多麼的幸福,可這種事情??????”趙國棟說到這兒就禁不住嘆氣。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果每樣事情都能像你想象的那樣美好,我想這就太不客觀了,而這個省委書記豈不是誰都能輕易當下來了?”蔡正陽笑了起來,“我們既要學會適應,同樣也要學會去改變,既要改變對方,也要改變自己,這就像一組齒輪,怎樣密切的咬合在一起,這需要妥協和潤滑油,我也在努力的做到這一點。”
趙國棟默默點頭,蔡正陽說得沒錯,配合默契的搭檔歷來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更多的是矛盾與配合共存,既有矛盾又有共識,既要相互配合,但是又難免有衝突,只是滇南這個局面呢,矛盾衝突太過於頻繁而又激烈了一些,幹得辛苦。
“國棟,褚柳和牛放都是這方面的老手了,褚柳在之前就曾經向我報告過關於曲州的一些問題,我當時出於多方面因素考慮,要求他們暫緩,一定要有足夠證據才考慮行動,這一次你提供的東西看來很符合褚柳的胃口,估計這一次紀委要有大動作,另外牛放他們檢察院也會跟進介入,所以我估摸形勢會很快就要明朗化,你這邊要做好一切周全準備。”
蔡正陽的話讓趙國棟有些不解,這個周全準備是什麼意思?
“我是指你可能要考慮得深遠和寬泛一些,如果曲州局面真的比我們猜測的還要糟糕,那組織部要迅速拿出人事方案來供省委常委會決策,所以你腦袋裡要有一個大概的構架,要考慮周全,全面綜合平衡來考慮,確保局面穩定過渡,我的意思你明白麼?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不至於措手不及束手無策。”
“明白了。”趙國棟心念急轉,他算是明白過來了,蔡正陽雖然口頭上說得很平淡,但實際上已經做出了決定。
“你還不明白!”蔡正陽沒好氣的瞪了趙國棟一眼,“周全和平衡,穩定壓倒一切,確保曲州的發展大局不至於受到太大影響,你好好想一想!”
趙國棟算是真的被弄糊塗了,蔡正陽這番似乎有些自相矛盾的話,讓他腦子有些亂了,看這架勢分明就是要對曲州班子下猛藥,怎麼又說什麼周全平衡,穩定壓倒一切,確保發展大局,這不是爲難人麼?
趙國棟從蔡正陽辦公室出來時都還有些昏昏沉沉,出了門之後讓司機把自己拉着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一陣轉悠,藉助窗外吹來的涼風讓自己思維清醒一下,吳師傅似乎也意識到老闆的心情有些煩鬱,所以儘可能的選擇了風景比較好而又車輛比較少的街道,保持着勻速奔行。
曲州局面肯定會大動,這一點趙國棟確信自己理解沒有偏差,既然大動,對於曲州發展肯定會有影響,可蔡正陽的意思有要求平穩過渡,確保發展大局,這怎麼來解決這個矛盾?
陶張在曲州的聯盟被打破,那麼很多矛盾就會冒出來,怎麼來平衡,讓局面不至於失控,這就需要一個新的平衡,真正的最穩定局面不是兩條腿,而是三足鼎立或者四足分據,這樣纔是最穩。
趙國棟心念微動,蔡正陽的話語中有很多未盡之意,怎麼去運作交給了自己,如何來畫好這個圓圈,到需要好好琢磨,曲州經歷了這一波就不可能再像原來一樣,但是一個平衡穩定的曲州局面依然需要保持,這需要加入新的穩定元素在其中,很有意思。
趙國棟嘴角慢慢浮起一絲笑容,局面就是在不停的打破、調整、平衡,最終實現穩定,然後在被打破,周而復始,就這樣在不停破立之間實現發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