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兩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子加入,似乎整個羣體一下子都變得生動起來,先前因爲冷子建一幫人帶來的掃興氣氛也很快就一掃而空。
喬珊的甜美殷勤和童鬱的羞澀勤快都使得她們倆很快就融入了這個羣體,幾乎沒有人邀請,她們就自然而然的留了下來,幫着攤開塑料餐布,擺放鍋碗瓢盆,分發筷子,拌好涼菜,加熱乾糧,這一切三個女孩子幾乎是爭先恐後的忙碌着,連一幫子中年大嬸們都沒有多少機會插手。
“國棟,你怎麼考慮的?”蔡正陽趁着熊正林和柳道源說着什麼的時候隨口問道。
“什麼怎麼考慮?”趙國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蔡正陽瞪了趙國棟一眼,沉聲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六了吧,是不是該考慮一下你自己的人生大事了,要不在下邊怎麼會有一些風言風語出來說你和你們縣電視臺的什麼主持記者糾纏不清?”
“蔡哥,是不是太早了一些?難道說在仕途上走就必須要已婚才行麼?”趙國棟苦惱的撓撓腦袋。
“我倒不是說要你必須馬上結婚,但是你至少得外界一個明確的信號,你有穩定的伴侶或者家庭,否則遲早會有人那你這一點作文章,或許現在你還感覺不出來,下一步呢?難道你就老是這樣耗着?中國不是西方,個人隱私不受侵犯和約束,共產黨的執政基礎是基層大衆,基層大衆的觀點決定着共產黨的執政理念,另類是不可能獲得成功的。”蔡正陽想起什麼似的又瞪了趙國棟一眼,“別以爲你顛覆了一次規則,你就還可以有下一次,我告訴你,即便是例外那也是多方力量的妥協認可,否則你只能是犧牲者。”
趙國棟直到蔡正陽話語含義所指,默默點頭受教。
“哼,這一遭事情你也要汲取教訓,老老實實給我在花林呆兩年,現在我和老柳都已經離開了安原,有些事情老熊一樣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埋頭髮展經濟固然重要,但是如何處理好與上級和班子成員之間的關係更是一項鍛鍊考驗你綜合協調能力的必考測試,在這一關過不了的人永遠無法成大器。”
趙國棟細細咀嚼着蔡正陽語重心長的言語,發展經濟肯定是第一要務,但是怎樣在發展經濟同時又能妥善處理好上下級和班子成員之間的關係,尤其是在牽扯有利益糾葛的情況下,這就更考驗操作者的水平了。
攔路上訪事件雖然已經平息,但是餘波未盡,市裡領導或多或少都對自己有些看法,莽撞、草率或者年輕氣盛、爲人處事欠缺經驗、太年輕不成熟這些印象一時間怕是都難以在領導們心目中抹去,怎樣凸顯自己優點拭去領導心目中不良印象還得好好琢磨一下。
見趙國棟有些沉鬱,蔡正陽也不爲己甚,轉開話題:“國棟,沉下心來乾點實事,是金子到哪裡都會閃光,無論哪個領導都絕對不能無視能給他的政績增光添彩的下屬,只要你把握好尺度,我相信以你的智慧、資源和把握機會的能力,花林縣完全可以在你手上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言詞,蔡正陽猶豫了一下才又道:“現在中西部地區的發展速度和後勁與東部沿海地區的距離日漸拉大,中央高層已經注意到了這個趨勢,寧法就任省長就已經表明了中央有意在安原更大力度更大範圍的推進改革步伐,可以說安原省甚至有可能像當初改革開放初期時的廣東一樣充當中西部地區的改革開放的試驗田,我想明年黨的十五大召開必定會更明確這一點。”
趙國棟知道蔡正陽恐怕還有話要說,便不吱聲,靜靜傾聽。
“而這一兩年來關於經濟成分的爭論雖然沒有公之於衆,但是在政界和學界的高層裡交鋒中的火藥味依然很濃,私有經濟的迅猛發展從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爲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這觸及到了一些人的敏感神經,究竟該怎樣看待私有經濟的發展,是否需要設定一個界限,在政界和學界也是爭論激烈,甚是上升到了決定國家性質的高度上,這些問題我估計也該在十五大上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蔡正陽目光深邃,到國家經貿委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多月,但是接觸到的人和事,平素閱覽的資料文件讓原本在省裡邊一直覺得遊刃有餘的他也感覺到了壓力,除了廢寢忘食的學習和調研之外,他也需要一個在眼界和思想值得交流的對象來探討,趙國棟給了他太多的驚訝,所以猶豫之下他還是想把這些東西和趙國棟探討一番。
“大方向上的模糊就使得具體政策操作上也是出現了舉棋不定的跡象,蘇南模式的弊端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事實上在全國各地鄉鎮企業的經營出現頹勢也是有目共睹,怎樣將這些曾經三分天下有其一現在卻陷入困境的企業解放出來重新煥發生機已經成爲一個迫在眉睫亟待解決的問題。”
“蔡哥,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趙國棟也是心潮澎湃,蔡正陽的目光相當銳利,嗅覺更是靈敏,簡直就是天生政治家料子,雖然採取國家經貿委不過兩個多月,看待問題的深度和廣度已經遠非兩個多月前在省交通廳可比。
“嗯,我一直在琢磨,既然國有中小企業的改制試點已經取得了成果,爲什麼不可以在在這些集體企業性質的鄉鎮企業上來全面推開呢?眼下外資進入中國的力度也是越來越大,各級政府都是敞開懷抱歡迎,幾乎是半買半送的將很多本來有着相當優勢的品牌和產業拱手讓出,深怕不讓外資進入、不搞合資企業就是思想保守不開放的表現,這和許多地方政府對於私營企業卻是打壓的態度截然不同,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畸型的崇洋媚外?”
趙國棟默然,在他的印象中,這種對外資的過分熱情偏愛和對國內私人資本的歧視偏見一隻要到二十一世紀第一個十年的後期纔會逐漸有所改善,對合資企業的優惠政策和對私營企業的歧視政策成了這個時期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大特色。
“我個人的看法鄉鎮企業完全可以放開進行改制,但是在改制之前我們還有相當多的工作要做,比如說規範審計和財務制度,建立完善而又嚴謹的評估體系,採取分階段分批次分門別類的進行改制,也可以選擇一個地方進行試點,取得成效之後,再全面推開。改制方式一樣可以進行探索,尤其是可以借鑑諸城和安都的國有中小企業改制經驗。”
“蔡哥,你的想法當然是好的,但是你現在身處的位置決定了你這個觀點一旦拋出來就有可能遭遇無數明槍暗箭的追殺,這可不比你在安都搞一搞試點那樣簡單,出了問題還有當時的寧書記和蘇省長幫你頂着,而現在的你,也許就是滅頂之災。”趙國棟知道蔡正陽恐怕在醞釀着什麼,他忍不住提醒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中國的改革先行者往往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不知道蔡正陽是否作好了這方面的思想準備。
“雨過總會天青。”蔡正陽悠然道。
“但是這場雨也許就是一場狂風驟雨。”趙國棟再度提醒。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蔡正陽反問,目光犀利無比,直刺趙國棟心靈深處。
趙國棟心念幾轉,沉吟了好一陣之後才道:“我建議蔡哥你可以採取和緩一些的方式來處理。嗯,比如你可以在一些官方雜誌期刊這一類的東西上多發表一些這種探索和探討性的文章,也可以註明只是個人看法和理解,不代表官方意見,這樣既可以表現自己的意見,也可以說是帶有一定的半官方意義,讓中央高層也能夠看到你的想法和意圖,展示你對改革的設想,我感覺到這是我們國家改革必經之路,只是走的早遲而已,而走得早無疑比走得晚好。另外也可以和寧省長商量一下,在安原選擇試點地區,比如綿州或者建陽這些具有典型意義的地區來試點,這樣也可以取得較爲明顯的效果和經驗。”
蔡正陽點點頭,趙國棟這個建議雖然從本質上無法迴避問題核心,但是卻能夠有效的緩解外來質疑方的對立情緒,至少可以建立一個互動的探討氛圍,而不至於一下子將問題尖銳化。
至於說在安原試點,他也和寧法探討過,寧法態度相當鮮明,而且明確表示要試點就要在鄉鎮企業最爲發達的安都、建陽進行試點,力爭取得成效,當然蔡正陽也隱隱知曉寧法是需要在黨的十五大之前爲中西部地區改革樹立一支標竿,或者用庸俗一點說法,也是要爲他自己在安原擔任一年多的省長向中央高層展示自己的魄力和取得的成績。
“國棟,看來你比我想得更周全慎密一些,在這一點上我有些理想化了。”
蔡正陽嘆了一口氣,短短兩個多月他也已經體會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高層一樣充滿了鬥爭和交鋒,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高層的交鋒更多是從理念觀點的差異而導致的角力,或者說得更深一點,那就是代表着各自所屬的巨大羣體的利益和觀念的差異,這樣的角力對抗也是恆久而持續的,即便是暫時的妥協那也是爲了更好的進攻和堅守。
中央高層觀點上的差異甚至角力無可避免的會一樣延續到地方,站在一定的高度上你就可以看到政治版圖上的這一片沸騰的熱土上其實一樣有着影影幢幢的碰撞,觀念上的碰撞,利益上的碰撞,具體到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變化甚至每一個政策,這就是政治。
熊正林和柳道源都注意到了蔡正陽和趙國棟神容肅穆的在一旁交談着。
柳道源有些遺憾,趙國棟應該是一顆相當耀眼的明日之星,雖然現在還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如果運作的好的話,十年後上到一個像自己這樣的位置上也不是不可能。
柳道源有些羨慕蔡正陽搶先下了手,不過自己也並不是沒有機會。
從現在趙國棟的性格和眼界來看,他並不像一般的人那樣人云亦云或者只是單純的追隨什麼人,他有着自己的政治觀點,尤其是在對宏觀經濟發展上更是有着自己獨到的觀點和看法。現在還很難看出他的基本觀點上的態度,畢竟目前中央代表着幾方的觀點都還有些混沌,既有相通之處,又有矛盾的地方,即便是同一個大方向下一樣有着細微差別,而這些細微的差別一旦傳遞到地方就會被放大無數倍之後解讀出來,體現在具體政策上也就會迥然各異。
蔡正陽無疑和寧法代表的一系走到了一起,他們的觀點目前似乎有些得勢,但是同樣也飽受來自各方的攻擊。
政治觀點上的一致無疑是最能凝聚在一起的原動力,而相對於政治觀點一致,那些利益上的聯盟在柳道源看來就顯得有些落了下乘了,已經站在他們這個高度上,簡單的利益結合已經不容易把人心拉到一起,柳道源一直信奉一個觀點,唯有信仰一致纔是走到一起的關鍵。
“正林,你怎麼看趙國棟這小子?”柳道源突然問道。
熊正林怔了一怔之後,笑了一笑:“怎麼,老柳,你也動了惜才之念?”
“任何羣體都需要新鮮血液的加入,社會主義事業更是如此,雖然我們的目標都是一致,但是並不代表我們的觀點和步伐就完全一致,誰都希望自己能夠獲得更優秀的人支持,不是麼?”柳道源難得的說出一番發人深省的話來。
“呵呵,我倒是覺得國棟他對事物有着自己獨立的不受外界干擾的看法,任何其他強加於他頭上或者說希望影響他的道路的願望都是徒勞的,與其那樣,還不如多給他一些雨露滋潤,讓他成長得更快一些,等到他長成參天大樹,既可以看清楚他的本相了。”熊正林似笑非笑瞅了柳道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