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早上安一欣一打開東廂房的門,就看見陸雲深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裡,身上只穿了一套單衣,卻面瑩如玉,沒有一點寒冷瑟縮之意,身姿筆直,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他在幹嗎?”安一欣好奇地悄聲問沈玉。
“想武功呢,不用管他。”沈玉說着,見怪不怪地拉着安一欣的手就往廚房走。
安一欣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陸雲深時,他站在武聖山莊的院子中間,等待大雨落下的樣子,倒是沒見過無風無雨時他站在院子裡發呆,不由得就多看了二眼。
陸雲深恍如老僧入定一般,對安一欣的目光沒有任何反應。
安一欣做早點時,趙子言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秋月。“我們一會出去,你好好呆在院子裡,不用管大師兄,但也不要讓人進來打擾他。”趙子言叮囑說。
秋月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他就穿了一身單衣,這樣站在院子裡不會凍壞了嗎?”安一欣忍不住插言道。
趙子言笑眯眯地白了安一欣一眼,“你要是怕他凍壞了就去給他披件斗篷啊!說不定他會感謝你!”
他說的話和他的語氣、笑容以及那個白眼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幾層意思,安一欣被他弄糊塗了,看着他直眨眼。
趙子言還沒見過安一欣這麼蠢萌的傻樣,看着她笑了起來。
吃過早點三個人來到陸府專門停放車馬的小院,門房的管事和林青山一起迎了上來。安一欣看到馬車已經備好,趕車的卻還是那個被屍首踹了一腳的大叔,下意識地就伸手拍了拍心口。那天可真是嚇死寶寶了。
大叔看到安一欣,粗黑的大臉上露出笑容,“姑娘過年好。”
安一欣努力笑着點了點頭,目光從大叔臉上移到了馬車上。
這車看着也有點眼熟。
“姑娘放心,這車雖然還是那輛車,但從裡到外都洗乾淨了,我親手洗的,保證一滴血都沒有。”大叔見安一欣看車,立刻體貼地說。
安一欣只覺得一股酸水從胃裡直衝上來,趕緊捂着嘴往牆角衝去。
“你怎麼了?”沈玉追過來,見安一欣突然臉色慘白,忙伸手號了號她的脈。
“我要換車。”安一欣咬牙切齒地說。
沈玉看了看趙子言,二個人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都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只有林青山莫名其妙,不明白這麼好的一輛車,爲什麼一欣看見它卻突然想吐呢。
管事和趕車的大叔張羅着去換車。趙子言帶着沈玉趁空去馬棚看馬,安一欣和林青山就站在角落裡說話。這時大門外進來了幾名騎馬的侍衛,林青山一見,立刻又帶着安一欣往角落裡避了避。
他們剛站穩,二乘大轎就擡了進來。
轎子一直擡到了二門前,有伺候的丫鬟嬤嬤迎上去掀起轎簾,安守和當先走了下來。
他穿着簇新的大紅官袍,面如冠玉,相貌英俊,舉手投足間溫文爾雅。這位三十七歲的大周宰相自從換了岳家之後一路迅猛上升,官場和歲月都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疤痕,而是給他添上了一層明珠美玉般的光輝。
他身上有濃濃的書卷氣,使他看上去不象高官而更象飽讀大儒。他的溫文爾雅中沒有傲氣,只有隱約的傲骨。
渣爹。
安一欣在心裡叫了一聲。
自從大將軍出殯那天見過一次之後,這是安一欣第二次見到安守和。不過既然第一次見面渣爹沒有感應到一絲骨肉親情,這一次安一欣就不打算再往前湊了。而且二乘大轎,看來他是陪着老婆孩子來給岳父岳母拜年來了。
安一欣正想着,就看到安守和轉身,親手把陸榮錦扶出轎子來。
陸榮錦穿着金黃色滿繡牡丹花的錦緞冬衣,披着銀狐斗篷,髮髻高挽,滿頭珠翠,看上去端莊又高貴,十足的一品夫人範兒。
她一手扶着安守和的手臂,另一隻優雅擡起,用力捏了捏額角。
安一欣目光閃動,她這是發病了呢?還是發病了呢?還是發病了呢?安一欣暗暗地想。
總不會是昨晚沒睡好頭疼吧?那就太可惜了。
陸榮錦放下手,一邊和安守和說着話,一邊看着幾乘小轎跟上來,丫鬟嬤嬤們簇擁着安易潔、安易靜姐弟從後面的大轎中走下來。
他們二口子還真是親暱啊!安一欣忍不住暗暗腹誹道。她剛纔看着渣爹扶陸榮錦下轎倒沒什麼感覺,只認爲那是男人應有的風度,就象後世男人幫女人開門一樣。但看到安易潔、安易靜同乘一輛大轎才彆扭起來。這對龍鳳胎姐弟今年也十三歲了,陸榮錦不應該帶着女兒一頂轎子,讓兒子和安守和一頂轎子嗎?二夫妻就這麼喜歡膩在一起?
安一欣心裡想着,連安易潔一向過分精緻的首飾穿戴都沒心思關注了。
安一欣站在角落裡看着他們,那一家四口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角落裡丫鬟打扮的安一欣,低聲說着話,邁步就往二門裡走。
剛走了二步,二門內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陸雲珍、陸雲柔、陸雲慧走了出來。三位小姐都走得飛快,身後一羣丫鬟抱着東西跟在後面。
陸雲珍走在最前面,看到安守和領着妻兒往裡走,一時竟沒有認出他來,還是安易潔眼尖,叫了一聲“雲珍姐姐過年好。”
門內三位小姐腳步一頓,這才紛紛含笑施禮,二邊人互相拜起年來。
所有小姐夫人全部盛裝打扮,一時間門內門外花團錦簇,珠翠耀眼。
安一欣的目光一直盯在陸榮錦身上,見她一邊從貼身嬤嬤手中接過幾個紅包分給侄女們,一邊又擡手用力捏了捏額角。
安一欣莞爾一笑,懸了幾個月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我沒有能力綁架你,但是我給你吃的苦頭,絕不能比我那二天吃的少。她暗暗地想。
“你們這是要去哪?”行了禮,拜了年,安易潔立刻拉住陸雲柔的手,好奇地問道。
“昨天江太子邀請我們去清江園玩。”陸雲柔笑答。
“沒有請雲容姐姐一起去嗎?”安易潔突然犯傻似的,問了一句頗不合時宜的話。
幾位小姐都沒有吭聲。“雲容姐姐父孝在身……”一邊安易靜說了半句,就不再說下去了。
安易潔‘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那我一會去看看雲容姐姐。”她笑着說。
“小姐,轎子準備好了。”荷葉走到陸雲柔身邊,悄聲提醒說。
陸雲柔連忙推開安易潔的手,“易潔,我先走了,你好好玩。”她說着話,匆匆對着安守和和陸榮錦屈膝一禮,轉身就走。
陸雲慧也是慌忙一禮,一邊叫道:“雲柔妹妹等等我,咱們一個轎子走。”
陸雲柔回頭就瞪了她一眼,“別跟着我,你實在想去,就跟你姐姐坐一個轎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