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玉說王公子人品太差，陸雲婉不能嫁給他，安一欣深吸了一口氣，蹲在地上，平視着沈玉的眼睛，認真和他解釋起來。“咱們今天湊巧看到了他們來訪，才發現王文茂人品差。但云婉小姐並沒有看見。她心裡還是在逸園見到王公子時的印象，相貌英俊，舉止溫文……”
“還很會說甜言蜜語。”沈玉打斷安一欣，氣呼呼地說。
安一欣再次被他逗得樂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沈玉的頭。“你雖然才五歲……”
“六歲。”沈玉立刻糾正她，揮手打開了安一欣的手。
“六歲。”安一欣笑，“可是你爹、你大師兄、你二師兄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安一欣說到這裡不由得在心裡暗暗腹誹了一句：趙子言那個無肉無歡的吃貨真的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嗎？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所以念頭一轉又拋在一邊，接着說下去，“拋開他們，你四處遊學也認識過很多立身端正的大儒文士，所以你年紀雖小，你的眼界卻比雲婉小姐開闊得多。”
“你的意思是雲婉小姐就沒見過什麼像樣的男人，所以覺得王文茂挺好的？”沈玉忽閃着大眼睛問道，隨即自己又點了點頭，“雖然王文茂臉皮厚自私算計出爾反爾，但倒還真算不上大奸大惡。”
真能嫁給大奸大惡的人也許過得才最滋潤呢！安一欣在心裡說。
“雲婉小姐的母親死得早，又因爲生了那個病被關在小院裡幾年。她不但沒見過好男人，她應該就幾乎沒見過男人，所以逸園那一面她就對王文茂動了心。”安一欣苦笑着說。
“所以你覺得在她眼裡王文茂就是好男人了？你覺得如果她嫁給王文茂會幸福？”沈玉問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困惑和難以置信。
安一欣嘆了一口氣，如果是在前世，不用沈玉說，她也一定會斬釘截鐵地告訴陸雲婉：珍愛生命，遠離渣男，又不是不能靠自己的雙手掙一碗飯。可是現在……
“王文茂很聰明，如果三將軍得到了大將軍位，那他就徹底娶不到陸雲珍了。雲婉小姐就是他最好的選擇。他看在陸府的面子上，倒也不會對雲婉小姐太苛刻，甚至偶爾也會哄一鬨她的。”
“那有什麼用。”沈玉毫不客氣地說。
安一欣苦笑，“有些人的命苦，有些人的心小，陸雲珍要一條江河才能感覺到幸福，而云婉小姐有一杯水就夠了。”
她的眼中有滿滿的同情，語氣哀傷，沈玉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做聲。
二個人就這樣一站一蹲地沉默了一會，安一欣撐着腿站了起來，“咱們回臥虎軒吧。”
“我要去把今天的事告訴雲婉小姐。不管她怎麼選擇，不管她怎麼看待王文茂，她都應該知道這件事。”沈玉斬釘截鐵地說。
安一欣苦笑着看着沈玉。娃，你還沒有明白，陸雲婉是沒有選擇的。命運從天而降，比她強勢的人爭着跳起來撕扯走好的那一部分，而他們撕扯剩下的，不管是怎樣亂七八糟的一團，就落在了陸雲婉頭上。
沈玉才六歲，一個被一羣強勢慣了的人嬌寵着長大的孩子，讓他明白這一點真是有些困難。
安一欣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她能幫陸雲婉治好病，但她沒有力量幫她去撕扯命運。
安一欣不想再說，牽起沈玉的手想往前走。
沈玉甩開了她的手。
安一欣一愣。沈玉很傲嬌，從來不讓他不喜歡的人碰他。在臥虎軒這小半年，安一欣不止一次看到過秋月伸手想牽沈玉的手，沈玉每一次都是視而不見，但他從來沒有甩開過安一欣的手。
沈玉太聰明，這不是小孩子鬧脾氣，安一欣蹲下來，再一次平視沈玉的眼睛。
“我要去把今天的事告訴雲婉小姐。她有權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麼，她有權知道王文茂是什麼德性。”沈玉看着安一欣，一字一句地說。
“如果你告訴了她，雲婉小姐會很傷心的。”安一欣說。
沈玉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你還要告訴她？”
“我喜歡雲婉小姐，我寧可她現在傷心，也不想她將來傷心。”
“可是婚期還早，咱們可以現在不說，到時……”
沈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頓時騰起怒火，揮手打斷安一欣。“一欣你就是這樣，總是怕別人傷心，總想着可以拖到最後再說。你……”他指着安一欣，肉嘟嘟的二腮顫抖，氣得都說不下去了。
安一欣看着怒火熊熊的小萌娃，頹敗地低下了頭。沈玉說得沒錯，她確實是這樣。
對她不好的人出了事她會興災樂禍，害過她的人她更會想辦法報復，但是一想到對她好的人，她喜歡的人要傷心難過，那些話她就死活說不出口。
所以每一次要拒絕林青山時，她都表現得磨磨嘰嘰，總想着還可以往後拖，總是開不了口。就算她心裡明白早晚要說，早說比晚說好，可是不管她下了多大的決心，事到臨頭還是一樣開不了口。
她自己明明知道這一點，就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沈玉氣沖沖地瞪着安一欣，見她神色懊惱頹敗，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片刻，到底還是軟了下來，開始讓步。“我可以不說得這麼詳細，但是一定要告訴雲婉小姐王文茂跟着他娘來拜年了。”反正那麼多丫鬟在外面偷聽，只要告訴雲婉小姐這件事，詳細情形她能打聽出來多少，那就是她的事了。
安一欣沒想到小萌娃突然發威，立場鮮明，又見沈玉一臉認真，只好點了點頭。沈玉的話也沒有錯，自己當鴕鳥當慣了，也以爲陸雲婉是鴕鳥，可萬一人家是鷹呢？
見安一欣點頭，沈玉才伸手牽住她的手。
這個一欣什麼都好，就是沒早幾年上武聖山莊，搞得性格太善良，有時能急死人。
當然如果她早幾年上武聖山莊，也就沒有什麼青梅竹馬的林青山了。那就更好了。沈玉暗自嘆息。
小手熱乎乎的，二個人手牽着手，相視一笑。
安一欣和沈玉剛拐過彎，看到陸雲婉的小院院門，就齊齊一愣。
陸雲慧站在院門前，正在百無聊賴地摳指甲。
“她怎麼會在這裡？”安一欣低聲問沈玉。
“估計是聽說王夫人來了，覺得三夫人可能會擔心雲婉小姐闖過去，所以堵在這裡，等着好向三夫人獻殷勤。”沈玉猜測說。
安一欣點了點頭，二個人一邊悄聲說話，一邊腳步悄移往後退。
馬上就要退回到拐彎處時，陸雲慧突然擡頭，一眼就看到安一欣，頓時滿面兇光綻放，大叫一聲，“死丫頭，你往哪跑？”就衝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