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先誠相貌英俊又老實可靠,這樣的女婿,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文瑾想到這裡,忍不住笑了一下,二伯老實倒是老實,可靠就未必了,不能爲妻子兒女撐起一片安寧的天空,這樣的男人,怎麼能算可靠呢?
“二伯,剛回來不累呀,我來打掃庭院吧。”
“不不,你們早上掃的很乾淨,這只是落了兩個桐花兒。”
錢先誠擡頭看到侄子曬得黑瘦的臉,心裡涌出一股疼惜,他在口袋摸了摸,拿出幾個銅子:“瑾兒,這個給你買糖吃。”
文瑾苦笑,二伯還當她三五歲的孩童呢。
不過,長者賜不敢辭,她伸手接過,低聲說了句謝謝。
錢先誠卻有些感慨,低聲說道:“跟着二伯,你吃苦了。”
“沒事二伯,瑾兒有幸,才遇到你和二伯母。”不管他們有什麼缺點,文瑾都可以忍受。善良,是最難得的。
錢先誠也不知道該和侄子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家裡變化,令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算去年冬天存了足夠的糧食,他安心在東家那裡做事,不用擔心沒吃沒喝,可回到家,如此欣欣向榮令人振奮,他是做夢也沒想到的。
還有文瑾做事,雖然和他想像的不同,可妻子的話,卻也對呀,既不善,也不惡,就是普通的百姓生活,你幫我一把,我扶你一下。
“文瑾說了,爲何要施恩圖報?不施恩,你幫助了別人,人家回頭幫了你,這樣的兩家人,活得更自在,不是最好的辦法嗎?”
錢先誠忍不住懷疑起自己,以前是不是想錯了,也做錯了呢?
趁着錢先誠在家,文瑾準備請人在水稻田旁邊,架起剛好完工的小水車,雖然只有不到三畝地,可是稻田費水呀,夏天到了,天氣炎熱,稻田的蒸發量大增,靠她和文翰提水澆地,實在吃不消。
“二伯,你不在家,我們沒少麻煩別人,明天,還要請人幫着安水車,做完之後,再請了以前幫過咱們的人都過來,我做上一桌菜,好好答謝答謝鄰居,可好?”
“好,好!”錢先誠最怕侄子唯利是圖了,見到她很懂人情往來,十分高興。過了會兒,他疑惑地問:“什麼是水車呀?”
文瑾解釋了一番。
錢先誠忽然想起,豆腐坊外面有個木輪,在溪水裡嘩啦嘩啦轉個不停。
“這水車,誰做的?我以前怎麼沒見過?”
“咱這兒以前也沒有呀,是我和文翰哥照着書上做出來的。”
“什麼書?”
“文翰哥說那是你買的,叫《增田廣益》,我看不懂,文翰哥幫着講解,我又照着圖,講給木匠師傅,最後就做出來了。”
錢先誠知道自己有這麼一本書,當年是打算不考學纔買的,可拿回家,根本沒什麼用處,全講得是江南人家,如何種水稻,他們這裡都是種麥子的,就擱置起來了。
就他那呆子,去冬看到了一片沼澤,也沒想起來照着書種稻子,現在聽說兒子和侄兒做的事兒,心裡忍不住有些羞慚。
錢先誠一時無語,忽然想起池塘邊一片蔥綠的植物,當時也看着怪,原來不是麥子,竟然是水稻。
還幸好文翰翻出這麼一本小冊子,不然,文瑾真的沒法自圓其說,其實那冊子圖畫得很簡陋,文字又晦澀,完全就是一個幌子。
兩天時間轉眼就過去了,食人之祿,忠人之事,錢先誠又要去做事,他只給自己留了一百文,其餘都給了妻子。
韋氏又推回來給丈夫:“你在外面也不容易,家裡不用你掛心,有文瑾幫着,我賣布還掙了些錢,儘夠買油鹽醬醋了。
“還是你留着吧,文翰和文瑾做水車呀什麼的,都是要錢的。”
韋氏聞言,露出歡欣的笑容,這麼說,男人是不反對兒子和侄子的事情了。
有水的地方,就有魚,溪水裡的小鯽魚,因爲沒什麼食物,最多隻有食指那麼長,文瑾曾經結網攔水,捕撈過幾回,然後用水桶裝了,放進了池塘。
幾百平方的水面,不過幾十條魚,水面一直沒有見漂浮,文瑾知道它們不缺氧,好好活着,一直就沒管過。只是在取水澆灌的地方,攔了竹籬笆,防止不小心把魚弄進稻田裡,給曬死了。
錢先誠走了不久,第二批小鴨子便出殼了,這一回,大概是溫度比較高,又是晚春到初夏,溫度不冷不熱最適宜,竟然出了九十三隻,文瑾依然不敢有絲毫大意,每天打掃、餵食、通風換氣曬太陽,一樣也不少,小鴨子不像上一批那樣,動不動鑽到老母雞翅膀下面取暖了,文瑾晚上也不用拿回自己的屋裡,只是晚上總要到後院看兩回才放心。
日子一天一天,水稻長勢特別好,這裡從來沒有這樣的植物,自然沒什麼病蟲害,文瑾的秧子又插得稀,有豬糞滋養,那苗兒別提多茁壯了,村裡人,總有過來看熱鬧的,文瑾猜想,若是今年她大豐收,明年這一片,可能就是稻田了。
夏日裡,豆腐容易壞,史小峰每天起得更早,但夏日裡人們的飯桌上花樣多,買豆腐的人少,他家人好幾代都是靠豆腐活着,僅有的幾畝地,因爲給父親瞧病,也賣掉了,他每天早早賣完豆腐,便無事可做,經常幫着餵豬餵鴨。
“小峰,你總這麼幫我做事,不要報償,怎麼行呢?”
“文翰,文瑾,你倆幫我太大的忙了,我做這點事情算什麼呀,我爺爺還想過來呢,是我攔住了。”
文瑾想了想:“小峰,你爺爺年紀也不大,老人又勤快,他現在完全好了,四處打零工,不如讓他到這裡來吧,我想在這裡建鴨場豬場,晚上需要個守護的人。”
“好呀。”
“你先別答應,回去和老人商量好,我還不一定能立刻付清工錢呢。”
“那就先欠着,等你的鴨子生蛋,賣錢再給也行。”
“好!”文瑾就喜歡史小峰這乾脆勁兒,十四歲,敢作敢當,不然,他和爺爺兩人,春天的難關都難度過去。
“先說好吧,每天,幫着把鴨子趕進鴨棚,大的小的分開,早上起來,要把裡面清掃乾淨,過幾天灑一次石灰,就幹這個,一個月二百文,管飯,我送過來。”
“行!”史小峰很高興,爺爺病好了,就吃不上錢家的飯了,老頭有時候一個人在家,就胡亂湊合,有時候開水泡饃,灑點鹽,甚至吃涼饃,配大蔥,這讓他很擔憂,不管文瑾給多少錢,有熱飯吃,這才最好。
其實,就是文瑾把買豆腐的分紅又還了回去。
雖然一切順利,文瑾的手頭,還是超級拮据起來。
原因,是那位來大叔。爲了鼓勵他,文瑾花錢買他做好的鞋子。剛開始他水平有限,一個月才一雙,還拆了又縫,很爛,可以說,簡直是糟蹋皮子,文瑾給了二十文工錢,來鬆年非常激動,下一個月,他的進步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不僅做好了兩雙,還基本整齊漂亮。文瑾給了他五十文。
這個月,來鬆年一下子做好了五雙,還個個都很整齊,手工這一關,他是度過了,卻把文瑾難住了,給他錢吧,照這樣的速度,他下個月說不定能整出七八雙來,這麼老土的樣子重複生產,賣給誰去?
文瑾和來鬆年接觸了一下,有手藝,覺得自己能養活家人,他的臉上已經有了相當的自信,第一次見他時的那種無助、自卑,第二次見他時的狂躁,都消失不見了。
文瑾也沒有徹底亮出底牌,而是給他提要求:“來大叔,你做的鞋子,很結實,很實用,可還不夠漂亮,我們若是賣到城裡去,還不算好,我這裡有幾個樣子,還得你想辦法琢磨出來。你纔開始做,也別太着急掙錢,不琢磨出個好樣子,顧客怎麼會樂意購買呢?”
“哦,對,對,文瑾說得對,這鞋子是要賣進城裡的,不漂亮可不行。”
“來大叔這麼想就對了,等你練好手藝,銷路也打開,將來才能多掙錢呢。”
“我也不指望能掙多少錢,只要寶兒和他奶、他娘日子好過些就行了。”來鬆年很認真地道。見文瑾臉上露出失望,他趕緊補充道:“我是說掙錢不多不要緊,鞋子一定會做的漂漂亮亮的。”
“這就好。”
文瑾前世,有朋友用純賣草藥染髮。把買來的草藥熬一熬,晾一晾,等水不燙,洗頭就可以,頭髮最後是金紅色,只是一個月後就明顯變成金色,會褪色,但不會染紅枕巾。
她想,皮子和頭髮都是蛋白質,既然頭髮能用草藥染色,皮子也可以的。
還有,拋光蠟,就讓來鬆年自己琢磨吧,說不定人家還能做出合適的配方呢。
文瑾把自己的想法全說了出來,來鬆年愁得直撓頭。
“來大叔,女子用鳳仙花染指甲,你可以從這方面下手,反正鎮上每天都有人趕山,給幾個人打聲招呼,讓他們每天回來,給你拔些野草之類的,試一試。”
沒想到來鬆年還有了靈感:“核桃外面的綠皮,我們用手去除時,總是染地難以洗掉,我試着染一下皮子,看看最後是什麼色。”
“好啊,好啊,就這麼試,我一個月暫時給你一百文,等秋收,再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