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別的宗室近親女眷,出門都滿身綾羅,珠光寶氣,唯獨她從不炫耀,唉,就憑攤上這樣的公公和婆婆,她還有什麼可炫耀的呢?瑾兒是那樣的自尊,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她是絕不會做的。
文瑾起身出來,準備去看一眼金金,剛纔他睡的時候,臉頰已經略略下去了一些,孩子也說不太疼了,但做孃的心,哪怕兒子是被針尖紮了都會記掛着,看什麼時候能好,更別說金金那張臉,青一塊紫一塊,她當時心都抽疼了。
看到妻子映照在門簾上的身影,錢雋以爲她是發現了自己,出來迎接的,便邁步向前,輕輕喚了一聲:“瑾兒!”
“回來怎的不進屋?”文瑾知道丈夫心情不好,十分憐惜地道。
“瑾兒——”錢雋又走了兩步,伸手把妻子抱在懷裡,“是我不好,連帶你們母子跟着吃苦!”
文瑾頓時淚如雨下,夫妻默默相抱,心下惻然,他們經歷那麼多的災難,多麼希望能有個溫馨的家園好好生活啊,可有的人,爲何就不肯停下來呢?
“瑾兒,我決定了,等你生產後,養好身子,咱倆就上南疆,過快樂的日子去。”
“可是朝廷這邊——”
“沒有我,自然有能人。”錢雋忽然想通了姚光遠、董進才之流,爲何能隻手遮天呼風喚雨了,爲何自己在前面衝鋒陷陣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在後方興風作怪,搶了別人的功勞,還要滅了這人的威風,逼着人家在他們面前低頭彎腰。
只因爲姚光遠、董進才的背後,有皇帝的支持。他們是皇帝豢養的惡犬,專門監視、看守、牽制他和舅舅這樣的忠臣的。
這樣的皇帝,和他無情無義的父親,有何區別呢?
接下來的日子,錢雋找各種藉口推脫皇帝的犒賞,連朝廷事務,也極力往外推,沒想到他心灰意冷之舉,反而合了皇上的脾胃,錢雋處理北疆事務,太過經典高明,而他本身,從西疆戰事開始,到擁立之功,再到北疆事務,功勞越來越大,皇帝對他賞無可賞,升又沒法升,已經到了開始忌諱的地步,這就是功高蓋主哇,犯了爲臣子的大忌。
永昌帝這些天,幾乎所有的軍國大事,都得請錢雋過去商量,一是,他的確認爲錢雋聰明,處理問題方法精到,再一個,他怕不這麼捧着錢雋,會讓人背後議論他: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北疆事務一了,他立刻恨不能錢雋懷孕生孩子去,在家坐一百天的月子,讓羣臣和百姓,忘掉他的豐功偉績。
接下來的日子裡,錢雋一心想在家陪即將分娩的妻子,皇上巴不得他不要在外面招搖,兩人各懷心思卻不謀而合,文瑾最後的三個月,每天由丈夫陪着散步聊天吃吃喝喝,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再說那天晚上,董側妃派人盯着這邊,錢雋剛剛拐上去自己院子的小路,她就又哭着過來了,仁親王聽到聲音,不等她走到屋裡,便起身迎了出去,他往內院走,董側妃自然哭着在後面緊跟。
錢浩吃了太醫的藥,已經睡着了,渾身上下,被夾棍綁得嚴嚴實實,只能仰面躺着,仁親王看見心中十分不忍。
“王爺,世子的心也太狠了,不就一匹小馬駒嘛,他竟然能下此狠手,浩兒她好可憐哪,嗚嗚——”
仁親王不語,今天幾個小廝交代的整個過程,和錢雋沒有任何關係,好像錢浩是中了小朝暉的激將法,但仁親王根本不信那麼小的孩子會有那樣的心計,他猜想是文瑾教唆的,錢浩已經騎了好幾次小馬,文瑾肯定是早有準備,今天特別把兩個兒子派過去的。
其實,文瑾的肚子越來越大,她只控制着不要人害了她們母子幾個就好,根本沒精力連馬廄的事情都要管。雖然前世看到的穿越裡,在馬車上做手腳的事情不少,她也只是每次出門,都要人仔細檢查車輛,確保安全無誤而已。
錢浩受傷的消息,連夜送到了董府,董進才大吃一驚,他還指望妹妹攪亂仁親王府,給錢雋添堵,進而打擊沈明昭呢。錢雋能三入虎穴,安然脫身,本就夠讓他惱恨自己時運不濟,上天太過厚待對手,現在,外甥竟然遇到這樣的麻煩,很有可能會殘疾,董進才頓時就沒了睡意,坐在書房思索起來,他下一步該如何安排呢?
這一夜,董進才眼睛都熬紅了,腦袋也快想破了,把自己以前定的計劃,修改又修改,東方破曉,他才心滿意足地躺在書房的矮榻上睡了一會兒,就趕緊起來,做了一番佈置,上朝去了。
董側妃不管如何給世子夫婦上眼藥,哪怕她攛掇男人殺了世子,也對錢浩的傷勢沒有任何補益。第一天受傷,錢浩已經疼昏了,還不知道疼痛,這第二天一醒來,只覺得全身上下,無數的小刀子在戳,他忍不住叫喊起來:“娘,我疼——”
一聲聲慘呼令董側妃如坐鍼氈,她恨不能把那些痛苦,都轉移到自己身上。就在這時,董府來人。董側妃勉強忍住傷心,把大嫂身邊的得力媽媽何媽帶進內室,讓心腹午媽在門口把風。
“我兄長可有什麼辦法?傷子之仇,我若不報,誓不爲人。”
何媽沉吟一下:“側妃稍安勿躁,大人昨晚幾乎徹夜不眠,就是爲你考慮的,大人以前曾告誡過,你在王府最大的對手,是世子夫婦,你還不信,現在明白了吧?王妃就是個糊塗蟲,無非藉着王爺的寵愛,耍點小脾氣、裝腔作勢擺擺威風罷了,並不能真的傷及你什麼,可世子就不同了,他如何會讓表少爺露臉,蓋過他的風頭?肯定會千方百計地打壓和迫害的。”
“嗚嗚,何媽,大哥和大嫂的確思慮深遠,不是我內宅女子眼光所能及其的,請你回去轉告我的話,我對不起大哥和大嫂,以後,一定會好好照他們吩咐的來辦。”
“娘娘莫哭,傷了自己個兒的身體可怎麼好?表少爺還在養病,全靠你照看呢,娘娘可千萬不能倒下呀。”
“唔,嗚嗚,我聽見浩兒痛苦難忍,呻吟慘嚎,就心如針扎,恨不能把那兩個小崽子千刀萬剮,把那個背後攛掇的人碎屍萬段才能解心頭之恨。”
“側妃切莫着急,大人已有妙計,你只要如此這般,就可以了。”
董側妃聽完,想了想,不確定地道:“這行得通嗎?那邊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兒,大哥如何能夠離間得了?”
“側妃莫急,這事兒當然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水磨工夫,一點兒一點兒的慢慢來。你呢,卻要和大人反着來,動作儘可能快些,你越早做好,大人那邊就越容易辦成。”
“我知道了。”
送走何媽,董側妃思索半天,又和午媽商量了一番,這才佈置下去,秋菊被世子妃除去,她們在那邊又安插了一個耳目,可惜只是個三等小丫鬟,平日根本沒有機會接近那個院子的核心人物,也打聽不到什麼要緊消息,但一些外圍的消息,日積月累,董側妃還是捕捉到了一個苗頭——世子的二兒子,特別能做噩夢,以至於世子妃常常親自帶兒子入睡,爲此,世子曾經悄悄請過道士。
“哼,敢害我的兒,我也要讓你知道知道,你的兒被架火上燒,是什麼滋味。”
沒幾天,王府的下人中,就穿起了一股謠言:“二少爺是三星童,是天上的煞星附體,這樣的孩子,會給闔府上下的人帶來災難,尤其會傷及長輩。”
文瑾乍一聽這樣的傳言,當時都驚呆了:“什麼人這麼惡毒!”
錢雋卻非常直接:“不管什麼人想搞風搞雨,我先宰了她的爪子再說。去打聽一下,看這消息是從哪裡傳出的,都有誰聽到。”
傳出消息的到底是誰,很難打聽到,但有誰在傳播,卻很容易就能打聽出來,這天,廚房的粗使婆子老鄭家的正神秘地給幾個一起洗菜的婆子說叨此事,錢雋忽然出現在她們面前。
“把她帶走!妖言惑衆,妄議主子是非,罪該萬死!”
幾個婆子當時就嚇傻了,錢雋警告她們:“若是我再聽到有人說此事,那就是你們幾個傳出的。”
“我們絕不會往外傳,可是別的人傳,我們也擋不住呀,我們冤枉。”
“好吧,你們若是聽見有人傳,悄悄告訴我一聲,可以免你們不死。”
老鄭家地已經嚇得尿了一褲子,聽到此話,趕緊跪下道:“饒了我吧,我知道誰傳的,是外院灑掃的王大家的,她是馬廄老李的大女兒。”
出了錢浩受傷的事兒,仁親王一怒之下,把老李杖斃了,這老李的女兒,聽午媽說是世子的主意,便甘心當了人家手裡的槍。
沒人注意家裡一個粗使婆子忽然就不見了,只有董側妃,聽了午媽彙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說,世子親自動手的?”“嗯!”董側妃氣得把手裡的杯子摔在地上:“一個大男人,怎的跟個娘們一樣,管起了東家長西家短?恁的沒出息。”她把消息送回到孃家,董進才也氣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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