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反而安慰起她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可不是,再難也要過下去,你和世子都是好人,上天會護佑你們的,那些惡徒,一定惡有惡報。”
“是的。”文瑾總覺得眼淚有毒,人哭過了,毒素流出去了,身體就舒服許多,這會兒,她雖然有些疲乏,心情卻輕鬆許多。
路夫人去安排晚飯,文瑾讓幾個丫鬟守在門口,她歪在牀頭,想心事,錢錢醒來了,在裡間喊了一聲娘,文瑾趿拉着鞋子就進去了:“寶貝兒你醒了?可覺得舒服些了嗎?”
“好多了,娘,這個大夫比太醫還好。”
“嗯,錢錢遇到一個好大夫,很快就會好的。”文瑾安慰兒子。太醫是不敢說,唯恐有損自己的名聲,誰能想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會思慮過度?
“娘,我剛纔看到那個鄭可可,便想起來了,她壞得很,有奶便是娘,進宮之後,投靠董進才,反而揭發恩人路大人,老舅爺沈大人爲他鳴不平,最後也被董進才弄下去了。”
“錢錢別想這些事兒了,會讓你頭疼的。”
“好吧,娘,我把想起來的說出來,以後不想了。”
逼着兒子強壓秘密也不行,文瑾只好聽錢錢往下說:“可是娘,我記得鄭可可的恩人,是個姓孫的,現在怎麼換成路大人了?”
文瑾趁機道:“你看,娘變了,貴妃娘娘也變了,你爹爹現在也好好的,上一世的事兒,不見得會重演,你就別擔心了,好嗎?”
“好的。”
路燦設宴招待客人,他乃北方人,現在在南方,自然知道什麼菜適合文瑾他們的口味,一場宴席下來,賓主盡歡。
“夫人,我們明天就走,鄭姑娘的事兒,等我們到了南疆再做安排,你讓她別急躁。”
“好,世子妃還是當年的脾性,答應人的事兒,就會想盡辦法履行,我給可可說一聲,唉,這孩子也不容易,三百里路,硬是一步一步走過來,腳都走腫了。”
文瑾卻有些意外,這麼漂亮的女子,又沒有任何武功,三百里是怎麼過來的?還有,三百里投奔父親的舊同事,當年和他父親關係還一般般。
回到屋裡,哄睡了錢錢,文瑾把兒子的話,以及鄭可可的各個疑點,全都講了一遍。
“知道了,我這就讓人調查她。”錢雋拍了拍文瑾的胳膊安慰道。
“一定要細細查,那些鬼祟伎倆,最是不耐推敲,大方向他們都彌補過了,小事上才容易暴露。”
“嘿嘿,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屬下就好了,女屬下,直接派去,我什麼心都不用操,到時候水落石出。”錢雋開着玩笑,摟了一下文瑾的脖子:“快睡吧,明天還要上路呢。”嘴裡這麼說,手卻捨不得鬆開,在別人家,是不可行房的,再說還有個錢錢夾在中間,他最後嘆口氣,轉身睡去。
第二天他們也就是卯時才起,和一般人家一樣,然後吃過路夫人準備的早餐,還帶了路燦送的一些土儀,然後坐着馬車上路,出了城,等送行的路燦回頭,看不到人影了,錢雋立刻命令馬車調頭,繞圈兒去了北邊,一副打算回青浦坐海船的模樣,畢竟那樣方便,文瑾任由錢雋安排,一句也不問,但心裡覺得,肯定不會走老路,對方已經發現他們了,說不定在港口等着呢。
果然錢雋也是這麼想,大概走出二十多裡,馬車又朝西拐,並且還一路小跑起來,到了傍晚,來到一個野河灘碼頭,早有人等在這裡,他們立刻下了車,連行李都不要了,文瑾她們輕裝簡從,上了小船,一色的青年漢子搖櫓,船行的飛快,後面幾艘,也緊緊跟着,一直行到半夜,進了一條大河,就在河中央,他們換了艘大船,那些小船原路返回,在月夜裡,很快變成幾個黑點,最後完全瞧不見了。
大概過了七八天,河流入海前,錢雋帶着一家人上了岸,陸路行了兩天,再次在一條小河裡乘那種只能坐兩三人的小船,然後,又換了兩次,陸路行駛兩天,竟然到了文瑾第一次來的那個小鎮。
“再有一天,就到了南疆軍營了?”
“嗯,若不是怕出事,我真想帶孩子去一趟那個葫蘆谷。”就在那裡,文瑾和失憶的錢雋相逢,他太惦念那個綠樹參天、陰涼幽靜、狹窄逼仄的山谷了。
“今後有機會的。”文瑾說了一句,“威遠侯還在,我們可以去看看他。”
“不去他那裡,直接找道人,岳父在呢。”
文瑾並沒看到生人,不知他如何得知,她相信他絕不會信口開河,便點點頭。
這一回,河道上的小橋很結實,一家人步行從上面走了過去。馬車、馬匹反而靠人力擡過去,然後下了山包,他們才繼續坐上去,蕭逸竟然帶人過來迎接,遠遠的,文瑾看到父親頭上幾根短碎的花白頭髮在風中飄舞,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
“外公,外公——”金金還隱約有點印象,這會兒跳下馬車跑過去,錢錢那時候雖然小,但其實比金金還有記性,他在後面跟着,警惕地四下望了望,這才邁開小短腿跑起來,文瑾在南疆,也並不怎麼回孃家,但家裡人知道她好着呢,倒不怎麼憂心,回了京城,那是要受婆婆欺負和奴役的,蕭逸看到女兒的身影,頓時淚水就溢滿了眼眶。
“外公,錢錢好想你。”
蕭逸飛快地抹了一把眼睛,彎腰把兩個外孫攏在懷裡:“好寶貝,外公瞧瞧,長大了沒有?”
“長大了,外公,我都開始跟着爹爹蹲馬步了。”
蕭逸又把眼光轉向金金。
“外公,我在宗學唸書,先生每個月都會誇的,也練功了,能打過十二三的同窗,沒人敢欺負我。”這個時代,還是要求謙虛謹慎,像錢錢那樣自賣自誇,金金很有些不習慣,小臉兒紅紅的。
“好好好,走啦,回家。”蕭逸把兩個外孫抱到馬車上,文瑾才抱着子夜走到跟前:“父親!”一聲叫出來,便已淚流滿面,她和錢雋並排跪下,給老人磕頭。
“起來,起來,來了就好。”這個時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輕易不能回孃家的,蕭逸哪裡能不激動呢?他強忍淚水,低聲說了一句,“走吧,家去。”
文瑾看到父親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佈道袍,知道他醉心於修道,只是因爲弟弟幼小,繼母年輕,爹爹不忍心拋下他們,纔不肯專心出家的。
蕭夫人和蕭瑜琛的妻子蕭太太在家,已經等得很急了,聽到門子來報,都亟不可待地在大門口迎接,南疆這邊還是比京城寬鬆,女人拋頭露面多了,她們出來,也沒人大驚小怪地探頭探腦,蕭逸知道自己活不過老婆,也有意讓蕭夫人多和外面接觸,反正到時候和長子關係好,那就靠着,不好的話,她自己分家單過都可以,蕭瑜琛有爵位可襲,就給小兒子多留點地產,他覺得大兒子還是很善良敦厚的,不至於爲了點家產,就逼迫得繼母幼弟活不下去。
文瑾被蕭夫人和弟媳蕭太太接進家門,三個女人還沒說幾句話呢,就都哭上了,很是唏噓了一番,這纔不好意思的拿了帕子擦眼睛。
“瑾兒,你那婆子實在不靠譜,娘都擔心死了。”蕭夫人道。
“嗨,夫人,惡人自有惡報啊,她瞎了,現在王爺另娶,一個月都不去屋裡走一圈的,劉彩琴也挺可憐的。”
“活該。”蕭太太乃是練武的人家出來的,說話心直口快:“我們在這裡也聽說了,我當時真想買一掛鞭炮放一放,老天爺怎就這樣如了人願呀。”
蕭夫人看了看文瑾:“新王妃對你如何?”
“井水不犯河水,她倒是比劉彩琴想得通,知道壓不住我們,也不壓,我們既不給她添麻煩,也不特別親近,她便做到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嗯,還算聰明。”
蕭太太拍了拍胸脯笑了一下:“我聽說還老大擔心呢,怕韃子女人野蠻。”
“和咱們一樣的,就是不一樣的山水,不一樣的風俗而已,人家也是從小請了漢人先生教讀的,什麼都懂,好相處着呢。”
石家後來有錢了,石小妹也讀了幾本書,日常用字都認識,這已經算是文化人了,文瑾的話並不笑話她,石小妹也沒忘這邊想,她長出一口氣:“這就好。”
至於文瑾和錢雋被人追殺的事兒,蕭逸和蕭瑜琛都瞞着老婆,這倆全不知情,文瑾也沒必要讓他們擔憂,直到文瑾臉色有些疲倦,蕭夫人和蕭太太才讓人擡了熱水,讓她洗漱休息,再吃晚飯。回孃家的感覺真好,文瑾晚上睡得特別香,連錢錢都沒有做夢,一覺就到了天亮。接下來,錢雋和蕭逸不知在一起商量什麼,文瑾、蕭夫人和蕭太太每天在家,帶着幾個小蘿蔔頭,吃呀喝呀穿呀帶呀,日子過得別提多輕鬆愜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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