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着實不小,長方形,一進門便聞到一股稍顯刺鼻的味道,兩邊是兩排向外敞開的木屋,隱約可以看到裡面的染缸,將近有一個人多高,外面淋着或藍或青的顏料,味道就是從那裡傳來的。左右的染缸加起來有幾十個之多,同時開工,估計一天能染幾百上千匹布,這等規模在整個秦州都是屈指可數的。
再往後走是曬布場,高高的竹架一排排的紮起,四四方方的十分整齊,現在上面空蕩蕩的,可想而知,等到開始染布,這裡飄着的則是匹匹各種顏色的布料。
就再往裡走,葉靜楷和葉靜榮陪着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那人長的極精神,嘴角彎着,一邊走一邊側着身子跟葉靜楷說話,帶着親和的笑意。
見到有客人,葉靜客和葉靜寧等人便自覺的繞開,到了最裡面的那棟房子。這房子是以前的掌櫃的住的地方,修建的十分雅緻。雖然大部分東西都已經收拾走了,但是從剩下桌子和擺設看來,是個很講究風雅的人。
剛纔接應他們的小夥計拴好馬就進來伺候,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他以前就是做這個差事的,現在做起了老本行,實在是再順手不過。
等了半天,葉靜楷和葉靜榮才從外面回來,倆人一進來卸去剛纔沉穩自若的模樣,毫無形象的往椅子上一坐,自從買下這染坊,他們就沒有一刻喘息。先是宴請師傅和夥計們,然後就開始接待慕名來拜訪的陌生客人,簡直比干活還累。
葉靜客放下杯子過來給他倆捶捶肩膀,這時候才發現兩個哥哥身上的衣服都換了,這料子一看就價值不菲。想想他們現在的身份,確實得換一身行頭纔好,總不能穿的跟以前割漆的時候一樣吧。
他尋思的時候在衣服上摸了兩把,坐在對面的葉靜榮看到了,不由得苦笑道:“我和靜楷一心想要買染坊,許多事情都沒考慮周全,這衣服還是順恆漆坊的掌櫃連夜找人做好送來的,一人兩套。要不是人家惦記着,我們這兩天見人可就有些窘迫了,咱們什麼樣子的衣服倒是都能穿,只怕別人以爲咱們沒有禮數。”
那天過節商量完染坊的事情他倆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三石縣,遇到強敵又心急火燎的,哪還有心思注意這些,倒是沒想到布掌櫃的竟然上了心。
葉靜楷揉揉眉心喝了口茶,聲音中透着疲憊,“還不止呢,怕我倆應付不來,人家還從漆坊派過來幾個機靈的夥計,這兩天裡裡外外的幫了不少忙,等染坊的事情穩定下來,可得好好上門謝謝人家。”
葉靜客和葉靜寧連連點頭,是該這樣,不是割漆的事情人家都幫忙,這交情可跟生意沒有關係。
一見他們倆這麼忙碌了,葉靜寧猶豫該不該留下,忙過這幾天再出發。他剛說出來,葉靜楷和葉靜榮就搖頭,人手夠用了,這兩天忙是因爲上門的客人多,都是以前給染坊供應原
料的,現在換了掌櫃的,自然都得過來拜訪一下。染料、坯布的事情都要重新談,這些對於他們來說都是頭一遭,又要從師傅那裡取經又得貨比三家,所以纔會這麼累。
這種事情別人替代不了,留下多少人也沒有什麼太多用,都是以前染坊的那些供貨鋪,現在在幾位師傅的幫忙下敲定了一些事宜,接下來便要開始試驗方子,這個就是關起門來自己人忙乎了。
提到方子,葉靜客又包袱裡掏出一大疊紙,這些是她回去又寫的,八種新的顏色。原本驗方子得一個個的來,那先寫的那幾個還沒開始動手呢,再拿出八個對於葉靜楷他們來說有些急了。但她這趟出門,不能在染坊等着看情況,總覺得多留下點還是保險。
其實葉靜客先前的方子跟染坊的師傅們手裡的方子也有些出入,但他們還是認定方子沒有問題,染了這麼多年布通曉一些道理。一種顏色可以由多種顏料的多種配方可以得到,判斷配方的好壞是由布的顏色和容不容易掉色來決定。葉靜客提供的方子一般比他們手裡的方子多幾種染料,這些都是相對溫和的顏色,通常起到穩定的作用,所以依照他們幾十年的經驗,方子是可行的。
一般在一個行當鑽研久了就容易“癡”,李師傅這兩天就一直盼着趕緊開缸,他迫不及待想要試驗新方子,他也不一直催葉靜楷他們倆,時常在染缸那裡轉悠,這樣比直接說還顯得着急。
沒留葉靜客和葉靜寧多呆,幾個人一起吃了個午飯,葉靜楷就急吼吼的讓他們去碼頭。路上,葉靜客悄悄的問他潘家那邊有什麼動靜,葉靜楷搖搖頭,這兩天忙成這樣,他還真沒有時間去打聽。
經過一個樓下,葉靜客擡頭看了半天,這次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掉下來,她腦袋裡還是浮現出那張面癱臉,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知道楚天逸現在身在何處,身上的傷恢復的怎麼樣了……
把他們送到碼頭,葉靜楷纔跟葉靜客說剛纔送走的那人就是徐記的人,已經來了兩趟了。第一次過來送禮恭喜,是他們接應的第一個客人,今天過來則是送樣子坯布,人客氣,東西也好,幾個師傅都認爲他們的坯布不錯,價格公道,雖然還沒有籤契書,但用徐記的布已經是決定下來的事情。
葉靜客點頭,他們是有準備的,如果來的晚纔有問題,既然東西確實好,那該怎麼選擇就怎麼選,不用刻意在意潘家二公子怎麼樣。
三石縣的碼頭永遠都擠着那麼多人,有上下船的、裝卸貨的、接送人的,以及迎面撲來的淡淡的水腥之氣。人多又吵鬧,即便是隻有一步之遙,說話都得靠吼的。
葉靜楷在外面就叮囑他們路上小心,不要魯莽行事,有什麼事情就跟許林和秦少年他們商量,總歸出門在外一定小心行事。
這個時候葉靜寧和葉靜客就只有點頭的份
了,葉靜楷又拿出五百兩銀子來,葉靜客連連擺手,她們身上帶了不少,足夠來回路上用的,染坊這纔開始,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他們不收,葉靜楷便把身上所有散碎銀子掏出來給他們,又說“財不露白”,事事小心肯定沒有錯。又囑咐他們到外公和舅舅家不要把京城的事情說的太詳細,都過去了,省得擔心。
如果不是船伕喊人,葉靜楷估計要把溫氏在家裡跟他們說過幾遍的話再重複一次,看到有人上船,葉靜楷趕緊擁着兩個人往前走。葉靜寧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盯着拎着箱子的許林看,葉靜楷着急,怕上去晚了沒有好位置,催他快點。
許林卻是看明白了,主動開口問道:“我留下在染坊幫忙?”
葉靜寧確實是這個意思,葉靜楷卻不同意,秦少年和張大虎以及許林這三個人裡面,秦少年身手最好也最小心,許林細心又八面玲瓏,路上有他倆在他們也放心,如果非要留的話,他寧願留張大虎。
葉靜楷這麼一說,葉靜寧和葉靜客也同意,等到了地方,跟張大虎接頭,讓他直接來三石縣。就這樣許林又把箱子拎了起來,然後幾個人才快步向船頭走去。
這艘船比他們上次看到那個可要大也寬敞,通過中間搭的長長的木板登船,船身基本沒有什麼動。根據位置的不同乘船的價格也迥異,甲板上的最便宜,也是人最多的地方。葉靜客他們的座位則是在船艙裡面,不用遭受風吹日曬,可是花費卻是外面的五倍,所以外面人很多,船艙裡面卻是鬆快的很。
見船伕還在喊人,葉靜客他們又從裡面出來,看到葉靜楷和葉靜榮他們還站在岸邊,離別的愁緒再次涌上心頭,不停的揮手,讓他們回去。
葉靜楷不看着他們離開怎麼放心,擺手讓他們回去坐,兄妹中間這份難捨卻沒有得到船伕們的理解,一個個皺着眉頭,不耐煩的趕他們回去,要不等下開船被晃到水裡那就是活該。
其實他們要是好話說,幾個人上了船自然要守船上的規矩,可是他們趕人的動作和態度實在惡劣,着實讓人有些惱火。如果不是葉靜楷就在不遠處看着,不想讓他擔心,葉靜寧倒是想看看,不回去他們能拿他們怎麼樣。
剛答應好好的在外小心,憋着氣也只能回去,剛進船艙沒多久,外面三聲響亮的吆喝聲起,船緩慢的動了起來。
這個時候出去怕是還得被趕回來,葉靜寧打開船艙的窗子往外看,這個時候船頭轉動,剛好看到葉靜楷和葉靜榮他們,把手臂伸出去使勁揮舞。自從他們進去了葉靜楷就一直看着船艙,看到他的臉,大聲喊一路小心。
葉靜楷剛要說話,剛纔趕他們進船艙的人又進來,赤裸着上半身,粗布褂子搭在肩頭,沒好氣的訓斥道:“窗戶關上,坐好,捨不得走就下船,還沒完沒了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