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靜客本來想堅持到所有馬都包紮好,穆闊見她一身狼狽,特別客氣的請她先去沐浴換衣,眼下剩下的幾匹都是輕傷,水足夠用了,葉靜客也就沒必要在這呆着了,點點頭,準備回客棧。
穆闊本來的意思是想請她去旁邊的這個客棧,葉靜客覺得在外面不妥,婉言拒絕了。穆闊也沒有強求,單手扣在心口處,衝葉靜客行了一個十分優雅的大禮,再次感謝她出手相救,這些馬等同於他們的族人,救了這些馬,就是救了他們族人,這個大恩他們長狄部落永遠銘記,從今往後,不管葉靜客她們遇到什麼困難,只要用的到長狄部落的地方,他們一定會鼎力相助。
穆闊是個很真誠的人,他看着葉靜客的眼睛說出的這番話,尤爲讓人信服。這個俊朗的青年看上去身份不凡,這並不是葉靜客注意到的,這人身上有股想要人親近的感覺,她本能覺得這個朋友值得結交。
其他胡人也紛紛向她行禮,都說她跟其他的中原人不同,長狄部落喜歡跟熱情的人交朋友。
聽到“喜歡”兩個字,葉靜寧猛地機靈了一下,把剛纔那些人說的話又在腦袋裡過一遍……好像沒有什麼不對的,這些人其實就是有些不拘小節,其實還是很好相處的。
本來長狄部落人多事情就多,再加上出了這事,穆闊時不時就被人圍住,不能親自去送,到底還是派了兩個人把葉靜寧兄妹倆送回客棧。
因爲身後一片紅褐色血跡,回去的路上葉靜客的接受到了各種各樣的目光注視,饒是早就習慣了的她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的摸了摸臉,葉靜寧吐了口氣,道:“放心吧,你畫的那道還在。”
聽聞此言,葉靜客果然鎮定下來,旁若無人的穿過人潮擁擠的街道。
泡在熱水桶裡,被血水凝固的身後終於重見天日,葉靜客趴在木桶的邊上,面目在水汽中變得模糊,久久長出了一口氣。本來還想安靜的泡一會兒,現在看來這個願望是有點難了。大概是知道了狼羣沒有離開的事情,樓下哄哄嚷嚷的全是談論這事,說什麼的都有。然後又有官兵來客棧,宣告所有人近幾天不要離開金沙城,夜裡不得隨意離開客棧,擅自留在街道,出事的話金沙城概不過問。衆人譁然,尤其是那些交換好了貨物馬上啓程回去的人,要他們在這裡乾等着又不能給個準確期限,這麼多人的吃住都要花銀子,要是被困個半個月一個月,他們這一趟掙的銀子怕是要全交待在這裡了,這、這太要命了。
有人叫罵,有人質疑,樓下亂做一團,葉靜客聽的清楚,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一路爲馬匪擔驚受怕,現在好了,又多了一患。
金沙城不太平,秦州府的單家也是如此。本來就心存疑慮的單才良聽了吳雄的話,不由得陷入深思,算計來算計去,萬萬沒想到那裡會出這些事情。之前也考慮到山上做工不安全,豺狼虎豹或者帶毒的蟲蛇都是要命的,所以才讓每個上山的人按了手印。死人他都是不擔心的, 這事可就頭疼了。那裡本來就覺得那片林子是禁忌之地,現在那麼多人一下子出事,怕是死活都不敢上山了。如果僅僅是這樣,他還是有辦法的,可是現在這事牽扯到他們單家的財運。
貪財壞印,這四個字如同壓在頭上的大山一般,讓他最近坐立不安。
很明顯,是在青雲縣割漆壞了事情,爲了單家的安寧,他不得不放棄這個穩賺不賠的活計。單才良坐在寬大的木椅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這算不得什麼,兒子攀附上了當今太子,經太子爺隨便指點一下,銀子還不是嘩啦嘩啦的流進來。割漆這個放棄也無所謂,只要單家能夠安穩,飛黃騰達是早晚的事情。
他這般想,卻忽略一個重要的問題。老太太請那位小道長卜卦的時候,問過單家以後的運道,那小道長回的是天機不可泄露。當今太子若是真的是真龍之身,以他現在的地位和一呼百應的氣勢,無人能出其左右,登基只是早晚的事情,單家人輔佐他那是順應天意,無所謂泄露不泄露天機。這六個字裡另有玄機,卻沒有人注意到。
吳雄在單府呆了兩天,除了一開始有人接待,等他說完事情,後來便無人問津,連口水也喝不上,連口飯也吃不着,他餓的眼前發黑,想要找人通報,那些人理都不理。他自然是沒有資格見家主的,想要找單管家,單管家病重,不能見客,想要見單仁兄弟,聽說他們在外面住,吳雄傻眼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本能的覺得自己出了單家的門恐怕很難再進來了,可事情他已經稟告完畢,沒有人告訴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他這麼遠跑過來,花了那麼多的盤纏,總不能這麼不清不楚的就回去吧。可是在這等着也麼用,他在一個小破院子裡哪也去不了,再挺下去就要被餓死了,最後權衡利弊,他還是求人把他放了出去。
出了單府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五個大饅頭,噎的直翻白眼還不停的往嘴裡塞,旁邊的人都躲的遠遠的,還以爲他腦子有什麼問題。落在身上的那些的古怪的目光吳雄是知道的,可是他現在顧不上那麼多了,再不往肚子裡塞點東西,他真要活活餓死了。
吃完饅頭,一邊打着嗝一邊去找單仁兄弟,地方是他花了三十文從一個護院那裡打聽到的,當時心疼的夠嗆,但是現在他認識並且能找到的只有他們了。
就在他東奔西跑找人的時候,單仁兄弟過的也不甚如意,雖然家主體恤他們兄弟辛苦,也給了賞賜,可是吃飯要花錢,看大夫也要花錢,喝藥更是費銀子,滿打滿算,賞賜的銀子還不夠兄弟倆一個月的花銷,可是單信的傷起碼得養半年,着實不寬鬆。他們是葉管家的手下,這種事情如果葉管家從府裡賬上拿銀子是最合適不過的,多點少點都不算什麼,可是現在葉管家身受重傷,代管家是女眷,這事就完全不同了。
單仁只能把兄弟倆之前攢的老本拿出來用,心裡憋屈的很,見到跟叫花子一樣的吳雄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他們自身都顧不過來呢,哪還有閒心管割漆那邊的事情,既然都下山就不要做了,什麼時候單府有人管這事,什麼時候再說。
一聽這話,吳雄就着急了,山上和村裡現在就是一塊爛攤子,就指望單家去撐腰呢,這撒手不管可怎麼辦?這不是把他們都給坑了嗎?
單仁也只是個給人做事的,哪裡管他這麼多,不想跟他廢話,直接把人趕了出去。他也不是心事啊,聽了吳雄在單家的這兩天遭遇,他就清楚,家主肯定是不管青雲縣那邊的事情了,否則不會把這事就這麼撂下的,之所以這麼痛快,肯定跟單家最近接二連三的遇到這些倒黴事有關。上面的人都打算撒手了,他還管這個閒事幹嘛,只盼着葉管家能早點痊癒,把他們養傷的銀子給補上。
過敏的都是些身體健壯的小夥子,經過幾天的休養,都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這一次死裡逃生,除了對葉家的感激,就是對吳三賴和單家的徹底死心,這次出事也並不是全是壞的,好處就是知道了單家的冷硬心腸,不管是傷殘或者沒命都跟他們沒有關係,白紙黑字加上鮮紅的手印,單家早早的就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的,真是把他們這些人哄騙的團團轉。
葉家這幾日人來人往,附近幾個村子的傷者都紛紛過來道謝,一下子熱鬧起來,另外一個變化就是水用的極快。葉靜楷每天要挑六七桶水,一半以上都被人舀走了,也不白拿,放下雞蛋、青菜或者自家做的什麼小吃食。而且有些人家裡根本沒有人過敏,只是家裡的小孩子有點發燒啊或者是肚子疼什麼的,她們聽說葉家水能治病,所以都抱着試試看的心裡過來的。
溫氏從隋氏嘴裡聽說這些,簡直哭笑不得,如果這水真有這麼好,當家的天天喝早就應該好了啊,隋氏卻不這麼覺得,葉知學病成那樣她是親眼看過的,都一把骨頭了,竟然還能醒,這裡肯定是有些說道的。以往她覺得是葉家的祖宗顯靈,保佑子孫,現在覺得這水應該也是有大功勞的。
都是村裡的,舀點水肯定是不能攔着的,只消等着大家這股新奇勁過了,以後就消停了。可讓溫氏沒想到的是,從那以後每天來要水的人越來越多,這次是聽說誰誰家的小孫子燒都不省人事了,但是把葉家的水灌下去,一個多時辰就退燒了,還有誰誰家的閨女,一着涼就肚子疼,喝了之後疼的就沒那麼厲害了。一個個說的那叫一個有鼻子有眼,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溫氏連反駁都插上嘴。